當天下午吃完了晚飯,我買了兩只月餅跑到李蕓寢室,卻發現她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抱著肚子一臉痛苦狀。
我急切地問她怎么了,她說下午開始肚子就鬧起來了,很難受,晚飯也沒吃。我急了,問她是不是吃壞了肚子,她搖著頭說她可能是感冒了,她每次感冒時都會肚子不舒服的。
我看她這痛苦的樣子就知道這月餅得我自己吃完了,我一邊啃著百果月餅一邊跟她說文學社編輯部晚上要開會,我既然答應包麗娜做了社刊主編,那得去開會了。如果你晚上感覺肚子很痛,那就得上醫院掛鹽水,你讓誰來幫你叫我一聲,一叫我我就馬上趕來救你。
李蕓努力地露出一絲微笑說我沒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去開會吧。她說的話倒是和蔡曉紅如出一轍,連語氣語調都如此相似。
我俯下身在她臉頰上輕吻了一下,就告別而去了。
晚上社團中心的辦公室里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各路本校文壇英豪齊聚一堂,有新秀也有老手,估計有個二十多人,挺象是武林大會,各門各派在那兒斗嘴皮子功夫。令我驚訝的是桌上擺著一大堆花生米,罐頭食品和小菜,還有兩大箱啤酒!
這到底是開編輯大會還是辦酒席?
包麗娜坐在會議桌的正中間位置,正對著門,我一進去她就大呼小叫地嚷起來,哎,周主編,快過來,就等你了。
她一嚷,所有的眼光齊刷刷地射向了我。眾目睽睽之下,我象過街老鼠一樣竄到包麗娜身邊。一看,她旁邊還坐著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戴著一副金邊眼鏡,人帥,氣質佳,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包麗娜坐一塊兒還挺般配的。
包麗娜給我介紹說這位是老何。
老何?何老之有?
老何笑咪咪地站起來握握我的手,請我坐下,說你就是周序呀,早聽說你的大名了,中文系89級的第一才子,著名的大詩人,幸會幸會。
他越說我心越寒,都什么亂七八糟的評語,這不是寒磣我嘛,肯定是包麗娜這小子給我編排的。我只好苦笑著說慚愧呀慚愧,不敢當呀不敢當,無地自容呀無地自容。總之是扯出了一堆謙詞,包麗娜看著我羞成了猴子屁股的臉,甚是得意地說道:“周大才子一向來謙遜識禮,明明是本校第一才子,偏要給自己加個定語,說什么中文系呀89級呀,真是難為他了。”
我心里氣個半死,臉上只好擠出天真的傻笑,死皮賴臉地先坐下,然后低聲對老何說:“那個麗娜就愛調戲我,我有屁個才華,你可別聽她瞎說。”老何笑得前仰后合的,說周序你果然跟麗娜說的一樣,很風趣,很有意思啊。
包麗娜忙不迭地為我倒了一大杯啤酒,然后提議大家為社刊主編也就是我干一杯。就這樣我還沒來得及吃上一顆花生米,就先不得不在眾人的期待與吶喊聲中干完了一大茶杯的啤酒。接著麗娜又給我介紹編輯部的成員,叫啥名字我都不記得了,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那些人名我竟然完全沒聽說過。
從歷史的角度上說,后世的我沒做過社刊主編,而麗娜介紹的人也從來不曾出現在過去的大學時光中,只能說,這一切都是重新開始的一切。
社刊編輯部這回多了一個"實驗小說研究小組",其實就是麗娜曾跟我提過的新生代"江南七怪",這七個人里有四個男生三個女生,其中兩個男孩給我印象比較深。先是一個個頭不高但敦實的男生上前來,憨容可掬地向我敬酒。他的笑容給人感覺特別真誠,話說得不多,就說他叫李響,一進學校就聽聞我的大名,看過我的作品,今天能見到我這么出名的前輩,自然很高興,既然高興了所以他就要敬一杯。話一說完馬上把他杯中的酒一口悶下,再無廢話,只看著我憨憨地笑。我被他淳樸的微笑所打動,也就將我杯中之物一干而凈。
還有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戴著眼鏡特別斯文有禮的樣子,也向我敬酒,說他叫董春雷,非常喜歡我的詩歌,上期的社刊里就最喜歡我那兩首獲獎的詩歌,他甚至能把"塵埃"這首詩背出來。結果他真的當眾背誦了塵埃,總共40多句詩,居然能全部背出來,當然其中有個別地方連我自己都忘記了。不得不承認,他背誦我的詩歌時感情充沛,流暢從容,氣宇不凡,令在場的同學齊聲叫好。我再次被感動,同時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于是在包麗娜的慫恿下,我又將一大茶杯的酒一飲而凈。
多喝了幾杯酒,又嚼了幾顆花生后,很快我就和這些新生們談笑言歡,相處甚諧了。席間老何問我,聽說我在第一食堂那兒開了一個文心書屋,問我現在經營得如何,以后還有什么打算。我就說經營情況很不錯,都超乎我原來的設想了,可見現在的大學生還是視書為寶的,精神食糧不可匱缺呀。我打算專門搞一個當代中國詩人詩集展銷,買詩集送精美禮物——就是一本皮面筆記本,另外也想請一些出版社的朋友幫我聯系某位詩人或小說家來簽售。
“簽售?”老何有點不理解這個詞,這也難怪他,這是若干年后文學精英們流行的促銷方法。我跟他解釋了簽售會的大致概念,老何拍著我的肩膀說這個辦法好,說他也認識幾個省內有名的作家,到時候也可以幫我聯系。
我有些不解地問他:“為何包麗娜要叫你老何?你又不老。”
老何笑得更開心了,一臉得意地說:“因為我是老前輩呀,哈哈,不好意思,有點倚老賣老了。”
包麗娜一直在跟一個瘦高個的"眼鏡妹"聊天,隔的遠了沒看清那個女孩的容貌,但隱約間總感覺那個女孩子挺怪怪的,到底哪里怪我也說不上來。同時我也看到包麗娜在百忙之中還是和社刊編輯部的成員們不斷地干杯痛飲,一杯接著一杯地往自己嘴里灌酒。雖然我也知道這娘們酒量非凡,不過總覺得她作為社團中心的高層領導,如此不拘小節豪放狂飲,有點失了身份。
過了一會兒,包麗娜忽然轉身叫我:“周序,你過來一下好嗎,給你介紹一下本校廣播臺的臺長。”說完她就指了指那個戴著眼鏡的小姑娘。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個抬起頭來正在向我張望的眼鏡妹,接著我就差點一頭栽倒,恐怕就是見了鬼我也不會有如此的驚恐。
原來,那個文靜秀氣的眼鏡妹居然就是校廣播臺的臺長。不,這根本不足以讓我震撼靈魂。震撼我的是她的容貌,她和我,準確地說是"后世的我"的那位大學四年中唯一的女友鄭英長得一模一樣,巧合的是,我記憶中的那個鄭英也個眼鏡妹,她也總是戴一副這樣的黑邊眼鏡!
盡管關于我的大學生活,我的記憶并不清晰,時間過去太久,我在大學中的平淡生活,只留下在圖書館內的讀書生涯,和為數不多的與同學狂歡的場景,除此之外,最清楚的記憶就只有鄭英了。
過去的我的唯一的女友,我唯一清晰易辨的記憶。
我懷著無限感嘆和眼鏡妹握了握手,心想世上容貌相似之人如此之多,而偏偏相似的人卻能勾起心中無限的回憶,真令人情何以堪。
接著我禮貌地請教她的尊姓大名。
那位可愛的眼鏡臺長露出燦爛一笑道:“我叫鄭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