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中秋,她返回天穹峰宗祠求木葉老人相助。他贈她九片菩提葉說:“……老朽護清風十年。規矩因你而破,你也得付出十年代價,如何?”
十年之約么?肖憐兒記起師尊若水說,這菩提葉含有先祖元嬰氣血精神。樹落九葉,正好喚醒九只神獸。木葉老人說,樹落九葉,大葉菩提印與自己有緣。
她需要付出十年代價,是什么?
“清掃宗祠十年。就當替你師尊若水守靈吧。”木葉老人轉身步出丹室,聲音隱隱傳來,“明日,我在宗祠相侯。”
肖憐兒在丹室里站了一會兒,撫過若水坐過的榻。白玉石榻觸手生溫,仿佛若水才起身不久。她環顧空空如也的丹室,有些悵然。她突然想起木葉老人帶走了師尊的遺軀,儲物戒指也一并帶走了,都沒給自己留下一件能紀念的東西。
她這時才想起,石清楓連同韓修文的東西一并焚了。真是浪費。
肖憐兒出了天樞殿,去見清風。
到了搖光殿,大殿內外弟子站得整整齊齊,向她行禮。目光分外溫暖。肖憐兒笑了起來,腳步輕快地走了進去。
“師傅!”她笑嘻嘻地給清風行了禮,拉著他的袍袖輕輕搖了搖。
清風拍了她一記:“都做長老的人了,還沒大沒小
。”
這時道字輩連同虛谷一輩的齊身向她道賀:“見過肖長老。”
肖憐兒拉著清風坐了,笑道:“我知道,都等著向我討見面禮呢。來來,一人一塊點心!見者有份!”
反正搖光殿弟真傳弟子不多,她取出七階丹藥,人手一瓶。一瓶十粒。想往年元道宗只從丹宗手里拿到過十枚七階以上的丹藥。肖憐兒這一出手,頓時把弟子們嚇傻了。
“你個敗家……”清風長老被刺激得想爆粗口。
“收了收了。怎么也做了你們好些年的師叔師祖。我自己煉制的,不算什么。師傅,你該不是眼紅了吧?”肖憐兒打趣道。
清風長老瞪了瞪她,心想這些七階丹藥,他們吃了也是浪費。眼珠一轉道:“收了吧。十瓶六階換一瓶,二十瓶五階換兩瓶,要換的找我。”
弟子們正愁不知道拿七階丹藥怎么辦。能換成大量自己能服用的丹藥自是最好。又高興起來,轉眼丹藥就全到了清風手里。
虛谷和師傅道明要一并跟著應春山搬去北辰殿,這是來向清風辭別的。他有許多話想和肖憐兒說,又擔心一時幫著師祖忙碌起來沒有時間。他抬頭看到肖憐兒對他使了個眼色,知道等會她會來尋自己。就安安靜靜地告退離開了。
弟子們離開,肖憐兒就扯著清風進丹室:“師傅,我給你留了好東西。丹室里說話。”
進了丹室,清風長老就拽起來:“明明是給我的丹藥,非讓我和弟子們換。調皮!”
肖憐兒大笑:“我不是沒有七階以下的丹藥么?拿什么當見面禮呀?”
當時修煉的過程中,低階的她都自己服用了。千機環中只有七階以上的丹藥。
兩人對坐在丹室之中。清風又埋怨起來:“石清楓一把火將韓修文焚了?他的東西呢?我的儲物戒指還沒還我呢。”
肖憐兒與清風對坐在丹室之中,細細將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師傅,我覺得這次見著石清楓感覺特別奇怪
。他身上有股我不喜歡的氣息。你私下里提醒幾位長老和宗門隱老多注意一點。”
清風點了點頭道:“他不說,我們都不知道他得了燭龍訣的傳承,這十年閉關去了。還以為他真的在外游歷。今日在北辰大殿,我們都覺得他過于狂狷。”
韓修文該死。肖憐兒再顧忌若水道君不想下手殺他。石清楓出手便罷了。他在大殿上對玉和幾人的態度著實讓人看著不爽快。
“不知道燭龍訣的傳承有什么詭異之處。”肖憐兒接著說道,“感覺像是移了性情。十年便由筑基弟子修成元嬰,太過詭異。還是多留個心眼好。”
“是,我們也有這種感覺。經韓修文一事,各殿長老都會多個心眼。隱老們雖說不管宗門事務。卻也不是老糊涂。早在韓修文害若水道君時,隱老們就在暗中行動了。為師呆在戒律院石牢十年。韓修文他們幾人一走,看守戒律院的隱老石玉便給我打通了經脈,讓我靜心修煉。如果你煉不成大葉菩提印。隱老迫不得己,也會出手。”清風長老微笑著說道。
肖憐兒長長舒了口氣。不告訴自己實情,是怕自己不會痛下決心專心修煉吧。
她拿出二十瓶七階丹藥擱在丹室中:“師傅,你悄悄給天璣天權天璇三位長老每人一瓶。還有大師兄二師兄的份。石清楓就算了。”
加起來自己有了近三十瓶七階丹藥,清風長老笑瞇了眼睛,也不客氣,一古腦全收了:“你這十年除了修煉,還成了七品丹師。元道宗終于不用看丹宗臉色了。”
肖憐兒沒有拿一件妖獸所贈的寶貝。就擔心消息傳出去,讓人類修士對南荒森林起了貪念。那群妖獸太單純了,她心里不贊同修士們去南荒森林尋寶。她離開時就叮囑過白毛,想讓森林平靜,就別讓人類帶走一件寶物。
她輕聲說道:“我困在南荒森林中,用上次秘境里尋到的靈藥練習丹術,已經是九品丹師了。”
“九品?”清風嘶嘶吸著涼氣:“果然得了好機緣。”
肖憐兒卻很抱歉。她拿出收藏很久的丹果、陽芝和九色蓮子放在了清風身前:“弟子不能親自給您煉制增元丹。尚差飛龍髓一種材料。這些材料送到丹宗,足夠給元道宗煉制數枚增元丹。”
從前想給若水道君煉制增元丹,沒有成
。后來想給清風長老煉制增元丹,也沒有成。肖憐兒慚愧不己。
自己成了九品丹師,卻還要請丹宗幫忙煉制增元丹。清風長老一想便明白了,嘆了聲道:“你要去黑魔山?憐兒哪,雖說你現在有了元嬰修為,成了元道宗的長老。可以不再對我行師徒之禮。老道還是想勸你一勸。”
肖憐兒平靜地道:“當初木葉老人答應護師傅十年,要我付出十年代價。他要我明日便去宗祠,灑掃十年。就當是替師尊守靈。我要違約了。”
“木葉老人也是為你好。能在建宗祖師精血所化的菩提樹下修煉十年,對你大有益處。”清風長老并不奇怪,隱老們已經告訴過他了。并盼他苦心勸導肖憐兒。能被祖師挑中,傳授大葉菩提印。肖憐兒他日的成就,說不得就是元道宗步入化神飛升上仙界的第二人。
“禁制渾然天成,業火自天而降。燒了十年。能進不能出。誰都不知道黑魔山魔門的情形。憐兒,你年紀輕輕,壽元還長。何必自毀前途?木葉老人道你情劫纏生。這才想讓你在菩提樹下靜心十年。”
肖憐兒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化神飛仙的欲望。黑魔山,我是一定要去的。”
清風長老沉默了會兒,遞過一枚陣石:“為師煉制的隱匿陣法,也能防御。元嬰修為也不見得能識破。但愿能對你有用。你三師兄也有一套。十年了,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多謝師傅。”肖憐兒恭敬地收了。
清風長老一朝被誣陷與魔門勾通。眼下道門聲勢如日中天,心里多了幾分講究:“就說,你為了蒼瀾大陸道門,藝高膽大,獨自去闖黑魔山瞧個究竟。”
逗得肖憐兒笑出聲來:“我明白。只是違背隱老的意思,負了十年之約。如果我還能回來……”
禁制渾然天成,和南荒何等相似。妖獸們不能出去。自己如果踏進黑魔山禁制,也許會像南荒妖獸一樣,永遠困在其中。
師徒二人靜靜對坐良久。清風長老揮了揮手:“去吧。知道攔不住你。木葉老人囑你明日再去宗祠,也是不想太過勉強你。”
肖憐兒規規矩矩給清風長老行了大禮:“此一去不知生死如何
。望師傅多加保重。”
清風長老闔上了眼睛。神識感覺到肖憐兒離開,他才睜開眼睛嘀咕道:“明徹那小子有那么好么?化神飛仙都不想了。十年還沒烤死,怕也烤熟了……許進不許出,實在出不來,就在里面化神飛升了吧。”
肖憐兒出了搖光正殿,看到虛谷倚在外頭的廊柱上等自己,便笑著走了過去:“虛谷。”
“小師祖。”虛谷微微一笑。閉關十年,從前的跳脫性子收斂了不少。
肖憐兒遞過去一只玉匣:“特意給你留的。”
虛谷打開一看,里面擱著塊石片。握在手中,渾厚的土性靈體涌進身體。他大驚:“這等寶物小師祖還是自己留著吧。”
“沒有寶物,修為怎能速度提升?虛谷。我要去黑魔山。以后怕是不能照顧你了。”肖憐兒也不瞞他。
虛谷眼睛一紅:“黑魔山許進不許出……”
肖憐兒沉默道:“你小心石清楓。遇事留個心眼。他很古怪。我從前只是煩他討厭他,現在看到他,我就起雞皮疙瘩。”
“我知道了。你保重。”
肖憐兒沒有再說什么,沖他笑了笑,身影化為一道流影。
木葉老人在宗祠的院子角落里挖了個坑,將若水的遺軀取出埋了,看向搖光殿方向搖了搖頭:“不是我不護著你徒兒。她不肯踐約,日后有的苦頭吃。”
開陽殿丹室里。石清楓盤膝而坐,唇邊揚起一點笑容,拿出一只玉盒。
他打開盒蓋,里面一團半透明的元嬰飛了出來,在石清楓眼前飛來飛去,撞到無形的禁制,怎么也跑不出去。元嬰的面容和韓修文一模一樣,只是再不復溫文爾雅:“石清楓!你竟敢如此對待你的師尊?”
石清楓的雙瞳漸漸發生了變化,一瞳如水晶,一瞳如黑耀石,中間游動著一條小小的橙色燭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