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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陰霾

殷仲樊生前曾說起,他日若亡故,喪葬從簡。

旁人聽來都當他偶爾失言,一笑置之。

豈料一語成讖,走時還未到五十歲。

葬禮安排在上午十一點,北郊湖畔的教堂和墓園。

殷氏本是戰(zhàn)亂時逃至馬來西亞的華裔,七、八十年代發(fā)家後,創(chuàng)始人殷永禮(殷仲樊的父親)始終念念不忘要回到祖國,終於在九十年代初將殷氏的生意轉到N市,同時舉家搬遷。

殷仲樊生前信奉基督教,身後事便隨基督教的傳統(tǒng)。

教堂不大,只能容納數(shù)百人。外牆淺褐色,雕有優(yōu)雅的紋樣,半圓拱型的窗戶爲彩繪玻璃。雙鐘樓,深褐色的錐形塔尖豎有巨大的十字架。

堆積鴿灰色雲(yún)翳的天空陰沉,壓抑,很快飄起零星的雪花。

殷漁和許書硯提前半小時到達,殷野領他們進去,裡面差不多坐滿了。

教堂的前殿寬敞開闊,穹頂佈滿繁複交織的曲線,數(shù)盞吊燈點亮整片視野。

縱使行動低調,殷漁在露面的一刻仍引發(fā)不小的騷動,大家心照不宣紛紛看向他。他一身黑色西裝套裝,緊張得一邊走一邊不停捻手腕的珠串。身後的許書硯輕拍他的肩,他面色才稍顯緩和。

騷動過後,從前排走來幾人。

最前頭的女人看去也就年逾四十,但許書硯知道,她是殷氏四姐弟的大姐殷仲月,比過世的殷仲樊還年長一歲,是殷家現(xiàn)下的當家,一段時間後,還會接任集團的總裁之位。

她繫著炭灰色羊絨圍巾,外裹黑色翻領過膝大衣,廓形筆挺,給人不怒自威的壓迫感。只畫了淡妝,皮膚和身材一看便知平日保養(yǎng)得當。

走過來時,衆(zhòng)人的目光聚光燈一樣齊齊轉到她身上。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殷漁,可話是說給殷野聽。

“他怎麼來了?”

“大小姐。”殷野彎了彎腰,謙恭地笑著,言辭卻很硬氣,“我認爲他應該來。”

“你認爲?”殷仲月終於看向他,眼裡的鄙夷閃過一瞬。緩了一緩後,她壓低聲音,“如果我是你,這兩天就訂機票出門散心,回來後賣掉那個廠子,再捧著我二弟給你的股票,後半輩子就高枕無憂了。殷野,做人要知足,殷家待你不薄啊。”

“是。”殷野低眉順眼地點頭應道。

轉身前,她再次用眼角瞟向殷漁,“下不爲例。”

殷仲月身後的其他幾人也跟著要走,不過走前都朝殷漁看來幾眼。

依照來之前殷野的介紹,殷仲樊有一姐兩弟,膝下各有子女。他的髮妻叫杜晉,生了個兒子叫殷蓮,比殷漁年長三歲。

許書硯默默點著數(shù),差不多就是他們,一色的凝重面龐,胸前一朵白色康乃馨。

他們看向殷漁的眼神複雜,就站在兩米之外,沉默著,幾眼之後心事重重地離開。只有一個人,微微低著頭,雙手放在褲袋裡,似笑非笑的樣子,讓許書硯很不舒服。

因爲他目光極冷,彷彿一匹雪原上的孤狼,帶著強烈的傲慢和陰鷙。偏偏薄脣上揚了些微弧度,實在叫人不寒而慄。

和別人不一樣,他壓根沒看殷漁一眼。

他從頭到尾,只盯著許書硯。

後來牧師步入教堂,他不得不走。

這時殷野頭偏向許書硯,“他就是殷蓮。”

*

牧師致悼詞後,唱詩班吟唱讚美詩。

接著,是逝者遺孀及親屬上臺致追悼詞。

殷漁沒有看,垂著頭,沉浸在一個人的悲傷中。許書硯想安慰他,但手伸出一半又頓住了,慢慢收回。

儀式結束後,柏木製的靈柩從教堂的門廳出來,由殷仲樊的兩個弟弟,殷仲月的大兒子和殷野一人一角地擡著。

剛出門廳,他們就停下來,只聽殷野沉聲叫道:“殷漁,來送你父親一程。”

其他幾人俱是一怔,但沒人抗議。

殷漁眼圈通紅地跑過去,五個人緩步走向教堂後的墓園。

雪越下越大,許書硯跟在安靜的人羣中,注視前方的殷漁,沒注意身邊靠近的人。

“你叫什麼名字?”

他這纔回眼看去,原來是殷蓮。於是沒理他,加快了腳步。

殷蓮沒有半分惱意,跟上他,聲線慵懶得彷彿剛從午後煦暖的陽光中醒來,勾脣笑道,“你不說,我頂多晚一點知道。”

“不去扶棺就算了,沒人教你送葬時不要打擾亡者的安寧嗎?”許書硯聲音倒是冷得把人瞬間拉回眼前的雪天,他低頭看向溼漉漉的地面上,雜沓的鞋印。

“我不信教。再說,他都死了,難道會因爲我說了幾句話,就跳出棺材揍我?”殷蓮仰頭毫無顧忌地笑著,然後湊到許書硯耳邊,“直覺告訴我,我們是同一種人,我對你很有興趣。”

他身上淡淡的木質香氣散開,還混合了少許沉香味,是一種強勢的,充滿野性的香氛氣味。

這個人很自信,不,很自負,還無禮。

許書硯停下來,第一次認真打量他。

殷蓮的母親杜晉是位中俄混血,高鼻深目的美人,他遺傳了那張立體漂亮的臉,面部線條硬朗,但一雙深邃的眼睛毫無溫度,探不到內(nèi)心。

“是嗎?那請便。”許書硯面無表情地說完,繼續(xù)跟上人羣的步伐。

殷蓮愣了一瞬,還是那個雙手放在褲袋的姿勢,側身看他走遠後,不禁笑出了聲,引來不少詫異的目光。

下葬時,白色唐菖蒲的花瓣隨土撒入,覆蓋棺頂。

前來弔唁的親友獻花後陸續(xù)離去,只有殷漁如石雕木刻一般,在墓前站了很久。

墓園面積不大,植滿冬青樹和柏樹,鬱鬱蔥蔥的綠色頂著一抹白。殷野把最後一位賓客送走,轉向殷漁,想提醒他時間不早了。

誰知許書硯出聲問:“殷叔,殷總已經(jīng)確認是遭歹徒殺害嗎?”

殷野看他一眼,“嗯,是。”

“但……真正的歹徒不是那兩個偷竊的賊。”

此言一出,殷漁像被人紮了一針,猛地轉頭看他,“什麼意思?”

“過幾天就能看出來了,殷總走後,誰獲益最多,得利最大。”

“這件事我早有懷疑。”殷野點點頭,看向墓碑的目光載滿沉釅的悲痛,“已經(jīng)派了人去查,他不會枉死。”

*

一個月後,電視新聞播出殷氏集團的對外公告,根據(jù)殷仲樊生前簽訂的股權轉讓協(xié)議,他將自己所持殷氏集團65%的股權全部轉讓給集團另一股東,同時也是禧景酒店總經(jīng)理殷仲月女士。

目前變更手續(xù)已辦妥,殷仲月成爲殷氏集團的實際控制人。

頗令人玩味的是,殷仲月走馬上任的第一天做了兩項決定,掀起輿論的軒然大波。

第一項決定,她將自己原持有殷氏集團10%的股權全部轉讓給丈夫孫讓。這樣一來,偌大的殷氏眨眼間變成她和老公的夫妻店。

而第二項決定,便是達成與林氏的收購意向,簽訂了將殷氏集團下屬子公司,魚樂餐飲連鎖有限公司由林氏集團全部收購的意向書。據(jù)悉,雙方已通過談判,將於近期簽訂收購合同。不過,整體的收購價格並未在新聞中透露。

*

“根本就是莫名其妙。”殷野重重拍一下桌子。

粗瓷碗裡細嫩的豆花應聲晃了晃。

殷氏的公告昨天一播出,今天他立刻把許書硯叫出來,兩人在金融街附近的地鐵站見面。

週末就是除夕,大街上盡是熙熙攘攘的人羣。殷野帶許書硯繞過商業(yè)銀行大樓,進入一條狹窄的街道。街道一側建起高大的圍牆,再往前,另一側一片破舊待拆的自建房樓羣赫然眼前。

繁華與凋敝,只有一牆之隔。

這裡原本是N市有名的小吃街,由於即將拆建,搬走不少店鋪,眼下食客寥落。

殷野挑了家糖水店坐下。

樓上的老電影院已經(jīng)搬空了,糖水店大門上,貼了歇業(yè)通知。

大概周邊居民都知道拆遷的事,店內(nèi)只有殷野和許書硯二人,老闆娘看著電視屏幕上的臺灣偶像劇十分投入。

許書硯見殷野少有地動了怒,便附和道:“確實說不通。”

殷野眼神銳利地看去,“你說,哪裡說不通?”

“僅僅殷總生前簽訂股權轉讓協(xié)議這件事,就很沒道理了。哪怕不爲殷漁,他還有妻兒,不可能把所有股權拱手讓給大姐,而不考慮他們。”

“然後呢?”

許書硯盯著老闆娘的後腦勺,慢慢瞇起了眼睛,“轉讓10%的股權給她丈夫也不合理。至於讓林氏收購殷氏的飯店,就更不合理了。據(jù)我所知,魚樂曾經(jīng)創(chuàng)下24小時經(jīng)營,一天翻檯18次,營業(yè)額22萬的記錄,在圈內(nèi)有口皆碑,早就是塊金字招牌。這樣的搖錢樹殷仲月也肯放手,裡面必然有問題。”

他說罷,用木湯匙舀了一塊豆花。

吃在嘴裡還是溫熱的,佐以薑汁糖水和花生仁。糖水不算太甜,姜味也淡,豆香卻濃郁,飽滿的花生仁綿軟,咬下一口,細膩清爽的口感從舌尖綻開。

殷野聽他這番話很是驚訝,換上思考的神情。

許書硯趁他沒說話,一氣吞下半碗。

“我還以爲……”殷野終於開腔,言辭卻猶豫。

許書硯挑眉一笑,“以爲我只是個剛成年的小屁孩,爲即將到來的高考傷透腦筋,別的什麼都不懂?”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就算是也無所謂,別人怎麼看我都和我沒關係。不過殷叔,”許書硯抽出一張紙巾,妥帖摺疊好,擦了擦嘴,“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信你什麼?”

“我要你信我,可以幫小漁把殷氏拿回來。”

殷野怔了怔,朗聲大笑起來,連看偶像劇的老闆娘也忍不住掃來幾眼。

他笑得太厲害,眼尾聚起一簇明顯的皺紋,手指指著許書硯上下?lián)u晃,“我不是嘲笑你,不過有點佩服。”稍作停歇後,他輕撫胸口嘆一聲,“我知道你在同齡人中很出色,但奪回殷氏和比賽做題完全不同。人心的角力,比得上最難解的數(shù)學題,有時候,它甚至無解。”

“所以纔有趣。”

“有趣?”殷野眉頭一皺,隨即紓解開,“不好意思,我不會因爲你的有趣,對你做出任何關於殷氏和小漁的承諾。”

“殷叔,你誤會了,我說有趣,是因爲它不確定和難解的過程。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幫助小漁奪回殷氏。”許書硯兩隻手慢慢捧起殷野面前的粗瓷碗,“我知道你現(xiàn)在沒辦法相信我,我也不需要你做任何承諾,但從這一刻起,我們是一條戰(zhàn)線的。我已經(jīng)查過,林氏集團總部在香港,下有林業(yè)公司和一家大型造紙廠。林業(yè)公司,主營木材加工貿(mào)易以及建材裝飾。造紙廠專門生產(chǎn)和銷售紙張。兩樣都和飯店毫無瓜葛,卻高調收購,這麼看來,林氏也不對勁。”

“林氏的主營業(yè)務,誰都知道。”

“但不是誰都像我一樣覺得奇怪。”

後生可畏,殷野看著眼前眉目清俊的年輕人暗自感嘆。他接過碗,低頭喝了一口糖水,拉長了眼尾笑道:“許書硯,你既然這麼有信心,那能給我個期限嗎?”

“彆著急,殷叔,這件事情來日方長。”

“……好,我等你。”

39.坐不住32.意外58.希臘(下)53.別有居心6.逃避26.山雨欲來44.新發(fā)現(xiàn)17.大戰(zhàn)一場33.山水有相逢4.他的目的(下)21.挑戰(zhàn)45.四人週末45.四人週末56.孩子23.秘密35.清算0.2549.搬家(上)35.清算0.2541.進入殷氏42.不夠26.山雨欲來41.進入殷氏55.年會57.希臘(上)33.山水有相逢55.年會28.半支菸61.交易16.過年36.清算0.561.交易4.他的目的(下)47.故事60.放棄的人2.繞指柔56.孩子28.半支菸37.清算0.7545.四人週末36.清算0.52.繞指柔61.交易43.小動作26.山雨欲來33.山水有相逢53.別有居心17.大戰(zhàn)一場45.四人週末13.起點51.日常20.新傷口33.山水有相逢32.意外9.陰霾48.岔子48.岔子23.秘密60.放棄的人20.新傷口26.山雨欲來11.決心1.共同點5.萌發(fā)19.本心48.岔子41.進入殷氏55.年會20.新傷口56.孩子61.交易7.噩耗突襲14.留宿(小修)35.清算0.2531.合作愉快28.半支菸14.留宿(小修)45.四人週末14.留宿(小修)16.過年10.第一個吻13.起點28.半支菸46.生日20.新傷口3.他的目的(上)43.小動作33.山水有相逢15.引線56.孩子46.生日25.何之白31.合作愉快43.小動作56.孩子6.逃避20.新傷口51.日常14.留宿(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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