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鬼這種事,在我們鄉下,那是經常有的。
家里一旦不安靜,或者得了怪病,找了神婆過來,都是要照理先問問出事這家的先人,尤其是橫死的家屬。
我本人因為念過幾年書,對這種騙人的把戲,是從來不信的。
但是胖子一說爺爺要請鬼,我還是覺得危險。
那晚上悠悠不辭而別,我接著就出事,這里面肯定是有文章的。
爺爺堅持著說不會有事,我和胖子只好給他打下手。
胖子也是做這活計的,隨身自然有吃飯的家伙。
細鐵絲和竹條盤成一盤,還有就是各色的紙張,裝的不多,放在一個隨身的包裹里面。
只是爺爺用的是純粹的竹條和漿糊,就算漿糊也是那種用面饞了水,然后熬制出來的。
到了胖子這里,顯然為了偷懶,用鐵絲搭配竹條做骨架,至于漿糊,直接被這位用膠水給代替了。
看到胖子遞過來的材料,爺爺就皺著眉頭。
胖子則是訕笑著說,我們這一行,也要與時俱進扒拉扒拉的。
這邊爺爺動手,只有手電的一點光線,但是竹條到了爺爺手里,簡直活了過來。
用鐵絲固定之后,一個紙人的骨架就惟妙惟肖。
胖子幫著在一旁剪紙,將紙人糊了起來。
這邊爺爺點了一根煙,紅著的煙頭,在紙人的額頭上燙了一下。
天長水,地長水,金長水,三水并一水。
叫大鬼,請二鬼,四個小鬼把磨推,正推正轉,反推反轉。
爺爺的咒語很拗口,尤其是在這種環境下,聽得我后背一陣發涼。
尤其是爺爺的聲音中,我明顯能感到周圍起來了一陣怪風。
吹得那紙活小人嘩啦啦的響著。
說來奇怪,明明就是紙人,親眼見得爺爺做出來的。
但是黑暗里,我竟然看著紙人咧嘴朝我笑了一下。
倒吸了一口冷氣,我猛地揉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好像真的就是我眼花了。
大侄子,躲遠一點,大晚上的,別撞上了。
姜胖子拉了我一把,我才發現,自己整個身子都是木木的。
爺爺那邊也開始了,第一次見請鬼,爺爺開口竟是和普通人之間問話一般。
先是說了一句你是不是悠悠。
爺爺問罷,沒見得風,那紙人就是左右一擺一擺的。
這超乎理解的東西,弄得我心里一陣涼意。
問完一句話,爺爺又問他知道不知道有個叫悠悠的。
那紙人再次左右搖擺。
爺爺也不好吱聲了,甩著打火機把紙人燒著。
借著火光,爺爺又是從胖子手里接過一打紙錢,燒了起來。
都是白錢,很快就化成了紙灰。
等著紙人被燒的干凈,那驟然起來的怪風也是散了。
夏天悶熱的氣息鋪面而來,我才感覺到自己一頭的冷汗。
抬手隨便扒拉了一下,就跟著爺爺上車。
讓胖子送我們先去賓館將就一晚上。
胖子也在問爺爺,是不是剛才沒有問出什么。
爺爺解釋,我才明白了請鬼的道理。
陰陽剪一脈請鬼問話,是趁著晚上陰氣重的時候,念咒敕令鬼魂過來,附在準備好的紙人身上。
爺爺剛才念得那一段,就是請鬼咒。
這個倒是各家祖師爺傳下來的,陰陽先生用的也是這段。
跟鬼魂問話,自然不是和常人一樣能答復。
紙人前后搖,就是肯定的意思,至于左右擺動,就是否定了。
所以先前的那個鬼魂不是悠悠,而且他也不知道悠悠的去向,只是名字里面也有個悠字,這才被爺爺召喚了過來。
我猛然想起村里的李寡婦,幫著別人請鬼問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在抽抽,隨后就是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胡話,比爺爺還要滲人。
這個姜胖子倒是知道,說那種請鬼叫做過陰,就是陰人的靈魂直接附在神婆身上,鬼魂的陰氣對生人的傷害很大。
多半都是那些學藝不精的人才會用這種辦法,叫上來的,是不是正主不說,有時候根本就是神婆裝腔作勢,騙人的把戲。
其實胖子說這話,多半就是拍爺爺的馬屁。
爺爺沒買賬,倒是我猛地覺得這胖子還算博學。
這邊幫著胖子整理包裹,我才發現,他包里的紙錢都是白錢,沒有黃錢。
我一抬頭,姜胖子摸準了我又要問。
給陰人燒的,都是白錢,至于黃錢,那是廟里供奉給神明的。
要是拿黃錢供奉死人,嘿嘿……
胖子冷笑了一聲,嚇得我一個抽抽。不過胃口也給他吊起來了。
黃錢死人花不了不說,上面的氣息還會壓制自家的先人。
只是現在的人多半不懂罷了,那些燒美元,燒汽車的,等于作死啊。
胖子這邊一說,我心里也是有數了。
當時好像是我小的時候,有家人就是在小賣店里面買的美元。
年三十燒紙的時候,這錢就是點不著。
那家人倒著高度白酒,愣是給燒化了。
結果大年初一的時候,那家人的媳婦就突然得了怪病。
找了村里的赤腳大夫,也是沒有辦法。
最后找到爺爺這里來,說是先人那邊有問題。
后來晚上爺爺出去了一會,第二天那家人就登門送禮。
事情落定,當時年紀小,我不是很懂,現在聽胖子提起這些事情,才反應過來。
白紙或者黃紙,在活人眼里沒什么區別,但是對于亡人來說,可就大了去了。
爺爺也是坐在一邊,默默的抽著自己的煙。
倒是胖子話多一點,我說師伯,今兒這事怎么這么邪乎,一個大活人,好端端的就在咱眼皮子底下沒了,就是跑來問鬼都沒有線索了。
爺爺吐了一口煙圈,思量了一會,才跟著接話。
這事確實不簡單,我估摸著是李家得罪了什么人。
咱們開車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人警告我們不要插手了。
至于弄走一個人,在懂行的人手里,辦法多了去了。
胖子提議說明天要不要直接跟李家攤牌。
爺爺卻是沒有答應,人家不愿意說,咱們即便問了,也問不出什么。
我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兒子的命都在旦夕了,還藏著話不說,怎么可能讓姜胖子惡心一下,就開口和我們講實話?
只是李家的人,究竟隱瞞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