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這個隱秘的陰陽街,蘇小小想起已經一個多月沒去看看顧叔叔了。
路過三目酒吧時,她只稍稍駐足,便繼續前行。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還是那一條出售陰陽師用具的商業街,上次來時在這里買了一件陰陽道服。
還是紫氤學長推薦的。
回想起來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
上次小虎在這里留下了陰影,陪著她逛了一整個下午,此時想起來還是全身哆嗦,“這次你要挑多久啊?”
蘇小小沖它撇了撇嘴,“男人!和女士逛街要有點耐心。”
“你要是個小母貓,我陪也就陪了。”
夜君呵呵一笑,“你不是自稱‘白虎大人’么?”
蘇小小反應過來,嘲笑著說,“對呀,你不是應該找個母老虎嗎?”
這倆人居然聯手!
但小虎才不會示弱,“說的也是,那我就陪陪你好了。”
咦?這么老實嗎?
蘇小小剛覺得有些欣慰,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好啊!你說我是母老虎?!”
小虎放肆的大笑,“哈哈哈哈!你照照鏡子,現在這模樣可真是迷死我了!”
居然又被它耍了!可她越生氣就越像母老虎,干脆憋著氣,不再理它。
來到一家店鋪前,看似不起眼的二樓小房,牌匾卻是這條街最獨特的。
那是一個展開的折扇,扇面上嵌著店鋪的名字:影友齋。
這里是新港最有名的陰陽扇專賣店。
店主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此刻她正躺在店鋪正中間的搖椅上,一晃一搖慢慢悠悠,似睡非睡的樣子。
這個婆婆也不知多大年紀了。但蘇小小見過的每一個人都會稱她一聲婆婆,就連七八十歲的老人都不例外。
她的記憶似乎也很好,能記住每一個在她這里買過陰陽扇的人。
毫不夸張的說,她幾乎認識全世界的陰陽師,因為每一個陰陽師都會來她這里買陰陽扇。
蘇小小悄悄走到搖椅旁,看著正閉著眼睛的婆婆,神態安詳,一動不動。
每次看見她,蘇小小都擔心她是不是已經駕鶴西去,因為真的是太像了。
就像這次,她喚了好幾聲,婆婆都一動不動,甚至她上手去搖她,卻也毫無反應。
忽然,婆婆的腦袋在她的搖動下歪向了一邊,似乎一點活力也沒有了。
小虎趴在她的頭上,看了她半天,伸出貓爪探了探她的鼻息。
“死咯。”
蘇小小嘆了口氣,“婆婆啊,你死的可真不是時候。不過呢,死在我面前也算我的榮幸了。既然如此,我幫你料理后事吧。”
說著,她掏出手機,大聲的說,“喂?火葬場嗎?對,這次肯定是死透了,馬上燒成灰!就算是活的我們也不要了!”
“咳咳……”
蘇小小一臉無語的轉過身看著婆婆,將屏幕都沒打開的手機放下了,“又活了嗎?”
婆婆睜開眼,滿是滄桑的臉上,那一雙眼睛就像是其中兩條張開的皺紋。
看這樣子,至少一百歲。
“臭丫頭……我死了你這么開心吶?”
蘇小小嘆了口氣,“您死了我當然不開心,可是每次見您,您都要‘死’一次,我們早就都習慣了。”
婆婆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緩緩轉過頭去,“習慣了才好啊……我這一輩子送走過太多親人和朋友,到現在也沒習慣呢……”
再往后她肯定要以“想當年”為開局,說出一大堆近代史,蘇小小趕緊攔住了她,“婆婆!我想買把扇子。”
婆婆的話頭被她打斷,但好像沒反應過來似的,直接進入到了這個話題,“丫頭,你終于想通了?”
陰陽師18歲的時候就需要買一把陰陽扇,作為成年禮的一部分。
蘇小小18歲那年當然也舉行過成年禮,老爹當時也送了她一把陰陽扇。
可也是在18歲那一年,出了些變故,她的扇子和她的“連攜”一同失蹤了。
所謂的連攜,就是指與你連心攜手之人,這也是成年禮的一部分,選擇另一個同擺成年禮的異性陰陽師,互為“連攜”。
之后的陰陽路,兩人將攜手走下去。
多半是父輩朋友家的孩子,算是家族之間的一種聯系,類似聯姻。
只有純陰陽師血統的孩子才能成為陰陽師,所以為了家族的延續,伴侶必須也是陰陽師,這樣的連攜習俗其實是一種維持血統的保障,因為大多數連攜都能發展成夫妻。
蘇小小也不例外,當年那個連攜算得上是她的初戀,可愛情的種子剛剛發芽,那家伙就消失了。
“你在這等我,倒數七分鐘我就會回來。”
這是她最后一次聽到他說的話。
之后,他帶著她的扇子,一去未回。
如今四年過去,蘇小小倒數了無數個七分鐘,卻再也沒有見過他。
“騙子”。這是他在她的心目中,唯一的印象。
從那以后,她沒了連攜,也沒了“影友”。
陰陽扇被稱作“影友”,這個別稱來自于婆婆開的這家“影友齋”。
古代將折扇稱為“涼友”,意為能帶來涼風的好友。
而婆婆給了陰陽扇一個新的定義,那便是“影友”,她說陰陽扇對于陰陽師來說,就像個如影隨形的朋友,永不背叛,也永不分離。
活的夠久的婆婆,成功的將自己的這個理念,變成了現代陰陽師約定俗成的規矩。
那時周圍人,包括婆婆,都在勸她換一個新的陰陽扇,可她總是各種推脫,直到現在。
不過她也不算是“想通了”,而是沒有辦法。
想要用正式的儀式與那個陰陽師對抗,就必須用到陰陽扇。
看她那瞬間沉下去的表情,婆婆知道她還是沒有放下。
婆婆沒有說話,而是緩緩抬起手,勾了勾食指。
遠處的貨架上,整整齊齊的碼放著金紅兩色的長方形盒子,寬頭朝外,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小方塊組成了一面格外華麗的墻。
隨著她勾起食指,其中一只長盒緩緩抽出,剛離開那面盒子堆成的墻,上方的便緩緩落下,保持著整面墻的穩定。
那只盒子緩緩飄到蘇小小的面前,懸在空中,停住了。
“這位‘影友’,在你18歲那年,我就為你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