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媳婦,你真的讓老身出乎意料。”
顏老太太的語氣似有嫌棄,又仿佛帶著一點點贊賞。
宋安然偷瞄了一眼顏老太太,她實在是沒辦法從顏老太太的臉上看出一點點真實意圖。
顏老太太繼續說道:“我沒想到你竟然有膽子要求老身別對你指手畫腳。”
宋安然心頭一突,顏老太太這是要發火了嗎?
接著又聽顏老太太說道“老身有三個兒媳婦,老大媳婦精明能干,老二媳婦和老三媳婦也不算差。這三個兒媳婦都有自己的盤算,但是她們三人,這么多年來沒有一個人敢當著老身的面,說一句不準老身指手畫腳插手她們的事情。你是第一個,在老身有生之年,估計你也會是最后一個。”
宋安然心里頭有些忐忑,“孫媳婦魯莽,請老太太見諒。”
“大郎媳婦,你別在老身跟前玩謙虛的把戲。你敢來見老身,并且要求老身不準指手畫腳插手你管家的事情,可見你早就想好了退路。估計無論是哪種后果,你都準備好了化解的手段。大郎媳婦,老身說的對嗎?”
宋安然抬頭,就見到顏老太太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顏老太太的眼神特別冷,猛地一下,宋安然從顏老太太的眼神中看到了顏宓的影子。
宋安然微蹙眉頭,顏老太太如此咄咄逼人,這才是顏老太太的真實面目吧。以前慈愛和善的模樣,只是一個表象而已。
宋安然想了想,倒也干脆,直接承認道:“老太太說的沒錯,孫媳婦的確已經想好了退路。無論何種結果,孫媳婦都不會后退一步。既然是我掌家,權利之內的事情,孫媳婦就不能容許任何人插手。至于權利之外的事情,孫媳婦全憑老太太做主。”
“好一個權利之內。”顏老太太暗暗點頭。
宋安然無法從語氣中判斷出顏老太太的態度,她提著心,只等顏老太太出招,然后再見招拆招。
顏老太太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宋安然一臉愕然,完全不明白顏老太太為何發笑。難道她表現得很可笑嗎?
宋安然打算靜觀其變。
只見顏老太太笑完后,說道:“大郎媳婦,你很不錯。雖然你的做法讓老身很生氣,老身這輩子還沒受過小輩的嫌棄,猛地體驗一回,滋味的確不好受。
不過老身十分佩服你的勇氣。這么多年,府中唯有你敢對老身提出這樣的要求。身為當家人,就該有這樣的霸氣和勇氣。
如果怕得罪人,什么都不敢說什么都不敢做,那就別管家。既然掌家,就不要怕得罪人。
不得罪人的人,那是因為事不關己,自然可以做個好人。管家,涉及到利益。利益之爭,豈能兒戲,豈能一味容忍。”
宋安然先是驚訝,接著又是驚喜。她躬身說道:“多謝老太太指教。這番話,孫媳婦一定會謹記在心。相信未來孫媳婦一定會受益匪淺。”
顏老太太擺擺手,說道:“之前也是老身考慮不周,將你當做了你二嬸娘三嬸娘那樣的蠢人,凡事都需要我從旁指導。你且放心,以后除非必要,老身不會插手你的事情。不過你也要好好管家,殺殺我們國公府的風氣。年底,老身就等著你交成績。”
“孫媳婦遵命。”
宋安然面露微笑。心里頭對顏老太太極為佩服。顏老太太胸襟寬闊,非一般人可比。跟在顏老太太身邊,肯定能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
府中的人多半都關注著上房的動靜。
見宋安然面帶笑容,被平嬤嬤恭敬地送出上房院門,府中眾人紛紛猜測。
宋安然這副模樣,莫非是和顏老太太達成了某種協議?
要是真這樣,對她們來說,尤其是對二太太和三太太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二太太和三太太都在暗自腹誹,顏老太太也太偏心了。
有什么好事,全都偏著大房。襯得他們二房和三房就像是后娘養的。
國公爺和二老爺三老爺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為何在顏老太太眼里,差距就這么大。
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在顏老太太這里全反過來了。顏老太太只愛長子,幺兒竟然被嫌棄得不要不要的。要不要這么過分啊。
宋安然沒功夫關心二太太和三太太的心情,她正等著刺頭跳出來,方便她殺雞儆猴。
今日給管事婆子們做了個檔案登記,從中宋安然也看出了很多問題。這些管事婆子,全是家生子,而且親戚連親戚。
比如廚房李婆子的兒子娶了管花園的張婆子的女兒。又比如針線房的婆子同老太太身邊的平嬤嬤又是表姐妹。
這還只是內院管事婆子,加上外院的管事,還有外面鋪子田莊上的人,那這關系網就了不得。難怪有些下人脾氣那么大,連主子都敢頂撞。合著她們身份是奴婢,實際上卻過著同主子一般的生活,回到家照樣有小丫頭伺候。
宋安然有心撤換其中幾個管事婆子,但是她必須要找到由頭才好動手。
宋安然讓喜秋她們盯著那些管事婆子,多聯絡一下下面具體做事的人。等找到了把柄,宋安然就要殺雞儆猴。
如果那些管事婆子全都做縮頭烏龜,不肯當出頭鳥,宋安然也有辦法。
辦法就是從賬房下手。這些管事婆子在府中當差,沒少貪墨。找賬房要明細賬本,再讓人去查賬,絕對一查一個準,拔出蘿卜帶出泥。到時候估計能騰出不少位置出來。
顏宓天黑之后,才從衙門回來。
回來后照例先去長輩那里請安。
顏老太太心疼顏宓,就免了他的請安。顏宓只需去竹香院走一趟,見見周氏就行。
周氏見了顏宓,表現得挺高興的。
同往天一樣,周氏肯定要說說宋安然的。周氏嫌棄宋安然手段粗暴,不懂懷柔,再次提起將夏嬤嬤派到宋安然身邊當差,幫襯宋安然。
顏宓自然是客客氣氣地拒絕。理由很正當,連顏老太太都沒說宋安然做的不對,大家又憑什么說宋安然手段粗暴管不好家。
不等周氏啰嗦,顏宓就起身離去,回了遙光閣。
見顏宓回來,宋安然起身相迎,“今兒比昨日要早,今日差事少了些嗎?”
顏宓點頭,“今日是要輕松一些。”
頓了頓,顏宓關切地問道:“你在家里可好?今天順利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宋安然搖頭,“我還能應付。等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會主動開口。”
顏宓在宋安然身邊坐下,問道:“小五能幫上忙嗎?”
“他幫了我不少忙。凡是府中我不了解的情況,問小五,保準能得到最準確的答案。”
顏宓笑了起來,“既然小五好用,那就讓他繼續留在你身邊。”
“那倒不用。再過個半月一月,等我真正熟悉了國公府的情況后,小五就能回到你身邊當差。我瞧著小五還是更愿意跟著你的。跟在你身邊,每天都能出門見新鮮事,可比管在府里面強多了。”
顏宓聞言,心知宋安然說的是真的。小五性子有些跳脫,的確不適合天天關在府里,同一群丫鬟婆子打交道。真要留小五在府里當差,那絕對是大材小用。
顏宓沒有勉強,他相信宋安然的能力,一定能夠順利掌管國公府。
如今宋安然管家,顏宓要去衙門當差,兩個人的生活也算是恢復了正常的節奏。再也沒有新婚時候的荒唐。
就算兩人要親熱,也是極為克制的。
宋安然暗自感慨,顏宓的自制力真好,這都能夠忍住。
顏宓輕聲對宋安然說道:“我去打熱水,給你清洗。”
宋安然趴在床上,有些疲憊,還有點慵懶。顏宓雖然克制,可是其中的歡愉并沒有減少。
看來那本房事教科書還是極有用處的,去山中小住的效果也看出來了,顏宓的床上技術好了很多。不會再像最初那樣總是弄疼她。
顏宓打來熱水,親自給宋安然清洗。
這種事情無論做多少次,宋安然總是不好意思,感覺很羞恥。偏偏她一根手指頭都不愿意動一下。情愿忍著羞恥心,讓顏宓從里到外的伺候她。
顏宓抬頭,嘴角往上一勾,笑著對宋安然說道:“等進了夏天,清洗身體就更方便了。”
宋安然臉頰一紅,瞪了眼顏宓。
顏宓的手像是帶了魔力一樣,每每碰觸宋安然的肌膚,都能讓宋安然跟著顫動。
顏宓替宋安然清洗完身體,收拾干凈臥房,又重新躺回床上。
他單手撐著身體,挨著宋安然的身邊。微微一低頭,鼻息噴灑在宋安然的耳邊。
宋安然的臉頰驀地紅了,她往床里面縮了縮,甕聲甕氣地說道:“我要睡了。明兒一早還要早起。”
“你睡吧,我看著你。”
“你這么看著我,我沒辦法入睡。”宋安然嘟噥道。
顏宓眼神深沉,嘴角邊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我喜歡看著你睡著的模樣。”
語氣是那樣的理所當然,又透著旁人難以觸及的親密感。
宋安然先是蹭了蹭枕頭,然后才抬起頭來看著顏宓,目光里透著點睡意。
宋安然說道:“你精神真好。我累了一天,這會快不行了。”
“我替你放松。”顏宓將手放在宋安然的腰間,輕輕的按摩著。
宋安然發出舒服的呻吟聲,就像是正在享受的貓兒一樣,就差翻滾著肚子任人摸啊摸。
宋安然閉著眼睛享受,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她想著明日要做的事情,想著想著不知什么時候竟然睡了過去。
等到宋安然醒來的時候,一夜已經過去。
她從床上坐起來,眼神朦朧,只見顏宓已經起床。
宋安然揉著眼睛,問道:“什么時候呢?”
“時間還早,你不用起來。”顏宓輕聲說道。
“你要去衙門了嗎?”宋安然仰著頭問道。
顏宓點頭,“是啊,今日還要出城一趟,我會盡量早點趕回來。要是趕不回來,你也不用等我。”
宋安然趴在被子上,看著顏宓穿衣洗漱。她腦子還有些糊涂,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我昨晚是怎么睡著的,我都不記得了。”
顏宓好笑的看著宋安然,“就那樣睡著的。”
什么叫做就那樣睡著的。宋安然瞪大了眼睛。
每天早上起來,看見自己的男人帥帥的,而且還有越來越帥的趨勢,宋安然就特別得意。
這會宋安然干脆趴在被子上,欣賞顏宓的盛世美顏。
顏宓突然回過頭來,問宋安然:“看花眼了嗎?”
宋安然先是點頭,臉頰一紅,接著又趕緊搖頭,“還沒看夠。”
“那就繼續。”顏宓嘴角含笑說道。
宋安然咬著唇,一副心猿意馬的模樣。哎呀,自己的男人長得太帥了,也有些為難啊。像此刻,就只能看不能吃,因為時間不夠。
嗚嗚,該死的古代,連周末都沒有。顏宓要上班十天才能休一天。一天的時間能做什么啊,什么都做不了。連卿卿我我的時間都被壓縮到了最少。
顏宓穿戴整齊,準備出門。回頭見宋安然一副花癡又怨念的模樣,他只覺好笑。
走上前,挑起宋安然的下巴,左右看看,然后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現在這模樣,著實讓人嫌棄。不過勉強還是能接受。”
說完,顏宓就在宋安然的嘴角上輕輕啄了下。
見宋安然臉頰泛紅,顏宓高冷一笑。花癡女,永遠花癡下去吧。
顏宓放手,轉身要走。
宋安然卻突然伸手抓住顏宓,指著自己的臉頰,示意還有這里沒親到。
顏宓玩味一笑,不發一言,然后直接低頭,在宋安然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宋安然終于感覺圓滿了。
顏宓揉揉宋安然的頭,又揉揉她的臉頰,看著她的臉在他的揉搓下變形這才放過宋安然。
“我走了,晚上不用等我。”
顏宓大步離去。
宋安然突然覺著心里面有些空落落的。
在床上發了一會呆,又蹂躪了一下被子,實在是睡不著了,干脆起床吧。
將丫鬟們叫進來,伺候更衣洗漱。
用過早飯后,離著去議事堂還有點時間。宋安然干脆拿出一本書來消遣。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喜秋走到書房請宋安然,“姑娘,該出發了。”
宋安然放下手中書本,起身前往議事堂。同時問喜秋,“白一可有提前過去盯著?”
“回稟姑娘,白一一大早就過去了。誰要是不守規矩,白一會直接將人拎出來,等候姑娘發落。”
宋安然聞言,笑了笑,“喜秋,你說今日有沒有人和我對著干?”
“那些人但凡有一點眼力見,就不會和姑娘對著干。都知道姑娘要殺雞儆猴,這個時候跳出來自然得不到好處。只有傻子才會在這個時候同姑娘對著干。”
宋安然挑眉一笑,“這世上聰明人很多,可是傻子也不少。我們先去議事堂看看,說不定今兒就能大開殺戒。”
宋安然說得殺氣騰騰,但是等到了議事堂,宋安然又滿臉含笑。
管事婆子們都老老實實的站著,等候宋安然的訓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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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然先是挑眉,接著問道:“今兒早上有誰吃到了嗎?”
“有!”
白一率先站出來,“少夫人,這是遲到的名單。還有這三人,一大早就議事堂嗑瓜子,議論少夫人。”
下面的管事婆子聞言,紛紛變色。白一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莫非這死丫頭一直躲在議事堂里。
白一挺胸,朝管事婆子們冷哼一聲。小樣,敢在我家姑娘眼皮子底下玩花樣,小心玩死你。
宋安然接過名單,掃了眼,說道:“該說的話昨日本夫人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今日還是有人不守規矩,那就罰吧。”
“奴婢遵命。”
白一領命,然后帶著四五個粗使婆子,將遲到和擅自議論主子的六七個管事婆子拉出人群。
就在門口,當著所有人的面開始打板子。
“奴婢冤枉啊!”
“少夫人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我們的板子,奴婢不服!”
“打人了,快要打死人了。”
“少夫人耍詐,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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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拉出來的管事婆子,全部被壓在條登上,由白一親自行刑。
白一一板子打在婆子的大腿上,打得管事婆子啊啊啊大叫。
白一板著臉說道:“事到如今,還敢胡言亂語,就該打爛你們的嘴。”
話音一落,又是一般子下去。
白一是習武之人,由她來打板子,那是一點折扣都沒有。說打板子就一定打板子,兩板子就打得管事婆子們哭爹喊娘,鼻涕眼淚橫流。打完之后,有一半的人爬不起來,還得要人扶著才能站起來。
被打的管事婆子,全都被帶到宋安然跟前跪著。
管事婆子哭爹喊娘的,想要趁機惡心宋安然。
宋安然雙眼一瞪,氣勢全開,頓時那幾個被打的管事婆子都不敢吭聲了。
因為她們都有種預感,要是再敢出聲,宋安然肯定會命人再打她們一頓板子。
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后,宋安然才慢條斯理地說道:“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句話很有道理。我不妨告訴你們,今日燒的是第一把火。還有兩把火正等著你們。有不怕死的,盡管撞上來,本夫人絕對不會同你們客氣。聽明白了嗎?”
宋安然的目光朝所有人掃去。
管事婆子們紛紛低頭。
宋安然說話斯斯文文的,可是莫名的就是讓人害怕。
“沒人說話,就代表你們將本夫人的話都聽進去了。我希望你們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否則本夫人的殺威棒可是等著你們。”
“奴婢遵命。”
幾十個管事婆子齊聲說道,聲勢挺大。
宋安然點點頭,然后對管事婆子們說道:“以后每天上午,我會在隔壁的小書房內辦公。任何人有任何問題,都到小書房見我。按照先后順序。緊急情況另外處理。”
說完這番話,宋安然起身,走出議事堂,前往隔壁用廂房改建的小書房。
書房里放著書桌、椅子,軟榻、文房四寶,還有書柜。
宋安然就坐在書桌前,翻開賬房送來的明細賬本。
管事婆子們還在議事堂里面面相覷,一副摸不清頭腦的樣子。
喜秋輕咳一聲,對管事婆子們說道:“你們都還愣著做什么?不要回事嗎?不要領對牌嗎?還不趕緊去書房見少夫人。難不成要少夫人主動來見你們?”
經過喜秋提醒,管事婆子們總算反應過來。紛紛來到小書房排隊見宋安然。
有領對牌的,有請示事情的,有回稟差事的。
當廚房的管事來領對牌,說是要去賬房對賬領銀子,宋安然不免多看了對方兩眼。
李婆子有些忐忑不安,低頭看了眼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問道:“少夫人,奴婢可是有不妥當的地方。”
宋安然搖頭,說道:“你先到旁邊等一等,等我忙完了,我還要找你談話。”
李婆子一顆心頓時提起來,弄不明白宋安然此舉的用意。但是她只能聽命行事,退到邊上等候宋安然的召見。
宋安然很快將婆子們的差事安排下去,和所有人都單獨見了一面。
等忙完后,宋安然伸了一個懶腰,這才命人去將賬房的老李叫來。
李賬房被請了過來,宋安然指著桌面上的廚房明細賬,“先生看看這本賬本,能不能看出什么來?”
李賬房不明所以,老實的翻開賬本。
李賬房很快看完,“回稟少夫人,這本賬本是小的親筆登記的。”
“有問題嗎?”宋安然語氣平靜地問道。
李賬房搖頭,“自然沒問題。”
宋安然挑眉一笑,“先生確定沒問題?回答問題不要這么快,先考慮清楚了再回答比較好。”
李先生心頭一突,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不過在沒確定宋安然的意圖之前,李賬房還沉得住氣。
“小的不明白少夫人的意思?少夫人莫非是指責小的不會做賬,還是指責小的做了假賬?”
底氣挺足的。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著李賬房,然后說道:“老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真的認為這本賬本沒有問題?”
“賬目和單據都在少夫人的手里,少夫人應該看出來,賬目和單據是實對實。小的實在不知道,這本賬本有什么問題。”
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宋安然給了對方機會,對方不珍惜,那就沒什么好說的。
宋安然對白一說道:“去將李婆子請來。”
“奴婢遵命。”
李婆子被請了過來,見到李賬房,李婆子有些慌。一對上宋安然的目光,李婆子又趕緊低下頭。
宋安然笑著說道:“我知道李大娘是廚房諸多管事之一,管著一部分采買。李大娘,我來問你,前日你有沒有買活雞?”
李婆子連忙點頭,“有的。老太太最喜歡吃雞,其他小主子也愛吃。所以廚房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買十來只雞。”
宋安然先是點點頭,然后又問道:“前日你買的雞,作價幾何,一共多少斤?”
“這個……”李婆子偷偷地朝賬房老李看去,心里頭越來越不安。
賬房老李還沉得住氣,他看都沒看李婆子一眼,一副高傲的模樣。
宋安然瞧著二人這般作態,頓時冷笑出聲,“李大娘,我的問題很難嗎?怎么半天都不回答。還是說你前日才買過的東西,到今天你就忘了價錢斤兩。如果你真的忘記的話,那就可沒資格繼續坐在管事的位置上。”
“我……”李婆子一臉焦急不安的模樣。
宋安然冷笑道:“李婆子和李賬房都姓李,莫非你們二人是親戚?”
“不是,不是。奴婢哪里攀得上賬房先生。”李婆子連忙擺手說道。
賬房老李則微蹙眉頭,不知在想什么。
宋安然冷哼一聲,指著李婆子厲聲說道:“既然不是親戚,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難不成你們兩人私下里有勾結?”
“小的和李大娘絕無勾結。小的在此之前根本就不認識李大娘。”賬房老李低頭說道。
李婆子也連連擺手,表示自己和賬房老李之間是清清白白的。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著李婆子,“李大娘,我最后再給你一次機會。前日你買的雞作價幾何,幾斤幾兩。你趕緊給我說清楚,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李婆子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奴婢有罪,請少夫人責罰。”
李婆子心知肚明,她成了宋安然三把火當中的第二把火。今日肯定不能善了。
李婆子跪在地上請罪,非但沒有平息宋安然的怒火,反而激起宋安然的火氣。宋安然提起茶杯,就朝跪在地上的李婆子扔去。
滾燙的茶水,潑了李婆子一頭一臉。
李婆子被茶水燙了,“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宋安然沒有絲毫后悔,更不會同情對方。她厲聲說道:“在我面前,你還敢打馬虎眼,你當本夫人沒辦法收拾你嗎?”
“少夫人恕罪,少夫人恕罪。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膽,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婆子顧不得手背上的燙傷,趕緊磕頭請罪。
“你認為你犯在我的手上,還能有以后?說,前日你買的雞,究竟作價幾何,幾斤幾兩?”
宋安然突然提高音量,將李婆子和李賬房都唬了一跳。
李婆子扛不住了,趕緊說道:“回稟少夫人,奴婢前提買的雞,一斤六十文錢,一共三十五斤四兩。四兩零頭被抹了。共計紋銀二兩一錢。”
李婆子話音一落,李賬房頓時就皺起眉頭。
宋安然盯著李賬房,“先生現在有話同我說嗎?”
李賬房緊閉雙唇,并沒有開口。
宋安然直接翻開賬本,翻到前日的流水賬目上,指著其中一條記錄,念道:“今日購買活雞,共計四十斤,作價三百文一斤,共計紋銀十二兩。已支付!先生,這賬目對嗎?”
李賬房還沒反應。倒是李婆子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三,三百文一斤?”
李婆子顯然是被這個價格給嚇住了。
宋安然頓時笑了起來,“李大娘也覺著這個價格很不可思議,對嗎?比起二十文一斤的市價,李大娘抬高到六十文一斤,看起來已經很貪了。
結果人家一提筆,價格就變成了三百文一斤。和市價比起來,瞬間漲了十幾倍。嘖嘖,十二兩銀子,得買多少只雞啊。而且這還只是冰山一角。
比如這賬本上記載的魚,市價十五文一斤,登記到賬本上,竟然變成了一百二十文一斤。還有蔬菜水果,均比市價高出十倍到二十倍不止。
李賬房,現在你該和我說實話了吧。你告訴我,這本賬本到底有沒有問題?問題出在哪里?”
宋安然死死地盯著李賬房。
李賬房臉色慘白,不復之前的沉穩。
他的手都在哆嗦,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宋安然手中的賬本。他多希望能將賬本搶過來吃掉。又后悔昨日不該抱著僥幸心理,將賬本交給宋安然。
誰會想到宋安然竟然如此精明,連市場上的價格都打聽出來了。
李賬房閉上眼睛,平復了一下自己緊張的內心。
等再次睜開眼睛時,李賬房已經恢復了平靜。他低頭說道:“小的之前說了謊。小的貪墨了府中的銀子,任憑少夫人處置。”
宋安然冷冷一笑,“你不僅之前說了謊,你現在還說了謊。這些銀子根本不是你能貪墨的。光是廚房,一個月就有兩千兩左右的貪墨。這么多銀子,給你十條命,你也沒膽子拿。
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將你的同謀還有背后的主子交出來,我答應放你一馬。如果你不說的話,我只能將你交給世子爺。你該知道世子爺的手段,落到他的手里,那絕對是生不如死。”
果然宋安然一提到顏宓,李賬房就渾身哆嗦起來。
宋安然再接再厲,“持續這么長的時間貪墨,光是廚房每個月就有幾千兩的銀子流失。加上其他方面的貪墨,一年幾萬兩的損失。
這么大的罪名,你認為你一個人背得起嗎?你覺著你有幾條命,可以承受世子爺的怒火?不光是你,連你的妻兒父母全都會被牽連。
你想想看,你的妻兒父母被趕出國公府,無路可去,只能流落街頭,被人踐踏欺凌。那個時候你的主子會不會站出來照顧你的妻兒父母?
如果沒有關照他們,終有一天你的妻兒父母會被餓死,會被打死。你的小孩如果活著,也只會淪落為街邊的乞丐,和一群叫花子搶餿飯吃,說不定連餿飯都沒得吃。”
“不要再說了。少夫人想知道什么,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求少夫人能夠放過小的家人,給他們一條活路。”
宋安然緩緩搖頭,“你父母妻兒的活路我給不了。他們的活路全在你手上。他們是活是死,能不能活得有體面,就看你怎么做。”
“好!我將我所知道的事情全告訴少夫人。只求少夫人給我父母妻兒安排一個去處。”
宋安然點點頭,“可以。正好我名下的莊子還缺人使喚。他們要是愿意,可以去我的莊子上過活。”
“多謝少夫人。”李賬房躬身道謝。
宋安然揮揮手,白一進來將李婆子帶下去,晚點再處置李婆子。
李婆子啊啊叫了兩聲。她還想聽聽李賬房口中貪墨大案,怎么就將她帶出去了。
宋安然會怎么處置她,會不會像說的那樣,將她弄死,然后將她的家人全都趕出去做乞丐?
李婆子怕了,說什么也不肯走。她還沒來得急求情,她要求情,要認罪,要檢舉。
白一干脆一個手刀劈在李婆子的脖頸上,終于李婆子暫時昏過去了。
宋安然也不給李賬房廢話,讓人準備文房四寶,讓李賬房將過去犯的事情全部寫下來。將牽連其中的人,一個不剩全部吐出來。
李賬房在國公府干了十五年的賬房。頭幾年他還挺老實的,一來是因為膽子小,二來是因為周氏當時根本就看不上他,自然也就不會用他。
周氏當家最后幾年,李賬房膽子大了起來,也會貪墨一點錢。不過數目都很小,一個月下來也就幾十兩,百八兩,可以忽略不計。
等到二太太和三太太掌家后,李賬房瞬間就成了香饃饃。兩位太太拉攏他,他沒怎么掙扎就從了。
李賬房貪墨線路圖描繪出來。
先是廚房下面的管事負責采買,采買后到廚房大管事面前報賬。然后廚房大管事再到李賬房這里報賬。在這個過程中,采買來的食材,價格瞬間翻了一二十倍。國公府公中的銀錢,就通過這種方式,流到了私人荷包里。
據李賬房交代,二太太和三太太分別在廚房安排了兩個采買管事。廚房大管事則由她們二人的心腹分別出任。通常情況下,二太太的心腹掌管上半年。三太太的心腹則掌管下半年。
兩人倒是分工明確。
李賬房還說,其他采買差不多都是這樣分配的。比如布匹采買,針線采買,花園里的花木采買,逢年過節的采買等等。就連迎來送來,收禮送禮也能撈錢。
反正來錢的門路很多。
二太太和三太太通力合作,一起發財。替她們辦事的人自然也跟著發了一筆小財。
李賬房還說,因為二太太和三太太貪墨的銀子太多,擔心被人看破,牽連到賬房。所以賬房的人做賬的時候還會主動替兩位太太抹平一部分。比如買十匹綢緞,做賬的時候直接做成三十匹。
像這樣的賬目,不核實原始單據,根本就看不出是假賬。非常順利的就能蒙混過關。
總之,賬房的人使出十八般武藝,替兩位太太做抹平賬目。就算上面有人查賬,查到賬目不對,知道有人貪墨,統共才兩三萬兩的貪墨數目,以國公府的財力,多半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
可以說賬房的人很聰明,考慮到了方方面面。
之前宋安然和兩位太太交接賬本,的確賬面上只查到兩三萬兩,不到四萬兩的虧空。至于庫房里面的虧空,那又另當別論。
宋安然問道:“那你同我說實話,兩位太太一年下來究竟能貪墨多少銀錢?”
李賬房斟酌了一下,說道:“回稟少夫人,因為賬房各有分工,小的地位有限,看不到總賬,所以也不知道具體的數目。不過小的曾估算過,光是去年,兩位太太最少貪墨了十萬兩以上的銀錢。”
呵呵!
一年就貪墨十萬兩,這還只是公中賬房的銀錢。不包括庫房里面的金銀珠寶,玉器古玩,也不包括外面鋪面和田莊上的各種貓膩。
要是全算進去,兩位太太管家兩年,至少也貪墨了三四十萬兩銀錢。這還是宋安然往少了估計。
難怪兩位太太不舍得交出管家權。一年下來,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數十萬兩的進項,換了誰都樂意。
反正就算出了事,自有下人頂罪。她們二人身為太太,無論如何,顏老太太和國公爺都不會動她們。
宋安然冷冷一笑,這兩個碩鼠,打算得真好。
李賬房寫完了自己的供詞,宋安然讓他抄寫兩份,然后分別簽字畫押。
之后就讓小五帶人將李賬房關押起來。之后又讓小五帶著人封了賬房,將賬房所有人全部抓起來,分別審問。
審問人這件事情,小五輕車熟路,不需要宋安然操心。
宋安然要操心的是,如何處理二太太和三太太,以及如何給顏老太太以及國公爺交代。
白一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姑娘,要奴婢做什么?姑娘吩咐一聲,奴婢保管做得漂漂亮亮的。”
宋安然拿出一份名單,上面都是府中的管事婆子,還有二太太三太太的心腹丫鬟和嬤嬤。
宋安然對喜秋白一說道:“你們二人帶著人,照著名單抓人。誰敢反抗,直接給我打。打得她老實為止。要是二太太和三太太出面阻攔,你們不用理會她們,告訴她們二人,有什么不滿,盡管來找我。”
白一一臉興奮。喜秋卻很擔憂,“姑娘,這么做真不要緊嗎?抓這些管事婆子,倒也說得過去。抓兩位太太身邊的心腹嬤嬤,這合適嗎?”
宋安然挑眉一笑,“不抓她們的心腹,又如何讓她們將貪墨的錢吐出來。”
宋安然心頭想著,不能收拾人,難道還收拾不了她們的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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