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顏和聶宇離開之后,葉潯問起裴奕。
裴奕頷首,“自然可以常來常往。聶宇這次過來,就是為了他出征之后,請你和娘照顧他夫人。他也是皇上皇后信得過的人,我們兩家勤走動些有益無害。”
“可你在兵部,他卻在五軍都督府。”葉潯還是有些不踏實。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關系,就是相互鉗制。
裴奕就笑,“他若是大獲全勝,再立戰功,回來后便要以傷病為由找個閑職;若是出師不利,回來后則要上折子請罪,結果還是一樣。他只在這種時候出頭,閑時不會介入官場是非。”
葉潯就此放下心來,隨即又打趣他:“他連這些都與你說,可見你們早就有交情了,卻不曾告訴我——還把我當外人呢?”
“我總說你沒良心,你還真就是個沒良心的。”裴奕不滿地揉她的臉,“每天七事八事的,我這不是還沒顧得上跟你說么?”
葉潯笑著推開他的手,往別處逃,“知道,逗你兩句罷了。”
他卻三步兩步追上去,呵她的癢。
夫妻兩個鬧在一處。
聶宇出征之后,葉潯與邢顏得空就在一起坐坐,本就投緣,加之能夠常來常往,很快就成了交好的朋友。
只是葉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感情上認可邢顏,理智上還是防患于未然,去聶府時與去陌生之處一樣,貼身帶著新柳新梅,外面跟著秦許等護衛。
皇后比較留意邢顏,不時賞些滋補之物,要邢顏好生調理身子。得知她與葉潯交好,自然喜聞樂見,更是對燕王妃笑道:“這下就不用我掛心了,阿潯最擅長調理之道。”
燕王妃笑著頷首,“可不就是么。”
皇后又道:“你也別總悶在府里了,得空就帶上她們兩個進宮來說說話。”
秋末,孟宗揚向皇上提出外放。
皇上沒理會他先從一城之主做起的說辭,直接封了他一個宣慰使司同治的官職,仍是四品,地點為廣東。
孟宗揚哭笑不得,裝作以為皇上沒聽清楚,又把心跡重復一遍。
皇上沒好氣:“祁先生最是記掛你,你卻要從勞什子的百里之才、一城之主做起?我都替他覺得丟人。愛去不去,不去就還老老實實當值!”
孟宗揚還能說什么?正正經經地接旨謝恩。稍事安排,五日后啟程離京。
柳之南隨行。
孟宗揚臨行前夕,在醉仙樓宴請裴奕。兩個男人在一起,自然不會說家宅、女眷那些事,只說以往、日后,暢談至深夜才走出酒樓。
分手之前,孟宗揚拍了拍裴奕的肩頭,“之前給你們添麻煩了,怪我。”
“說什么呢?”裴奕捶了他一拳,“你我是朋友,到何時都是,得空寫信。”
“那還用說?”孟宗揚笑容清朗,轉身上了馬車。
裴奕回府路上,孟宗揚偶爾閃過眼底的落寞揮之不去,一直在腦海閃現。
都是成家的人了,都是成婚之前兩情相悅走來的,到了如今,卻是處境不同。
孟宗揚不好過,他不難想見。
不免唏噓。
如果他娶的不是阿潯……
那是難以想象的。
若沒有阿潯出現,他會不會娶妻都難說吧?
母親曾對他說:“如果不是真正認定一個女孩,就別輕易談婚論嫁,免得日后惹下孽債。我寧可你始終不娶,也不能作孽傷人。”
他自然完全認同,為母親這般開明通透而難過又慶幸。
如今的母親呢?滿心盼著阿潯再添幾個孩子,讓家里熱熱鬧鬧的,近來總是張羅著給阿潯吃些滋補身體的羹湯,每日里掛著舒心的笑,不知多滿足現狀。
阿潯自然不是完美無缺的女子,卻無疑是適合他并適合這個家的。
幸虧有她。
回到家里,葉潯睡意朦朧地坐起來,咕噥著抱怨他一身酒氣。
他狠狠地吻她,卻沒再更進一步。
這個月,她的小日子沒來。
葉潯想來想去,也沒去送柳之南,一來裴奕不準,二來相見太尷尬。
算了,等彼此都釋懷時再說吧。
要說責怪柳之南,她做不到,可要讓她絲毫不介意,也不可能。
一如曾說過的,庭旭比她的命更重要,即便清楚柳之南是無心所致,也無法揭過不提。反過來想,如果太夫人與庭旭那次真的出了閃失,她恐怕會恨上柳之南,一輩子都不能原諒。
這樣的經歷,一生都不會忘記,日后便是能與柳之南重拾姐妹情分,來往時也要處處謹慎,彼此都會疲憊不堪。
不如漸行漸遠,站在一定的距離之外,盼對方安好。足已。
江宜室與葉潯的想法大同小異,是以在柳之南離京這一日,與平時一樣,安心留在家里處理家事、帶孩子。
葉世濤回京之后,妥善的安排一番,將公事都交給諸如張九牧之類的下屬打理,自己盡可能地留在家里陪伴妻兒。
這天,他抱著孩子在室內來回踱步。
江宜室則坐在東次間的大炕上合賬。
葉世濤問道:“不去送之南了?”
“怎么能去呢?”江宜室答著他的話,撥動算盤的手并沒停,“真去了,你就該跟我發火了吧?”
葉世濤低頭看了看已有睡意的兒子,唇角輕勾,語聲低柔幾分,“橫豎都要走了,見見也行。”
“那也不去了。”江宜室無動于衷,“見了都不知道說什么。在不在京城都一樣,要過個一兩年再看情形。別只說我,你怎么不去送送淮安侯?他人總歸是不錯。”
“前兩日在宮里見過,他不讓人送。”
“這倆人,都有不足之處吧?”江宜室的手離開了算盤,“淮安侯一是沒時間,二是沒找到最恰當的方式讓之南懂事明理一些。之南么,就不需說了。”
“的確如此。”葉世濤微笑,“但是你別跟我說這些,一說這種事我就心虛。”
江宜室不由笑起來,“你居然還會心虛呢?著實不易。”
“還真是不容易。”葉世濤也笑,“臉皮越來越薄,奇了。”
江宜室笑不可支,起身下地,“我去花廳吩咐管事一些事。”
“嗯。”
江宜室忙完手邊的事,向丫鬟詢問葉冰近況。
丫鬟據實答道:
葉冰這一陣都是又氣悶又傷心,病倒了。孫家倒是沒說過她什么,一直忙著給她請名醫、太醫調理身子。王氏時常去看望葉冰,得知來龍去脈之后,只好言寬慰。
羅氏已經進了家廟,余生都要守著青燈古佛,她沒給誰留下質問、報復的余地。不論對錯,不論葉冰是否無辜,都只能認命、接受。
入冬后,葉潯診出喜脈,與上次一樣,并沒害喜的癥狀,惹得裴奕直擔心這一胎又是個兒子。
生孩子這種事,他可不敢指望妻子能再接再厲生到女兒出生為止。
可即便第二胎還是兒子,仍是大大的喜事一樁,正如太夫人說的:“兒女雙全最好,生個男孩兒也好,兄弟倆能一起習文練武,攜手長大。”
總之,怎樣都好。
亦是因為有喜,庭旭晚間想和母親一起睡的權利被父親強勢剝奪了,另外,讓母親抱、膩著母親撒嬌也是一概不準了。
裴奕自從讓新柳、新梅服侍葉潯到現在,只對她們發過這一次話:他不在家里的時候,也要看好庭旭。
一歲多的孩子了,偶爾又很調皮,萬一嬉鬧的時候踢到阿潯,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葉潯知道他是為著胎兒著想,只得接受,從別的方面彌補兒子。
庭旭卻著實的不滿了,一天更是語出驚人,對著裴奕吐字清晰地道:“爹爹真煩人!”
裴奕先是訝然挑眉,隨即就去抓庭旭怕癢的肋間,“說什么呢?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庭旭心里氣呼呼的,卻因怕癢忍不住要笑,表情別提多擰巴了,小嘴兒里還在繼續指責:“我要娘親,爹爹不準,嗯,爹爹壞!”
“娘親不舒服,你讓她費力的話,她會累,甚至保不齊會難受。”裴奕彎腰看著兒子,語氣柔和地解釋,“你想讓娘親難受么?”
“不想。”庭旭立即搖頭,隨后才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真的。”裴奕捧住兒子的小臉兒,親了額頭一下,“爹爹不會騙你的。你長大了,體諒娘親一些,好么?”
庭旭有些失落,但還是乖乖地點頭,“好吧。”轉頭見到葉潯,便問道,“娘親不舒服?”
葉潯不需想也知道為何有此問,歉意地點頭,“是有些不舒坦,等以后我再好好兒陪著你玩兒。”
庭旭釋然,慢慢接受了父親的安排。也是因此,裴奕陪著兒子的時間多了起來,父子兩個愈發親近。
冬至前夕,濟寧侯與西夏開戰。
冬至之后,兩樁與楊閣老息息相關的案子擺上臺面。案子比起貪污案,不算大,對于楊閣老來說,卻是致命的襲擊。必死無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