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胥黎稍微瞇了一會。他確實是有點困頓了。連續二十四小時的戰斗讓他的意志稍稍有些軟化。他需要休息。

他又扔了一塊塑料布。火焰一下子躥得老高，發出刺鼻的難聞氣味。

一陣風吹來。火焰被壓低。

這個時候，某種若有若無的耳語傳來。有那么一瞬間，赫胥黎以為這是天命之路效果的一部分。但是這些話實在是太過含糊了，根本聽不清。他集中精力也是如此。

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種古怪的聲音激發了赫胥黎本能的警覺。對于人類的祖先來說，這種聲音就等若是“草叢里有掠食者”靠近。他抽出了匕首，彎下腰，循著聲音過來的方向繃緊身體。

他看不見，只能感應到一團曖昧不清的影子。影子很淡，甚至有可能是半透明的。赫胥黎不清楚這是某種密度很低的生物、缺乏實體的怪物還是其他什么東西。

他看不見。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后的影子里，一個矮小的生物鉆了出來。這生物畸形的臉上帶著獰笑。

刺瞎了斗犬的雙眼，就是之前那幾個廢物最大的功勞。矮子知道面前這家伙根本看不到。

發出響動的只是個塑料袋而已。

更多的犄角、蟲的節肢以及其他怪異的捕食器官從影子里面涌出，密密麻麻的。

小生物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笑聲。所以他選擇動手。

但這個時候，一枚小生物看不見的骰子落了下來。

于是，風停了。

火瞬間歸位，然后晃動幾下。赫胥黎的影子也是如此。小生物本想跟著影子移動，但突如其來的劇痛迫使他停止了動作。

隨著火的晃動，影子以一個奇快的速度來回掃動幾次。

然后，赫胥黎的身后出現了一堆殘缺的肢體。

如同被一把鋒利長刀來回切了好幾次。

在最關鍵的時刻，赫胥黎過了一個偵查。

這仿佛是某種信號一般。極端厚而多肉的氣生根從高架鐵路上垂下。路面的下方原本是有電線的，有幾株鹿角葵就掛在電線上。但是現在，它們也變成了怪物——或者它們本來就是怪物，只是被小生物臨時征召了。

與此同時，更多輪廓古怪的生物從火光照射不到的陰影死角之中走出。

赫胥黎終于發現了一點。對方能夠從陰影之中直接出現——它們能夠賦予陰影“門”的特性，或者在陰影之中張開空間之橋。

這個能力應該有很大限制。但現在已經沒有思考這“限制”的機會了。

赫胥黎落入了包圍之中。

對于魔法師來說，“情報”永遠都是最重要的東西。他不知道對方能夠通過陰影投放這樣的部隊，而對方卻可以通過某種他尚且不能確定的手段鎖定他的位置。

他有聽到了“吱呀”一聲剎車聲。對方沒有點車燈。駕駛員肯定不是人類。有三個人類體型的生物走了下來。

“很好。”赫胥黎想道：“有精英怪嘛，就說明先前出來的都是雜兵啊。”

他現在能夠依靠的，就只有背后的篝火。

如果失去了這堆火——失去了光源，他將失去能夠替代視覺的感官。在這種情況下，他必死無疑。

“阿爾馬洛·赫胥黎。”一個類人生物開口了——在赫胥黎的感知之中，他似乎從脖子上扯下了什么掛飾——他說道：“現在，你應該償還你對我們所做的一切了——為造物者，為‘貨’，為你該死的陷阱，為被你殺死的同胞。”

“在此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赫胥黎抿了抿嘴唇。這個問題不問出來，他真的會憋死：“我到底布置了什么陷……”

但這句話并沒有說完。

那個家伙已經捏碎了掛飾。

那似乎是某種神符。只可惜赫胥黎現在只能通過影子窺探到物品的輪廓，而無法感知到細節不然他多半可以從符篆上的宗教符號，進而辨認出對方的根腳。

某種神明的權能接管了周圍。空氣開始陷入一種凝滯的狀態。火焰的高度緩緩降低。赫胥黎的皮膚感覺到一種粘稠感。與此同時，赫胥黎差點嗆到了。

被空氣嗆到。

聲音也被強制壓低。

赫胥黎之前一直奇怪為什么對方會肆無忌憚的在居民區開戰，但現在疑惑解開了。

“對方的或然神居然不只有兩個……”

正常情況下，一個或然神的涌現是隨機現象，并且單獨發生。迄今為止，都沒有多位同一系神話的或然神同時出現的案例。

現在，光是出現在他面前的或然神，就已經有“疑似有蛇尾巴的海神”和昨天“似乎是想要偷襲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散布神威的神經病或然神”兩個了。其中，海神明確不具備與風有關的權能，而那個神經病的權能應該包括了“射擊”與“武器”，與現在這種效果也是風牛馬不相及的。

如果早點知道這個情報，或許赫胥黎就不會選擇“在居民區內讓對方投鼠忌器”的策略。

另外，這也是個價值巨大的情報。

但他已經無暇思考了。

后面的生物已經沖了過來。

他們非常聰明，攻擊的第一目標并不是赫胥黎本人，而是他身后的火堆。這些智慧生物非常清楚，只要打掉了這最明顯的光源，赫胥黎就會失去最大的感知能力——至少也是弱化。

這就相當于戳人眼球。

而且，火堆比眼球方便很多。俗話說，手是兩扇門，雙眼就在人雙手的活動范圍之內，戳眼球戳不戳得準先不說，敵人的雙手也不是擺設。

但這堆篝火就不一樣了。

赫胥黎的腳步斜踏出去，擰腰，伸臂，瞬間就已經繞到了敵人正面，左手的匕首狠狠扎出。

“噗嗤”一下，一個小型智慧生物就被他刺穿脖子，反手甩出，帶倒了三四個同伴。

赫胥黎再次頂跨踏步，旋身轉向。右手長刀一展，如同一道銀線從黑影之中綻放。兩個敵人瞬間被他腰斬。這種小型智慧生物著實兇悍，瀕死狀態之下，竟然還想著要將自己的血噴向篝火，想要澆滅最后的光明。但陰影一展一抖，如同袖袍一般兜起那莫名其妙的血液，灑向第三個方向。

赫胥黎再次旋身，匕首緊隨撒出去的血。

由于天命之路的存在，就算他看不見細節也沒問題。只要命中骰通過鑒定，他就一定可以命中。

納爾遜影心流的配合武術脫胎自八卦掌，又廣泛吸取了忍術、馬伽術等各種武術的精華，經過現代的人體力學、拓撲學不斷優化，又在百年的流變之中與納爾遜影心流的魔法構建一起成長。這門武學的步法依舊保留了八卦掌的部分特色，形如游龍，視若猿守，坐如虎踞，轉似鷹盤，善于在極小的空間之內騰挪閃轉。赫胥黎此時就是展現這一門步法，卻非是繞著敵人轉動尋找破綻，而是繞著篝火以護住光明。

赫胥黎械隨身走、身隨步換，眨眼之間已經繞著篝火踏出了二十四步，繞了四繞，十余只小型生物被他掃了出去。就連倒地的尸體也被陰影撥開——他從未見過這種生物，實在是不敢肯定對方要害何在，為了避免有敵人假死迷惑他，他連尸體都不會留在自己身邊。

一個人類身形的敵人飛身撲來。赫胥黎壓低身體，轉到他的正面。裹住他身體的影子如同黑紗一般散開。敵人拳搗黃龍，想要與他正面接戰。但拳頭穿過影子，卻是落了個空。

暴烈的拳風壓低了火焰。低伏的光源將影子抬起。

他的雙眼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而他的雙腿卻有一種“陷入泥中”的感覺。

赫胥黎借著影子下了暗腿，大腿用力，破壞對方平衡，然后挑起右腳將之甩出去，匕首也是飛快的刺出，在這個家伙胸腹之間劃出一道狹長傷口。

與此同時，赫胥黎長刀如同一線流星，挑飛了一頭趁機接近的小型生物。

那個被赫胥黎甩出去的類人生物在地上一團，四肢著地的穩住自身，然后反撲回來。與此同時，第二個類人生物也沖了上來。赫胥黎不得不將手中匕首扔出，阻攔第一個類人生物，然后長刀一橫，攻向第二個敵人。

四肢著地的生物人在半空，又由于凝滯空氣而躲閃不及。他只得張開嘴，咬住迎面而來的飛刀。但飛刀上的動能卻讓他腦袋揚起，在半空中失去平衡。

第二個敵人就不好對付了。和刺瞎赫胥黎的那個警察一樣，類人生物的力量果然比那些小型生物要大上不少。無法確定赫胥黎所在的具體位置，所以干脆將雙拳齊出，亂打一氣。他的力量很恐怖，速度也絲毫不慢。在近身搏殺之中，這種沒有什么章法的連打就因為這非人存在的非人體質，成為恐怖的殺招。

凝滯的空氣之中傳出了“邦邦”幾聲悶響。非人生物與影子團一錯即分。他的雙手已經被割了個稀爛，卻沒有血液流出。他想要推開，讓第三個同伴出手進攻。但赫胥黎比他更快，沒有轉身，就伸出空著的左手向后一撈，抓住這個家伙的脖子。與此同時，這個家伙腳下的影子也如同波浪一般起伏，連同赫胥黎的手一道，將敵人甩到赫胥黎的頭頂上。

火堆、赫胥黎與他正好構成一條直線。

他切入了赫胥黎的本影區，影子最有力量的地方。

一聲爽脆的利響過后，這人被赫胥黎卸下一條腿來。

第一個敵人再次迎面撲來。赫胥黎施展長刀與之纏斗。

而剩下的那個人形生物卻始終沒有出手。他只是圍著戰團轉圈。他始終保持著自己和赫胥黎中間隔著篝火。他始終占據著影刃最為脆弱的區域。

失去了一條腿的敵人對著赫胥黎舉起了槍械，連開兩槍。子彈穿過了包裹赫胥黎的陰影團，仿佛里面空無一物。如果不是里面不斷的有攻擊遞出、將己方人員擊飛，恐怕他們都會懷疑赫胥黎已經不在這一團陰影之中了。

一連串的交手之中，赫胥黎看似占據了上風，但是卻有苦自知。他是典型的快攻類build，缺乏終端型的大魔法。而這些怪物的力量又更甚于他。對方甚至在情報上有著壓倒性的優勢。

他身上的每一道傷口，會為他積累“敗北”的因素。

“噗噗噗噗”那個失去一條腿的敵人不斷的用射擊壓制他活動的空間，而近身纏斗的敵人，與更多的小型生物則一擁而上。

赫胥黎伸出手一按，用巧勁壓斷了一直小型生物的脊椎。

然后他的后背就被勾爪扯下一塊肉。

“支援應該會在兩天內過來。”他腦海之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長刀挑飛了一只眼球。人形生物虎吼一聲，捂著眼睛后退。

三只小型生物齊齊跟進。

赫胥黎砍翻一只，踢死一只，卻被另外一只在腰際咬了一口 。

一股血箭飚出陰影區域。

“我記憶中的情報很重要……”赫胥黎對自己說道。

長刀斬斷了咬他的那個小型生物。

但那個四肢爬行的人類再次糾纏過來。

與此同時，那個失去一腿的敵人也換了彈夾，再次射擊。

“我一定得想辦法活著離開。”

赫胥黎將長刀向上一扔，影子卷住了刀柄。他用雙拳架住了那個近身敵人的連歡爪擊。然后，影子帶著長刀向下狠狠扎去。

那敵人不得不再次后退。

而這個時候，與赫胥黎隔火相對的敵人突然沖了上去。

兩道影刃從側面刺向對方兩肋。

更多的小生物沖了過來。

長刀反撩。

“他握著閃光彈……”趴在地上的敵人如此說道：“他身上至少還有一枚閃光彈。”

失去一條腿的敵人立刻停止了射擊。

赫胥黎想要使用閃光彈，就必須將閃光彈扔出去，保證閃光彈、自己和目標在一條線上。他打算在閃光彈出現的瞬間就將之射爆或者射開。

那個一直在外圍干擾赫胥黎判斷的男人再次后退，回到原位，與赫胥黎隔火相對。

赫胥黎已經被逼入絕境了。他下一次出招，就一定會見生死。

斗犬也知道這一點。

他的情況甚至比他的敵人想象中還要惡劣。他幾乎沒有閃光彈可以用了。

但是，依舊有一線希望。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那光源有一線可能出現。

進了……更近了……

可能性很大！

就在四肢著地的敵人與赫胥黎焦灼的時候，意外出現了。

那個失去了一條腿的敵人最先注意到異狀。他發現大廈的影子在地面上變得非常明顯。似乎有很強的光源在低空之中移動。

但他沒來得及思考到底發生了什么。

雞真的嚇壞了。它已經筋疲力盡。它拼盡最后的力量在低空之中移動，想要找到自己的巢穴。

光源最終墜落向花鳥市場。

赫胥黎能夠感知影子。他知道半空之中有這么一個光源。

有那么一瞬間，雞身上熾白的火光蓋過了篝火。火焰之中尚未完全燃燒的固體顆粒，甚至在地面上投下了淡薄的影子。

就這么一瞬間，赫胥黎身邊的陰影盡數化作刀刃。

他右手長刀則化作一道銀色的扇面。

雞帶來的光芒就此消失。

赫胥黎的胸口被撕開一個傷口。

邊緣游走的那個敵人反應沒有跟上“最強光源”在這一瞬間的爆炸，被赫胥黎的影刃開膛破肚。

四肢著地的敵人失去了半邊身子。

遠處傳來一聲爆炸。赫胥黎急急旋身，將手中的閃光彈扔出去，雙腿則發力奔跑。

“轟”的一聲 。遠處火光一閃，似乎發生了某種爆炸。爆炸聲徹底掩蓋了低沉的槍聲。最后那個類人的敵人躺在地上放出一槍，射中了赫胥黎的大腿。

陰影瞬間攀附在赫胥黎的大腿之上，將斷開的骨頭固定住。赫胥黎甚至來不及感覺痛楚，腦袋之中只有“奔跑”的念頭。

這個時候被追上，就真的會死。

小型生物潛入陰影，追了出去。而那個偽裝成人的家伙也撤銷了隔音的權能之力，大聲吶喊。

三分鐘之后，象舍的大象突然開始怒吼。

五分鐘之后，警車的警笛長鳴，腳步聲開始出現。

但是在第七分鐘的時候，大地開始震動。

這里接近太空電梯，是加納科喬最重要的地方，自然也是是交通樞紐。街對面是大象公交車的總站之一，象舍就在附近。

而現在，大象不知道為什么，開始暴動了。

幾層樓高，比戰車還要龐大的轉基因怪獸開始發瘋。

三十分鐘之后，恐慌降臨在這個區域。

與此同時，雞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一只手握住了雞的翅膀。手的主人有種感覺，它知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了，更加完整了。

“還需要……蝸牛、黑貓……堅果……堅果……”

它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是本能驅動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