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馬洛·赫胥黎是“比特犬傭兵團”之中唯一一個使用本名,而非是梗作為代號的人。
當然,“赫胥黎”本身也是達爾文斗犬部隊的常設代號了。一般情況下,有資格取得這個代號的人,都是前線指揮官級別的人物。
但歷代“赫胥黎”之中,都很少有人比阿爾馬洛·赫胥黎更適合這個稱號。
阿爾馬洛·赫胥黎正是歷史上第一位自稱“達爾文的斗犬”者——托馬斯·亨利·赫胥黎的生物學后代。
名門之后其實不是什么很稀奇的東西。畢竟,擁有較高社會地位的人,總是擁有更多資源,更容易獲得交配權(quán),將自己的遺傳信息留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人往祖墳上刨刨根,大家祖上基本都闊過。大災變之后,人口檔案大量遺失,不知道多少高貴的的血脈,就這樣流落在世界的角落。
如果不是“赫胥黎”這個姓氏確實的刻在了科學史上,或許理想國都不會在赤道做人類學調(diào)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位名人的后裔。
理想國之中也存在幾家繼承了“赫胥黎”姓氏的家庭。很自然的,他們收養(yǎng)了自己的遠親。
只不過來自叢林的阿爾馬洛并沒有變成一個翩翩貴公子的征兆。他野性未褪。但赫胥黎家的接受能力也蠻強的,很快就為他這份野性找到了合適的地方。在月面的學術(shù)機構(gòu)完成理想國的基礎教育與通識教育之后,赫胥黎便進入了斗犬的預備隊。
就好像他的祖先一樣,阿爾馬洛發(fā)誓,自己必將捍衛(wèi)“科學”這一概念本身。
在從預備隊轉(zhuǎn)入正編之后,赫胥黎就經(jīng)歷了數(shù)十次任務,無一失手,抓捕與處決了二十名以上的惡魔科學家,清掃了許多有失控危險的受造物,回收了無數(shù)危險技術(shù)。
而他本人那不會讓任何人感受到大人物架子的驕傲,也廣受人好評。
但現(xiàn)在,這位狂野貴公子如今卻顯得怒氣沖沖。
他順著甬道,沖進了一棟大樓。
理想國所屬,第一級機密區(qū)域,桌游吧“幻想兵團”。
這里就是戰(zhàn)略級概率魔法“天命之路”的核心部分。為了隱藏這家桌游吧的存在,理想國不計代價將“至人無己”、“神人無功”、“神人無名”這三個最高位的社會系魔法。只要是還在人類社會之內(nèi)的個體,就無法正確的叫出“幻象兵團”的名字,無法談論它,無法在地圖上將它標出來。沒有權(quán)限的情況下,就算靠近也會忽視它。
而就算你能夠繞過社會的重重阻礙進入這里,等待你的,也只會是人類社會僅有的數(shù)位魔法專業(yè)八級,戰(zhàn)斗技巧八級強者之一、天命賢者向道明。
對于理想國內(nèi)部來說,需要知曉“幻象兵團”的人,自然而然就能知道這里。甚至他們一直都是靠魔法出入“幻象兵團”。
斗犬部隊一線骨干的阿爾馬洛自然是有權(quán)限的。他用力將ID卡壓在感應區(qū),像是要把卡片折斷一樣。
門后的空間,裝潢和理想國其他部門的簡約風截然不同。紅黃相間的毯子、十米以上的天花板、明亮的吊燈為這里營造出一種莊嚴華貴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又被靠墻的物品架所破壞了。這些物品架上擺放著許多可以稱之為“展品”的東西。古老的雅達利游戲機、紅白機、3DS游戲機,到近古代到現(xiàn)代過度類型的PSX、標志著任氏集團君臨世界的掌上游戲機任氏Driver,再到后續(xù)的完全沉浸游戲。不止如此,凌亂的桌子之間,還散落著諸多來自不同時代的街機。鼻祖級別的像素游戲《快手阿修》、近古代一度引領潮流的《甜心沖刺》、以及較為原始的VR游戲。
這里就是“游戲”的博物館。
當然,在這里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還得是TRPG。
通過面對面的交流,在一個主持者的主導下,扮演某個劇本之中角色、參與一段互動故事的游戲。
把“夢想”與“冒險”還給現(xiàn)代生存的人類,這正是“游戲”的真諦。
這里匯聚了理想國眾多精銳法師。在這里,所有人都為虛擬的故事、虛擬的競爭全情投入,將自己的“情緒”注入游戲之中——將魔法的啟動因子注入到“游戲”之中。
“角色”與“玩家”本質(zhì)上是兩個客體,但是卻通過玩家的情緒連續(xù)在一起。
在這一片空間之內(nèi),“游戲”這個概念本身就具有魔法的力量。借助社會系魔法的構(gòu)造,“游戲”的力量會被外延到整個世界。
法師們放假的時候就會在這兒玩游戲,為天命之路提供力量。
這就是天命之路——一個以理想國精英階層的“假期”為代價而創(chuàng)造的絕強魔法。
唔,好吧,雖然理想國確實是會給加班費、雖然在這兒玩游戲會格外容易累與困倦,但是這畢竟是非強迫的,而且收獲的“歡樂”也是實實在在的,所以在這兒玩也不完全等同于“加班”就是了。
阿爾馬洛·赫胥黎來得不算勤快,但是,一名合格的斗犬,起碼是要玩得好TRPG的。他輕車熟路的越過一排排桌椅,找到了幾個在圍在一張桌子邊上東倒西歪睡著的男女。
他兩腳踢醒了最胖的一個白人。這個起碼有三百斤的胖法師見到阿爾馬洛,睡眼惺忪的來了一個熊抱:“哦,阿爾瑪【阿爾馬洛昵稱】,不是在醫(yī)院,不是在接受問訊的路上!哈哈!你擺脫麻煩了!”
安德瓦·帕夫利琴科是幻象兵團的運營者之一。他是阿爾馬洛·赫胥黎認識的專業(yè)等級最高的法師,足足有七級。不過安德瓦不是戰(zhàn)斗人員,這肥宅的戰(zhàn)斗只有一級的戰(zhàn)斗技巧評價。如果在雙方都缺乏對方情報、沒有條件準備復雜魔法的情況下,專業(yè)六級的奧爾格·劉可以把安德瓦吊起來打。
阿爾馬洛甩開安德瓦,又搖醒了周圍的四個人。隨后,赫胥黎就帶著其他五人,進了一個包間。
一個女人吸了口濃縮咖啡,揉了揉太陽穴:“啊哈,這不是那誰嗎?頭犬啊!我記得你假期蠻長的哈?就在這里消磨時間是不是有點浪費啊!”
京都純子,東亞共和國東部海洋地區(qū)出身的少數(shù)族裔,據(jù)說祖上是當?shù)氐拇筚F族。青年時代,由于身兼“無派系人士”、“高級知識分子”、“少數(shù)族裔”與“女性”的四大要素,有“無·知·少·女”四種“政治正確”傍身。按照近古代以來的傳統(tǒng),如果不追求實權(quán)部門一把手的位置,那么“無知少女”是可以飛快晉升的。只不過,京都純子恰好屬于那種心氣比較高的。
感謝大康采恩在全球推出的“應當允許政府公務員自由跳槽”的規(guī)定,她借助理想國人文研究機構(gòu)“稷下學宮”跳槽到賢人議會,從職務上來說,算是阿爾馬洛·赫胥黎的上司。赫胥黎的假期是經(jīng)過她手的。
赫胥黎很是憤怒:“休假?休假?一個極端危險的實驗體,因為我的事務,進入了人類社會——我怎么可能去休假!”
“太荒唐了!”另外一個女子驚叫起來:“哲人議會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咳咳……”京都純子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不是你們想象中那樣的……”
“為什么要打回斗犬部隊的追擊申請?”赫胥黎憤憤不平。
由于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全身體液爆沸的關(guān)系,他回來之后在醫(yī)院躺了一陣子。
而這期間,達爾文斗犬也準備了對實驗體05的追擊。當時他們確實沒有追擊的余地,但是,“專諸”還是記錄下了05的下落軌跡。根據(jù)計算,這個實驗體很有可能落入了非洲東海岸附近。
可緊接著,哲人議會就叫停了斗犬部隊的活動。
斗犬部隊幾次抗議,但是哲人議會給出了正當理由。
安德烈有些驚訝:“左翼無限可分原則這次依照概率1收束了嗎?”
人類能夠看得到唯一一個過去,卻可以看到許多或許存在的未來。因此,趨向保守的右翼始終穩(wěn)定,非常團結(jié)。而看向未來的左翼的隊伍,則是無限可分的。從來自俄國的米哈伊爾先生開始,左翼的隊伍就不斷在分裂。
理想國當然也屬于進步力量——這是寫入他們《誓言》當中的。理所當然的,就算大數(shù)定理失效了,理想國內(nèi)部自然也存在派系對立。
有不同觀念,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我說……其實那實驗體本質(zhì)上是受害者。已經(jīng)有其他報告指出,那個實驗體05對人類社會無害了。”京都純子尷尬的搓了搓臉:“來源……礙于權(quán)限,不好意思,保密。”
“我猜測,那是因為寫那份報告的人并不知道這個。”赫胥黎扯出一塊電子膜。電子膜上顯示出全新的資料。
那是一段影像記錄。
實驗體05與實驗體07的對戰(zhàn)。
京都純子站了起來:“這可不是公開資料!”
“‘神人無功’決定了這里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會對除開這里之外的人類社會其他部分造成影響——除開透過天命之路造成的影響。”赫胥黎抬抬眉毛:“嗯,仔細看。”
正是因為“神人無功”的存在,所以一些在外界存在的違規(guī)行為,在這里都得到了默許——啊,由于司法系統(tǒng)也屬于“除開這里之外的人類社會其他部分”,應該說,這里所有行為都無法被司法制裁。
當然,“殺戮”“傷害”之類,會對個體造成不可逆影響的行為,是另算的。
赫胥黎沒有任何惡意,也不會傷害這里的任何一個個體。
安德烈揉了揉鼻梁:“你居然利用‘幻象兵團’的這個特性……真見鬼。我總覺得你要干大事。”
赫胥黎再次說到:“仔細看。”
對于理想國的核心層來說,這一段影像不算太過夸張。只不過是“運氣好”所以造成了殺傷而已。
數(shù)月之前,第六概率魔法“主角屬性”的消息一經(jīng)公開,就讓所有有權(quán)限知道的法師感到震驚。既然是概率魔法,那么辦到這種事,也不值得稀罕。
天命之路可以創(chuàng)造比這個還要荒誕好幾倍的局面。
但是,赫胥黎強調(diào)道:“那一把手術(shù)刀,是純費鋼打造的。”
“什么?”“這不可能!”
五名玩家同時驚呼。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費爾巴哈機械概率,是優(yōu)先度最高的魔法,就算是天命之路也休想望其項背。
應該這么說,所有的概率魔法,都是強·奸世界的魔法。安德烈曾經(jīng)這么形容過,這個參與天命之路維護的法師說,概率魔法,就是自己造一個那玩意,插入世界之中。只不過,費爾巴哈機械概率是“這個世界”原裝的東西的倒模——整個世界一開始就是大數(shù)定理的形狀。所以在費爾巴哈機械概率面前,這個世界自然是高潮連連,對其他概率魔法看都不看一眼。
不可能有比費爾巴哈機械概率更加強力的魔法。
“我和他爭奪‘盧克’的過程當中,切斷了氣閘艙的費鋼結(jié)構(gòu)——這絕對不是偶然!”赫胥黎說道:“他可以將費爾巴哈物質(zhì)納入他的劇本當中。”
安德烈嘆息:“這是……這是天命之路辦不到的事情。”
天命之路沒法操控費爾巴哈物質(zhì)。就算魔法的操控者——游戲主持人強行在故事之中書寫“主角得到了一把費爾巴哈鋼武器”,那對武器進行鑒定的時候,也絕對會投出天然失敗的點數(shù),告訴你“武器是假的”。
費爾巴哈物質(zhì)不會出現(xiàn)在“故事”之中。天命之路的受術(shù)者只能靠自己本身的能力駕馭費爾巴哈物質(zhì)。
京都純子揉了揉太陽穴:“傷好了之后,就一直在整理奧爾格·劉留下的數(shù)據(jù)嗎?辛苦你了。但是,這樣也只是增加了05的研究價值。嚴格來說,理想國不能允許僅僅因為‘研究價值’就將受害者綁回實驗室的行為。”
“他很危險。”赫胥黎重復了一次:“你再看看這個——”
他手指在電子膜上輕輕一觸,電子膜上的內(nèi)容飛快的變換。
那里面是05與實驗室其他研究人員的 對話記錄——是赫胥黎特別挑選出來的。
安德烈掃了掃:“哦?這樣看來,這個05可能完全是無害的嘛!你看看,多好!想要成為搞笑角色的家伙……”
“這恰恰說明了這個家伙的狠毒。”赫胥黎說道:“搞笑角色,是不會按照一個正常的邏輯行事的。他們不會計較代價,他們有可能會為了達成一個很小的目的,而花費巨大的代價——僅僅是為了喜劇效果。”
“沒錯,為了出人意料,營造一種錯位感……”另外一個頭發(fā)染成粉色、發(fā)型凌亂的矮小女人開口說道:“正常來說,一個角色在追逐目標的過程之中,若是完成了更高層次的目標,就會立刻停下來。但是,喜劇角色會莫名就有一種偏執(zhí)感。他們在達成了更高層次的目的之后,反而會棄之若履,硬是去追尋原始的、低層次的目標。或者,他追逐這個目標,支付的代價遠遠超過了這個目標。”
京都純子瞪大了眼睛:“小米你居然會贊同頭犬先生的說法?”
米氫琳,奧林匹斯人——“奧林匹斯”是火星上一個共和國的名稱。她是火星定居的地球移民后裔。
阿爾馬洛·赫胥黎和米氫琳從來就不大對付。
米氫琳是“同人寫手抵抗陣線”的成員——任氏集團的合同決定了,你不管發(fā)表什么文藝作品,知識產(chǎn)權(quán)都屬于任氏,而不巧的是,任氏已經(jīng)壟斷了全球的文化產(chǎn)業(yè),不管發(fā)表什么文藝作品,都只能通過任氏。而更不巧的是,任氏集團對非商用二次創(chuàng)作深惡痛絕。用他們的話來說,這就是“強迫任氏集團的員工做義工”。敢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就要承受任氏集團保全部門的追殺、巨額賠償協(xié)議,乃至于被迫簽下加入任氏集團的賣身契。這種壓迫下,自然會有反抗。
有傳言稱。米氫琳甚至利用理想國的通訊網(wǎng)絡,遠程指揮過“同人寫手抵抗陣線”的游擊創(chuàng)作行為。
但在赫胥黎這種道德標兵看來,同人寫手抵抗陣線這個自由主義力量,簡直有些藏污納垢——里面確實不乏為愛發(fā)電的自由主義者,但也隱藏了大量的性·變·態(tài)。
他和米氫琳只是點頭之交,交情停留在“這家伙是朋友的朋友,不能翻臉”這種程度上。
聽了米氫琳的話,安德烈撓了撓頭:“照這個說法,這家伙豈不是很無害?他如果真的成為了高效角色,就很難收獲什么‘計劃外的力量’了?”
“‘代價’這東西不一定要由本人來支付。”赫胥黎道:“我可不希望看到這個實驗體想要吃個煎餅,就不小心炸掉了半個城市的消息。”
“這套邏輯下,他為了一百塊錢炸了月球,也不值得奇怪。”米氫琳說道:“從他個人來看,他個人總能得到個人的小目標。但是,整個世界所支付的代價,卻遠比‘正常達成這個目標所需要的代價’要高。”
安德烈撓了撓頭:“搞笑這玩意,原來是這么殘忍的嗎?”
“搞笑殘忍,是因為‘笑’這種表情,從生理學上來說,就很殘忍了。”米氫琳雙手撐著下巴:“你知道嗎?在靈長類的表情語言之中,露齒而笑,是表示‘我社會地位比你更低’、‘我屈服于你’、‘我對你宣誓忠誠’。猴子有被毆打之后,才會向更強壯的猴子露出微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