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臉男黑鐮一轉,猛朝東面一揮,刀氣過處,山石迸裂草木凋零,卻獨不見人影。笑聲主人再度開口,話里卻盡是諷意:“勸你省點兒力氣,我若不想叫你知道我藏身何處,就算你把這海莊拆了也找不出人來。”
疤臉男冷笑道:“你鬼鬼祟祟躲在莊中,其心不軌與我等有何區別,也少作出一副救人濟世的樣子來。”
那女子不急不惱,又咯咯笑了兩聲:“我才懶得管這幫小家伙的死活,更不想知道你們魔修來勢洶洶大鬧海莊是何目的,只此一句話給你,要么滾,要么死!”
說話間上方激戰不休的四人早分神關注這番變故,楊添意自然欣喜不已,海無涯卻眉頭緊皺,此人悄無聲息潛入海莊,必然另有目的,說不得比魔修索求還多,于海莊而言絕非幸事,莫老四與黑烏鴉卻暗叫晦氣,更不明白唾手可完成的任務怎么就生出如此多變化來。
楊添意揚聲說道:“何方仙子來此,也不給在下與老莊主一個盡地主之誼的機會,等擊退強敵,定要好好謝上一謝!”
女子嘻嘻一笑,語氣十分輕快:“你這小輩說話倒是客氣,只有一句錯了,這幾個潑皮無賴,算哪門子強敵?丑地母,金老鬼,你們看完戲了沒,還是啞巴了?”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變色,人修眼中皆放光彩,魔修卻大大皺起眉頭,向天游下意識尋找梅從寒身影,看到人后對方沖他微微點頭又略一搖頭,便明白梅從寒知道丑地母冉輕窈在飛蓬城的消息,卻不知道她偷偷潛入海莊之事。
池深卻想不到這許多,輕輕一晃兩人交握的手掌貼近身道:“這下好了,有幾位高手在,便不用哥哥冒險。”
向天游一捏他掌心肉道:“魔修必不肯輕易退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現在慶幸為時尚早。”
池深撇撇嘴想,當日在蒼山寶池我倒害怕的緊,但今兒站在哥哥身邊,無論發生何事也不能叫我驚慌失措。
女子說完話后,傳來另一女子幽幽一聲嘆息,此聲與先前嬌媚女子有天壤之別,其音婉轉如泉,似冬日暖風,令人聞之心神大定,乃至胸口一松,所受傷勢都有所緩解。池深一吐濁氣,大為敬佩,悄聲說:“這必定是地母了,果然厲害!”
一道人影逐漸浮現半空,眾人仰頭望去,只見此女一身青衫羅裙,一根粉白緞帶將纖腰束起,如墨青絲松松挽起,梳了個朝云近香髻,端的寶相莊嚴,只是臉上覆了個玉白面罩,上雕六層白蓮,遮了原本面貌。最令人稱奇是她一雙玉足未穿鞋襪,□□站在一座五彩靈蓮元器之上,肌膚賽雪,宛若凝脂。
眾人對其身份盡皆了然,隨后兩位神秘修者也相繼現出身形,另一位女子身體高挑,一雙玉色手腕各戴著一只帝王綠鐲,更將她膚色襯的晶瑩剔透、白璧無瑕。一身月銀掐紅飄仙襦裙盡現身段玲瓏有致、體態豐腴,凌虛髻邊一朵淺灰紫花別具一格。
此女魅人風骨,在其舉手投足間淋漓盡顯,美中不足是她下半張臉以一層輕紗遮掩,雖不能窺其全貌,但一雙狹長媚眼更覺妖嬈。
最后現身的乃是一位中年男修,身材瘦小五官不顯,一身玄黑衣袍又將人襯的老了三分,雙手背在身后,一副不好相與的模樣,三角眼中多有陰鷙,卻在看到地母冉輕窈時轉為柔和:“阿窈,我早說此行不要知會紅帝姬,你看她盡會招惹是非。”
三人方一出現,人魔兩方乍然分開,天上地下堅守各家陣地。
冉輕窈語氣和緩,輕輕搖頭:“說什么氣話,少了我們任何一人那事兒都辦不成呀。好了,先解決眼前的魔修要緊。”
紅帝姬輕笑一聲,不依不饒道:“金老鬼,你不要臉,幾百歲的人了,還滿口阿窈阿窈的叫,人家夫君可不答應!”
金老鬼在眾人面前被紅帝姬一語道破對冉輕窈的多年癡纏情絲,頓時掛不住臉,沉聲喝道:“我與阿窈年幼相識,比孫顯還早幾十年,我當她是親妹妹一般,你少來挑撥離間。”
“哎呦呦,”紅帝姬怪笑不止,“你們若是情誼比金堅比石硬,怎么會輕易讓外人離了間呢。金老鬼金老鬼,我看你是心里有鬼。”
池深仰著頭看了一場好戲,而魔修那方也都臉色古怪有如如廁不順,末了還是莫老四最沉不住氣,陰陽怪氣打斷道:“什么親妹妹情妹妹,這些你們要說去床上說。”
金老鬼從頭頂到脖頸氣得通紅,雙目怒睜就要發火,冉輕窈輕叱一聲,右手朝海客松遙遙一點,海客松如她膝下孩兒般親近歡欣,巨大樹冠猛的一搖,千百萬根綠松針暴射而出,如一場綠雨自地面朝天上倒落,沖魔修呼嘯而去。
疤臉男眼底一暗,黑鐮疾掄,黑烏鴉與莫老四也不甘落后,紛紛運氣靈元器抵擋,下方之人只覺上頭五色元氣飄來閃去,無奈松針密集,難以看清。
頃刻過后,上方陸續有黑影墜下,其中一具噗一聲就砸在池深十步遠處,失去生機沒了元力庇護肉身又少經磨練的軀殼砸在地面,也不過是個腦漿迸裂四肢扭曲的下場。
二十余位魔修如死鳥般紛紛墜地,松針散去,徒留疤臉男三人屹立當空,面沉如水。
丑三目光艷羨,仰頭追隨冉輕窈不放,吳云見了,好笑道:“你看這地母,表象柔和,出手卻是狂風暴雨。”
“我羨慕的正是如此,她是土靈根,我也是,總有一天我也能修成這樣無與倫比的手段,只是......怎么那妖嬈女修叫她丑地母?”
池深心道,我還以為只有我這半路出家的修者孤陋寡聞,原來丑三他也不知,便搶著說道:“地母乃神女峰掌門,元功卓絕,不過早年面部受過重創,不幸毀了臉面。她夫君與我同源,出自蒹葭,兩人琴瑟和諧,不曾因這變故而壞了夫妻關系。”
丑三有一陣恍惚,隨即不屑嘆道:“那又如何,在翻天倒海的本事面前,臉面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緊,若一張俏臉就能換百年修為,我倒樂意的很!”
池、吳二人嘴上不說,心里卻想,若修為真能用臉換,丑三這種磕磣臉皮,怕也換不了幾年。唯獨向天游眼含笑意,朝丑三輕輕一瞥:“老哥這份想法,我再同意不過。”
四人交換數語,莫老四三人也有了決斷,黑烏鴉臉色不善朝冉輕窈一拱手道:“今日來的不湊巧,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我老鴉就先告辭,方便海莊主關起門同你們算算,這不請自來且居心叵測潛伏在內是個什么道理罷!”
海無涯心一沉,暗罵黑烏鴉臨走還要挑起事端,但冉輕窈出手震懾魔修已是極限,要他們與莫老四三人拼命卻是萬萬不可能。
海遇風受父親暗示,正想上前與冉輕窈客氣攀談時,海客松忽地一顫,松針簌簌作響,樹外還是一片晴空,樹下卻下起綿綿細雨,雨絲漸次變化,有成傾盆之勢。
疤臉男三人躍上飛舟,正想催動元石飛速遠盾,卻遇異象突生,在場無不是精明之人,在聯系冉輕窈三人現身于此,那定是有利可得,這下也顧不得此地的莫測情勢,腳底生釘趕不肯離去。
紅帝姬啐道:“怎么回事,鴟吻之巢提前開了?”
金老鬼猜道:“定是海客松連番遭受攻擊,導致海天水門的結界松動。”
“那還不是你的冉妹妹亂用海客松之力,才招來這番變故。”
眼見兩人又要爭吵,海客松下已成暴雨,修者紛紛祭出護具,否則難以抵擋。瓊粼海莊倚海而立,遠處海面忽然轉起老大一個漩渦,一道粗如巨龍的水柱沖天而起,直入云霄,海客松遙相呼應,落雨幾成瀑布。
冉輕窈雙目一亮,分辨出神女峰弟子的方位,同時也看到抱成一團的池深四人,嘆了口氣對金老鬼道:“大哥,我托你件事。”
金老鬼皺眉道:“你盡管說。”
冉輕窈一指池深道:“此人與我有一面之緣,是個好孩子,待會兒進海天水門,我怕他身體承受不住,我護住峰內弟子也□□無暇,勞你送他一把。”
金老鬼笑說:“小事一樁,阿窈,該走了!”
三人瞬息之間投入雨幕之中,楊添意站在遠處后悔不迭,早知就該將楊照摘出來,省的被卷去無名之地,朝后一招手喚過三個悟能境護衛:“你們也跟著,不管去了何處,必要盡全力找到少主護他周全。”
三人毫無猶豫,一點頭飛身竄入,楊添意一揉眉心,可惜他身份特殊,不能拋下飛蓬消失匿跡,否則恐怕城主府就要變天。
池深又驚又俱,不知所生何事,向天游知他忐忑,顧不得矜持將人牢牢抱在懷中,吳云隱約見到,一狠心將丑三也扯進胸口,抽出那根灰撲撲不起眼的粗繩將兩人捆了個結實。
丑三撞入一個堅實懷抱,鼻尖生疼,徹底怔住,此刻雨水太大睜眼困難,只是吳云身軀火熱似陽,叫人絕難忽略。
此時四人耳側傳入一道男聲:“小家伙,阿窈要我助你一臂之力,這次就便宜你和這幾位朋友了!”
話音剛落空間一陣天旋地轉,樹下修者先后消失無蹤,盞茶過后,天地重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