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千影聞言大驚, 聲音發顫:“何人敢如此狂妄!”
向天遊面露難色,搖頭道:“都怪在下修爲低微,見那幫人兇神惡煞, 個個本事高超, 只敢躲在遠處靜觀其變, 我若一同被捉, 那夫人或許此生怕也再無骨肉重逢的機會了!”
寧千影眼前一黑, 雙腳打跌往後一晃,小梅趕緊搶上前扶住,喝道:“休要胡說!羅, 羅少主若是回來,府內怎會有人攔阻?”
“這......”向天遊似有難言之隱, 往寧千影臉上匆匆一掃, 轉開眼道, “若是往日無仇,羅兄怎會漂泊在外不肯歸家?索性我悄悄尾隨, 一路跟至關押處,寧夫人,如今也只有您能救他性命了!”
寧千影面色由白轉青,咬著牙連道三聲好:“我這就去稟了老爺,讓他帶人解救我可憐的孩兒!”
小梅急地落下淚來, 情態不似作僞, 苦勸不止:“主母莫要被有心人三言兩語衝昏了頭腦!今日可是少爺三歲生辰大宴, 若被這等來路不明之人攪黃, 豈不晦氣!”
“少爺?”寧千影輕輕拂開小梅雙手, 眼神已然冷下,“寧安若是少爺, 千千是他大哥,得稱一聲大少爺!爲保千千安危,寧安區區一個生辰宴又算什麼,縱然他今日是要娶妻,吉時往後拖一拖也無妨!”
向天遊將她一言一行看在眼中,斂下多餘神色只留急切在面龐,再次催促道:“寧夫人,事不宜遲,我與你一道回府去。”
二人言談處離萬府已然不遠,盞茶時間後便進了內街,守門家丁一見是寧千影的車馬,麻溜推開外門讓出通路來......
萬思齊手下押走的男修被塞入一輛早備好的輕車快馬中,一路疾馳出了內城,轉道至一座毫不起眼的宅子,掛有餘府二字。
宅院三進三出,在歸去來城中只能排中下,且陳設清簡,不像是家底深厚的樣子,車馬從偏門一入,便有管事躬身迎上。男修的斗笠早在半途就被摘下,管事看清他臉,與押送的人說笑道:“主子什麼時候換了口味,這樣的姿色過去可入不了他的眼,難不成他也是......”
“慎言!”一人及時喝止道,“此人身份難辨,只是暫時關押在府內,帶去最牢固的房間,也別讓那些人有機會接近他。”
管事聞言沉下臉閉上嘴,只管在前頭帶路,四人進了主屋,機關一開,地下別有洞天,且一改上頭屋瓦的冷清,皆是玉磚青璃,流光溢彩,可惜房門緊閉,半點窺探不得。
男修一路被押至最裡一間金磚銅地房,管事取出一根紫色細香,正要點上,卻被制止:“這人和其它房裡的不同,此香無用,拿縛修香來。”
管事應下,另換了根墨綠色略粗些的短香點燃,插進紫金精爐中,見押送人分立門兩側不走,訝然問道:“二位無需回去覆命麼?此人手腳大穴皆已被封,又有縛修香在,還怕他能逃了不成?”
當中一人提醒道:“三幽海王獄監管森不森嚴?還不是照樣讓這小子逃了,主上交待,看守此人,眼睛都不得眨一下,蚊子也不許放進一隻。你且忙去罷,這兒有我們哥倆盯著就成,有事再喚。”
管事領命退下,男修身陷囹圄卻絲毫不見他有慌亂之色,盤腿坐於高牀之上閉目養神,他越是淡然自在,看守之人越是不敢有絲毫懈怠,如此一站便是一個半時辰,二人皆是悟能高手,耳聰目明,以至於一大幫人涌入地下,距離尚遠時他們便立刻覺察出動靜,心中不免奇怪,對視一眼,皆有訝異之色。
坐於牀上的男修雖不曾聽到什麼,但一見兩人神色可疑,便推斷出一二來,等不多時外頭腳步大盛,男修面露得色,嘿然冷笑,臉孔刷地一變,改頭換面成了另外一張俊美絕倫的青年樣貌。看守二人皆大驚,只見剝落的“臉皮”瞬息間凝成一團藥丸大小的土球,忽地鑽入男修衣襟之下。
二人這才情知中招,兩步一跨竄至男修面前,攥住他衣襟一扯就要搜尋土丸,這東西顯然是男修的制勝法寶,若他等下忽然發難,能傷到誰還真不好說。
房門被一腳踹開,來的人太多一時間還進不來全部,爲首闖進的是一位清麗美婦,後頭緊跟著個面白無鬚的冷臉男子,兩人一看清男修面目,皆是驚愕難消,美婦更是淚水漣漣,撲上來撕扯萬思齊的兩個手下。
羅千八年未見寧千影,如今人就在眼前,只覺她似乎更瘦了些,心裡也是百般滋味不得言明,從前想起她就是痛只是恨,現下卻又酸又脹,眼中竟也忽地溢出些鹹水來。
察覺自己落淚,羅千又氣又惱,欲伸手狠狠擦去,兩隻胳膊卻被縛在背後,忍不住大力掙動起來。
寧千影從來好性,如今見了朝思暮想的兒子,還是這般慘狀,氣急之下猛地扇了身側男子一巴掌,喝道:“該死的東西,誰讓你綁人的?還不快解了!”
看守的兩位見到來人早已嚇破了膽,被寧千影打的更是半點火氣也不敢有,卻也一時不敢散開對羅千的束縛,只怕他暴起傷人。
萬思齊見手下隱晦朝自己偷偷瞥來,氣得兩眼發黑,心中大罵蠢貨,先發制人道:“三伯,三伯母,這真是天大的誤會!此人在萬府外生事時,分明喬裝打扮成另外一人的樣子,還謊稱自己是小姑姑的關門弟子,我見他言語不詳,生怕小堂弟生辰晚宴有失,這才令下屬將人先行關押,過後再審。這幫呆頭鵝,我只叫你們看住人,何時讓你們綁起來了!”
說著又朝羅千看去,痛心疾首問道:“堂弟,既然是你,又何必裝神弄鬼來戲弄大家?一早表明身份,也好省了這些誤會!”
寧千影等人鬆開羅千束縛後,捏住他一隻手腕輕輕揉捏,擰眉問道:“千千,你堂哥說的可是真?”
羅千一把甩開寧千影柔軟暖手,寒聲道:“寧夫人,你叫我羅千就好。”
寧千影纖軀一顫,眼中盡是受傷神色,強作笑顏,輕聲問道:“這是何意?”
羅千脣邊含笑,卻盡是諷意,眼珠一轉,看向寧千影時冷冰冰比陌生人還不如,“就是我不認你這個娘罷了,父親爲我取名時,取他名裡一個千里,取你名裡一個千字,合成千千之名,如今我捨去你那一個,只剩父親這一個。”
寧千影聽了,臉上血色全無,不言不語呆愣半晌,她不說話,羅千也梗著脖子,場中人也大氣不敢喘,等了片刻,卻等到寧千影驀地掩住嘴嘔出一口血來。
萬虛川神色一變,搶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妻子,擡手灌入一股元氣,這才讓寧千影臉上泛出一絲紅潤。羅千未曾料到一句話竟逼得寧千影急火攻心,眸中閃過悔意,腳尖微挪,但一見萬虛川站到她身邊,又收斂神色,沉默以對。
“千千,八年前你迷暈堂哥堂姐,偷入三幽海王獄,後又無故失蹤,遍尋不見。你娘因此日夜難寐,幾乎病死,今日她一聽說有你消息,還未知真假就連你弟弟的生辰晚宴也不顧,力排衆議來此查探。你見到她,竟是要這樣傷她?”
羅千臉上泛出一股青氣,怨恨之色漸濃,方要說話,卻被一人搶先道:“萬前輩,有句話我不得不講。”
衆人轉頭朝聲音來源看去,見到說話男子臉色皆是一沉,方纔在萬府,正是他舌戰羣雄,言之鑿鑿,語出驚雷之下竟將萬晴風與萬坤山之子盡皆牽連進此事,才迫使萬虛川帶著人趕至此處房間。
“我與羅兄相識雖不足一年,卻也知道他向來是刀子嘴,話說的傷人了,心裡卻在乎的很。再說八年分離,好不容易今日上門尋親,卻遭如此粗暴不公待遇,含冤受屈那必定是少不了的。”向天遊神色淡然可靠,不疾不徐道,“從前我一向是勸說羅兄,親生母子之間哪來隔夜仇,如今見了府中這些兄弟惡行,再看萬前輩不分青紅皁白上來就打壓繼子,如此種種,倒讓我有些不敢確定了。”
向天遊自攔車告知消息,到進府出言出力,再到千真萬確找到羅千本人,寧千影對他可謂十分信任,聞言心緒一平,輕輕掙開萬虛川懷抱,道:“誰也別出聲,我要聽千千說。千千,你儘管講來,萬事有我爲你做主。”
羅千神色微緩,輕哼一聲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無非兩件。其一是八年前,萬坤山之子萬有遠,萬晴風之子萬見賢、萬思齊,其女萬靜閒,將我送入三幽海王獄,合謀害命!其二是八年後,萬靜閒擄劫向兄,我出面相救卻被認出身份,遭她多番追殺,而今日我不得已掩飾身份,意圖登門道出這幾人醜惡行徑,又不慎落入其早早設下的陷阱,如若不是向兄機敏,恐怕我又要在同一撥人手裡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