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堆成一座又一座的小山,橫七豎八的堆在這偌大的院子裡,那氣味更是臭氣熏天。白映棠用雙手扒開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她沒有力氣再叫喚他們,就算他們真的死了...那也要找。
恨啊,恨養(yǎng)了一羣沒用的廢物,更恨自己。
在西處的一小堆裡,她終於找到了,找到了他們的死屍,父親的,母親的,還有...阿婆。
喉嚨幹得發(fā)疼。她手撫過他們的衣料,早已失了溫度,只剩三具僵直的軀體。她盯著這三具死屍發(fā)呆,然後脫下雙手戴著的手套,側(cè)過頭看向旁邊的男人。
他不語,只是遞過一把尖利的刀,眼底皆柔意。
她接過,神色略顯冷峻,卻也藏不住那絲絲顫意。
左手撫摸著父親要害處血淋淋的傷口,右手裡拿著的刀對準那暗黑的血孔,快速劃開個十字形的口子,先用刀尖探到子彈,接著把刀子插進傷口想要挑出子彈。可子彈嵌得太深,怎麼也挑不出。她強忍著淚水,剮開父親身體上更多的皮肉,纔將子彈掏出。
同樣的方式,也從母親和阿婆的傷口中取出子彈。
白映棠看著手上的三顆子彈,子彈跟手指都沾滿了血,血淋淋的,好似還有著溫度一般。她不再目光停留在子彈上,將這三顆子彈放進自己脫下的手套裡,再將另一隻手套套上,綁個結(jié)後塞進胸前的口袋裡。
她仍跌坐在地上,站不起來了,腿好像,麻了。
一件外套從背後披到她身上,連同她的腦袋也被蓋著,他下巴輕輕抵在她頭頂,“我的白長官,別擔心,我在。”
她耳邊好似又聽見了那日的曲兒...
“漢兵已掠地,
四面楚歌聲,
君王意氣盡,
妾妃何聊生——”
一年前 民國八年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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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映棠再次走在昨晚的街道上,儘管已經(jīng)是午時,也僅有幾路行人。她垂著頭,時不時踢幾下路上的小石子。
“白小姐,白小姐!”忽然耳邊響起幾聲叫喚,白映棠緩過神來,朝聲源處看去,是昨晚的女招待,原來不知不覺再次走到錦華堂前面。
“嗯?你是那位姐姐?怎麼了?”
“嘿,喊俺小雯就行嘞。”她笑著從地上拾起錢袋和散落的銀元,交還到白映棠手裡,認真地叮囑道,“白小姐,出門在外得多注意錢財,可不能被啥麼不正之人給偷咯!”
“啊?噢噢,謝謝吶,以後一定注意。”
“誒,白小姐,你錢袋子壞了誒!”小雯看著那精緻的錢袋,破了個洞,那惋惜的神態(tài)令她感到有些有趣,“可惜了這漂亮的錢袋子,對咯,那邊有家賣荷包的,也很好看,挺近的,直直走過去就能到,白小姐可以去買個。”
“嗯好,那個…”白映棠往錦華堂那兒探探頭。
小雯一眼便看懂了白小姐的心思,“抱歉吶,今兒個朝歌沒來,下次再來看看吧。”
“那行吧。”聽到朝歌不在,眼底的光有些暗淡下去,但心裡也未掀起什麼波瀾。
小雯從身上掏出些錢,塞給白映棠後,邊跑回錦華堂邊笑著讓她趕緊去買個錢袋子。
白映棠不太理解小雯的做法,但她已經(jīng)跑遠了,只好先啓步朝她指的那家鋪子走去。
她走到集市。
相比剛纔的那條街道,這兒的十分擁擠,都是來來往往的行人,還有好幾輛黃包車交橫。
擁擠,喧鬧,令人無比煩躁。
但白映棠因爲著軍裝,行人都自覺地遠離她,眼裡心裡都敬畏或恐懼著。
她總穿著軍裝,因爲這樣方便辦事,料好寬大的衣裳總是舒服。
熙熙攘攘的人羣,沸沸揚揚的吵鬧聲,罪惡也在無聲息的發(fā)生、蔓延。
人們有意無意的繞開白映棠,她也就低著頭想事。這時,瞟到有隻皮膚粗糙的手順勢順走一位黑色長杉的男人身上的錢袋,轉(zhuǎn)身就要跑開。
是扒手。
白映棠反手就捉住了扒手捏著錢袋的手臂,扒手見被捉個現(xiàn)行,便匆忙地想掙脫逃跑。她猛地伸腿往下一掃,扒手站不穩(wěn)直向下摔,眼冒金星。她用胳膊肘按住扒手,讓他無力反擊。白映棠叫著幾個一旁的大漢壓住扒手,並押去巡捕房。
吩咐好後,白映棠從地上站起來,低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給。”這是個溫柔的聲音,音色很美,不是沙啞的磁性,而是一種蘇蘇的聲線,溫潤的嗓音似微風(fēng)劃過耳畔,酥酥 麻麻的,有些耳熟。
“嗯?”原來在制服扒手時,錢財不小心散落一地,那個錢袋被偷的男人默默幫她撿起來了。“謝了,你的錢袋,不過不小心扯壞了。”
她將奪回來的錢袋還給他。
“小姐。”
“嗯?”白映棠下意識擡起頭來,這纔看到他的面容。
這端正的五官,白皙的膚色,那雙眼睛美得不像話,就如青衣。
不過好生眼熟啊。
“小姐,賠錢。”他認真地盯著白映棠,不像是在開玩笑。
“啊?”白映棠有點犯懵,“不是,我可是幫你將錢財追回來了,賠錢也是那個小偷賠吧?”
“就是你賠,我看的清清楚楚。在打鬥時,你扯壞了袋子,還踩了一腳。”他將袋子拎在她面前,上面真有一重重的鞋印。“看也看了,要麼賠袋子,要麼打欠條。”
白映棠欲想再看看這上面的鞋印,卻被他收了起來。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隨便敷衍敷衍一下就行了,一個錢袋子罷了,“這…我袋子也壞了,要不我順便幫你買個?”
他思考了下,點點頭。
嘖,真麻煩。白映棠皺著眉,領(lǐng)他到小雯介紹的鋪子。
那家鋪子裝修簡樸,但裡邊的賣的物品倒蠻精緻,琳瑯滿目的商品,價格實惠,吸引來了很多客人,估摸著業(yè)績也挺可觀吧。
那個男人隨手挑了個黑色的袋子,上面有用金色的線繡著幾個楷體字,白映棠也順手拿了個黑色的,同樣也繡著金色的字。
白映棠付完錢後,正準備離開鋪子,卻不想,在鋪子最裡邊,傳出一聲男人的叫喊:
“不,不好,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