姳嫣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對於我的話並不承認也不反對。聰明的姑娘總愛讓人琢磨，她自己也想不通的時候，從來不給你明確的答案。

旅途有些漫長，我們出發的時候傅雨流準備攻打劍城，我們過了劍城的時候，傅雨流已經佔據志陽城了。他沒有繼續進攻，也沒有再給林莫棠壓力。我大概能猜到他準備做什麼：他只是想暫時牽制林莫棠，坐山觀虎鬥的精髓就在於要讓兩隻老虎實力相當，等它們都沒力氣了，再坐收漁翁之利。

看似簡單的計謀，但是卻被傅雨流精準的使用出來。連姳嫣都不禁感嘆，傅雨流有這個時代最出色的陰謀家的腦袋，懂得四兩撥千斤的道理，知道怎麼用自己的五萬人牽制住南北兩軍的幾十萬人。

又是志陽城。

我在這兒跟林莫棠相識，在這兒跟李志堯決鬥，現在又要面對傅雨流。

姳嫣現在說話雖然經常不給我留面子，但是她知道我現在的心情，所以儘量讓我看開一些。我怎麼能看開啊，自己最重視的兄弟叛變了，我現在的心情，真的難以言喻。

最近遇到的事情都是大事情，我在中洲北部不停的奔波。從嵐墑山到劍城，從劍城到雷川，再從雷川到現在的志陽。

到志陽城外的時候我跟姳嫣就被傅雨流的巡邏隊遇見了，說明我們已經快要到傅雨流的大本營了。

“站住！什麼人！”巡邏隊的小隊長用長槍指著我們，咄咄逼問。

我騎著馬走到那隊人面前，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們。

看來我在北方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恰巧這個巡邏小隊的隊長當時跟我一塊兒守衛過劍城，恰巧他認識我。

“將、將軍？”

那個小隊長愣在了馬上，一時間不知所措。

我問道：“你們的大營在哪裡？”

那個小隊長翻身從馬上下來，單膝跪地，抱拳說道：“將軍，恕屬下不能告知。”

這個巡邏小隊也只有小隊長認識我，其他的都是新兵，見到小隊長下馬，其他人也跟著下馬了。

我“呵呵”一笑，說道：“十萬蠻人兵臨城下你都沒有怕過，現在見到我就怕成這個樣子？難道你害怕我一個人滅了你們五萬人？帶我去見傅雨流。”

我的餘威還存，只得帶我去見傅雨流。這樣一來就簡單多了，不用我再花時間去找他們。

半路上，姳嫣撩開馬車的簾子，問我：“你覺得慕瑤在傅雨流身邊嗎？”

我搖搖頭，說道：“我不確定，平常他們都是形影不離的……但是這次，雨流起兵遭到很多人反對，岳家人和傅家人都不希望他這麼做，只怕慕瑤不會跟著他。”

姳嫣又問道：“你是不是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點點頭，沒有回答。

“哎，”姳嫣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給你出個主意吧。”

“什麼主意？”

“如果慕瑤在的話，我就幫你支開慕瑤，你跟傅雨流談。如果慕瑤沒有在，我就自己走開，留時間給你們兩個。”

“可是姳嫣，我讓你來是想讓你幫我說服他的。”

姳嫣搖搖頭，說道：“我說服不了他的，一個人敢背叛所有人，你覺得我能說服嗎？我的到來最多也就起個威懾的作用，關鍵還是要看你……說真的，我知道你不願意做一些事情，但是我必須要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他肯退兵，那最好，我們會慢慢卸掉他的兵權，你們之間的感情也不會因此太尷尬。如果他不肯退兵……你似乎只有一個選擇了。”

“姳嫣，”我說道，“我不會用這個選擇的。”

“但是你必須這麼做，因爲他有的選，你沒得選……有時候必須要狠下心來，雖然我也不希望你這麼做。”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大營前了。巡邏隊的小隊長對我報以一個歉意的微笑，說道：“將軍，您必須在這兒等一會兒，我現在就進去通報。”

我擺擺手，說道：“去吧。”

等這小隊長進去通報的空當，姳嫣又撩開簾子，問道：“我有點兒緊張，等會兒我怎麼說？”

我哭笑不得的說：“你比我還聰明呢，現在讓我給你想主意，你這不是成心爲難我麼？”

姳嫣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表情冰冷起來，然後問我：“這樣如何？”

“稍微平易近人一些比較好。”

這時候，大營裡一陣聒噪，我看到遠處傅雨流穿著一身亮銀色鎧甲，在一羣鐵甲將領的簇擁裡，大步流星的朝我們走來。那一羣鋼鐵洪流中，有一個碧玉色的身影。慕瑤果然還跟傅雨流在一起，不管傅雨流做什麼，這個小丫頭都跟定他了。

“大哥！”傅雨流面帶笑容，小跑著向我走來。

那一瞬間，我產生了一個錯覺：眼前的這個少年依然是當年志陽城裡我遇見的平陽傅雨流，待人真誠，爲人忠厚，沒有歪心思，但是又不乏睿智。可是轉瞬間，他盔甲上的反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傅雨流依然那麼真誠的笑著，似乎是真心迎接我的到來。他身邊的那些人我都認識，甄志和和張大虎也在其列。只是他們都有些愧疚的低著頭，不敢直視我。慕瑤的表情比所有人都複雜，這個刁蠻的小丫頭現在沉默著，眼神似乎沒有焦點，對於我的到來沒有意外，也不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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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馬上下來，正在尋思著用什麼表情面對傅雨流。

我這麼考慮的時候，傅雨流已經走到我身邊了，四手相握，我們似乎還跟以前一樣。

“大哥，”傅雨流問道，“你怎麼來了？”然後他看到了我身後的馬車，又問道：“嫂子也來了？”

傅雨流話音剛落，姳嫣就從馬車裡出來了，她站在馬車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衆人，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小傅，慕瑤，別來無恙啊。”

傅雨流和慕瑤的表情瞬間就變了，感覺看到了這個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事物。姳嫣復活的消息現在並沒有對外公佈，因此也沒有人知道。傅雨流和慕瑤都參加過姳嫣的葬禮，現在姳嫣完好無損的站在他們面前，沒有被嚇傻就不錯了。

慕瑤恍惚的向前走了兩步，訥訥的說道：“姳嫣姐？”

我轉身接姳嫣下了馬車，姳嫣衝傅雨流笑著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徑直嚮慕瑤走去，親暱的握住慕瑤的手，親切詢問：“慕瑤，有沒有想我？”

其他人並不認識姳嫣，因此他們表現得沒那麼震驚，只是想不通爲什麼傅雨流傻了一樣愣在原地。

“大哥，”傅雨流小聲問我，“姳嫣姐怎麼……”

我小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以後在告訴你……雨流，我想跟你談談。”

——

氣氛略有尷尬，我們都還披著一層外衣，不讓我們每個人醜惡的嘴臉被對方看到。

帥帳裡只有四個人。我清楚的感受到了慕瑤的變化，這個小丫頭現在不快樂，即便是重新見到姳嫣，也沒有讓她震驚太長時間。姳嫣跟她說話的時候，她要考慮好久纔回回答。而且我還看出來了，她跟傅雨流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兩個人應該還相愛，只不過產生了一道無法修補的裂痕。

不疼不癢的說了幾句，我始終狠不下心說正事。

姳嫣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她拉起慕瑤的手，對慕瑤說道：“慕瑤，帶我四處看看吧，怎麼樣？”

慕瑤擡頭看了看姳嫣，又看了看我們，她想到了會發生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然後帶著姳嫣出去了。

好了，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傅雨流笑了笑，爲我倒了一杯茶，說道：“行軍打仗，忌諱喝酒，大哥，先喝杯茶將就一下，以後我請你喝酒。”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面無表情的問道：“以後？什麼時候？”

傅雨流看著我，又笑了笑，說道：“等我打下天下的時候。”

我們的談判，終於開始了。

我放下茶杯，忍住心頭的怒火，問道：“爲什麼？”

“大哥，”傅雨流不怕我的眼神，“你覺得，林莫棠和林莫祥，他們哪一個會給天下人太平？”

“林莫棠，”我回答的很肯定，“我們馬上就要贏了，有慕容的輔佐，林莫棠會是一個好皇帝。”

傅雨流譏誚的笑著搖搖頭，說道：“大哥，你也知道不可能的。你們得到天下之後會和伽藍人開戰，到時候中洲依然烽火連天，滿目瘡痍。他們都給不了天下人太平。”

“你以爲你可以嗎？！”

我還是發火了，手中的茶杯被捏了個粉碎。

傅雨流不爲所動，他點了點頭，回答：“我可以，我比他們每個人都看重這個天下。”

“雨流，”我走到他身邊，再一次壓住自己的怒火，“你贏不了的，林莫祥有方賢，林莫棠有慕容。你有什麼？就憑你現在的這五萬兵馬？你覺得這五萬人可以撼動這個天下？”

“大哥你看，”傅雨流指著桌子上的地圖說道，“整個北方已經在我的控制之下，他們在西面打，誰也吃不下誰。只要再僵持兩年，我用這兩年的時間好好發展一下，我就可以吞併他們。大哥，我有這個能力。”

我把兩隻手用力搭在他的肩膀上，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可是你知道嗎，如果你真想這麼做，你就要與我爲敵。”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想分出個勝負，不是嗎？”

“收手吧，我不想跟你打。雨流，我真的把你當兄弟。”

“大哥，我也把你當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