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帶了兩個人,無法飛快,漸漸的和追兵距離越來越近。眼瞧著大批劍魔跟在他們身後,距離只有數十丈遠,嬋九和柳七也只能乾著急。
嬋九問:“你們劍仙能夠一邊飛一邊打架麼?”
寒山回答:“過了百年天劫,學了招式後就能,但真正要發揮威力,還是必須等到二百五十年天劫後。”
“那你怎麼不打?”柳七問。
寒山心想,我一手掛一個能打嗎?你用腳操縱劍試試?要不我把你甩下去?
“好,既然寒山說這麼難,那我賭劍魔們也不太會打!”嬋九喊,“師父!”
柳七會意,說:“寒山兒,你鬆開她。”
寒山問:“爲什麼?”他一鬆手,嬋九可就掉下去了呀。
柳七說:“我來拉住。”
他說著就拽住了嬋九的腳踝:“放心,我們在華山上時經常玩這招。”
寒山遲疑地鬆開手,嬋九輕呼一聲,頭在下腳在上,垂了下去。她抓美人蟒骨環在手,柳七一用力,把她整個人遠遠地扔了出去!
銀髮如雲,嬋九準確地撲向離他最近的劍魔,把那人驚得往下一墜,好不容易穩住劍勢,帶毒的美人蟒骨環已經招呼到了他臉上。
嬋九的惡趣味是喜歡割人臉,喜歡看別人腫成綠色的大頭。
劍魔中毒痛叫著摔了下去,嬋九也跟著往下掉,她驚聲喊道:“接住我!”
寒山御劍猛然向下,由柳七出手,穩穩地再次抓住她的腳踝。
一扔一接之間,方法雖然笨,卻把剩餘的劍魔給鎮住了。光有一個會發動劍陣的小孩就已經難以對付,竟然還有一個用毒環的狐妖!
傳說柳七常年呆在華山思過崖,深居簡出、不愛惹是生非,他是從哪裡找來這麼厲害的幫手?
有四五個劍魔頓時停劍不追了。
見別人停下,其餘人也猶豫起來,慢慢的,跟在寒山他們身後的劍魔越來越少,最後一個都不見了。說到底,他們怕的不是狐妖,也不是毒環,而是寒山。
嬋九雙手合十說:“妲己祖師奶奶保佑。”
寒山心想:別保佑了,你還是快點兒正過來吧,你不是怕冷麼?還有你女孩子家老掀著裙子算什麼事兒?
“寒山,我凍死啦!”嬋九果然顛倒著喊。
凍死你活該!寒山恨恨地想。
三人就這麼像一根繩上的螞蚱串般飛了一陣,天都快亮了。
嬋九頭髮上都是冰碴,哆嗦著問:“回、回回回峨眉山山山麼?”
寒山搖頭:“謹慎起見,我們中途停一下,免得把更多劍魔引到峨眉山去。”
“我倒有個主意。”柳七說,“去華山吧。”
對這個建議,嬋九舉雙手贊成,一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二來她不用這麼快就回到銅巖師太身邊去,免得天天練功,三來她的那包好看衣服被寒山扔了,她還想去撿回來呢!
柳七的原因更簡單——饞,想喝酒。
不過師徒倆都很知趣地沒把理由告訴寒山,而是心有靈犀地同時論證,能夠把追兵攔截在華山是一件多麼一箭雙鵰、不,三雕的好事!
到了華山思過崖時正值中午,三個人都有
些疲憊。寒山放他們下來,便席地而坐,盤腿入定,真氣流轉。
另外兩個人雖然也累了,但都不肯閒著,一個撲向滿洞的珍藏老酒,一個在懸崖前探頭探腦,找自己被扔下去的大包裹。
“啊,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
“師父——!幫我找個東西呀——!”
“……幾人回。嬋九,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不要總麻煩師父,自己找不行嗎?”
“太深啦——!我怕摔死呀——!”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總之怕死不是我徒弟。”
……
寒山其實能聽見,但故意裝作聽不見,因爲覺得自己屈尊去管他們實在太愚蠢了。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他的真氣已經轉過兩個周天。他發現喝酒的那個已經快醉了,找東西的那個正在壁立千仞無所依倚的崖壁上涉險,於是忍不住出手,先是把底下的那個拉上來,再把上面那個的酒杯奪走。
“你想幹嘛?”底下的嬋九和上面的柳七同時問,“沒看我忙正事兒呢?”
寒山隱約覺得世界上打擊傷害力度最大的不是劍魔,而是白癡腦殘神經病妖精。
嬋九比較執著,打起精神又下懸崖去了。
寒山對柳七說:“我有些想不通的事,現在可以問了麼?”
柳七端著酒杯,情緒很高地說:“問吧!”
經過半夜一戰,他看出寒山不是什麼普通小孩,單從能發動劍陣這一點,此人就是不亞於玉清真人的高階劍仙。他對寒山的身份也充滿好奇,只不過回華山後著急喝酒,沒來得及理會。
寒山問:“你爲什麼會在玉虛峰?”
柳七說:“很簡單,我被抓上去的。”
“誰抓的?”
“我是很想告訴你,但我答應了玉清真人,關於這個人什麼都不說。”柳七衝他眨了眨眼睛,“但願你能猜出這個人來。”
寒山暫時猜不出來,換了個問題:“你見過我師父?他老人家好麼?他現在在哪兒?”
柳七豎起一根手指說:“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回答,先回答後兩個——你師父現在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因爲他老人家死了,而且在我見到他之前就已經死了。”
寒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早就隱約覺得師父可能已不在人世,此時聽柳七親口說出來,內心的悲傷、憤怒、內疚、自責等種種情緒依舊難以言表。他垂頭坐下,面色蒼白,努力壓抑,過了好一陣子才重新擡起頭來,問柳七:“所以你並沒有見過我師父?”
柳七關切地說:“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師父死了掉兩滴眼淚也無傷大雅。如果我死了,嬋九估計能把思過崖都哭塌了。”
寒山搖頭苦笑:“此時哭也晚了。”
柳七說:“……你不要用小孩子的臉做這種表情,瘮得慌。”
寒山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
“還用回答嗎?”柳七仰脖子灌了一口酒,說,“我沒有見過玉清真人,但也可以說見過,因爲我見到的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他的元魂。”
“師父的元魂?”
寒山驚訝道。
柳七點頭:“玉清真人在我被抓上崑崙山之前大約半個月就已經死了,你記住你師父是被人害死的——你先不要問,我後頭會說——玉清真人肉體已滅,但七百年劍仙的元魂卻沒那麼容易散。劍仙元魂也奇怪,一定要附著在金屬器上,別的都不行,千鈞一髮之際,他把自己的元魂鎖進了一口大銅鐘。”
“偏偏抓我的人也把我鎖進了那口鐘,那人事先必定不知道玉清真人的元魂也在鍾裡,否則絕不可能做這件大蠢事。因爲只需再過幾天,玉清真人的元魂便會消散,世上就再也沒人知道他被人害死的種種細節了。”
柳七被關進大鐘後,玉清真人的元魂便受到了震動,但元魂與活人交流是不容易的,幸虧柳七也是五百年的老妖,自己懂得元魂出竅,這才能和玉清真人搭兩句話。
“你師父告訴我,第一,崑崙派近日必有大難,如果我能出去,一定要警告弟子們。這一點我沒有做到,因爲我實在沒機會能逃出大鐘。”
“第二,他告訴我一個指示,讓我出去後,在確定無人跟隨的情況下到那個地方去,取出東西后毀掉。記住是毀掉,不要留著……不過這一點我不敢茍同啦。”
“第三,我一直追問殺他的是誰,他始終不肯說,還讓我立誓永遠不問,也不可以對外透露誰是抓我之人。嗐!他都沒告訴我,我能透露個屁啊!”
柳七一口氣說完,搖頭惋惜說:“玉清真人的元魂本來可以留一個月,但因爲我也被關在鍾裡,驚擾之下,只十七天便消散了。我和真人的元魂呆在一起總共兩天不到,我只是看到一團白霧,他也只是在我腦中說話,所以說我倆算是見過,也算是沒見過。”
寒山花了好長時間來消化柳七這段話。
“崑崙近日有大難”這種話,師父玉清真人說過,師叔廣清子也曾經警告,可滅頂大難還是瞬息間就發生了,讓人難以招架。
殺師之仇非報不可,師父雖然不肯透露,柳七也不肯說,但從他的話裡可以聽出,殺害師父之人和抓柳七去玉虛峰之人,兩者之間有隱隱的聯繫。
至於什麼地址,什麼東西,什麼最好毀掉那東西,寒山就想不通了。
他問:“那是件什麼東西?”
聽寒山這麼問,柳七抿了一口酒說:“等嬋九上來再說吧,我家小徒兒最喜歡聽這些江湖傳說了,光講給你一個人聽,沒勁。”
寒山腦袋上掛下黑線。
這對師徒果然不走尋常路,這樣生死攸關的消息,他們一個是當八卦講,一個是當故事聽。寒山慶幸柳七隻有嬋九一個徒弟,免得禍害留千年,荼毒一大片。
等了一會兒,嬋九喜滋滋上崖來了,那包衣服也找到了。
見寒山和柳七對面對坐著,她笑問:“你們倆也能一起喝酒呢?”
“錯。”柳七說,“我的愛酒怎麼會捨得給他喝,我讓他看著,是饞饞他而已。”
嬋九還順道抓了一隻山雞,手腳麻利地殺雞、褪毛、搭架子、點火、烤雞,雞熟了後,孝順地先給柳七一隻雞大腿。柳七誇獎“嬋九最乖了”,嬋九說“師父最好了”……
在這樣輕鬆的氣氛中,寒山不得不提醒他們還有不輕鬆的事情要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