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過后——
偌大一個教室的人全都愣在原地,望著那一片狼藉的窗戶與墻面,都在想一個問題:
剛剛難道是在拍戲?!
一個年紀看起來很小的女孩從外面沖了進來,似乎是拿著手里的錘子砸了他們的玻璃與墻面,然后惡狠狠地朝著駱逸云撲了過去,還咬牙切齒地說要她的命?
然后駱逸云就把她帶出去了,兩個人一起從窗戶那跳了下去……
咳咳,這里可是四樓啊!下面難道有充氣的墊子么?
快快,讓我們趕快找回自己的聲音,然后,一起尖叫——
救命啊~~~~殺人啦!!!
——窗外
“你是誰?”逸云用腳尖輕巧地點著秋天已經略顯蕭瑟的大樹的枝丫,想找一個安全無人的地方和身邊這位緊追不放的女孩說話。
女孩雙手依然拎著那對看似分量不輕的錘子,雖說不能像逸云那樣輕巧地穿梭于樹枝叉之間,卻追她追的一點也不費力氣。
“我是來殺你的人。”女孩冷冷地說著:“問這么多干嗎?乖乖受死就行了!”
一前一后兩個纖細飄逸的身影在校園的樹叢里穿行,這個女孩橫沖直撞不管不顧,逸云一個翻身,帶著她迅速地穿越了校園的圍墻,向著蓮中附近一個廢棄的建筑工地奔去。
印象中那個建筑工地已經被廢棄了,平常都用鐵網攔著,地點也很偏僻,應該是個不會牽連到無辜者的絕佳打架地方。她不久前曾看到李御輝在這里跟幾個人大打出手,那家伙雖然來上課但也不肯老實,仿佛是在她這學了功夫就要立刻實戰一樣,在學校附近就跟人打起來了。逸云無奈地嘆口氣——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跑到這里打架的一天……唉!
很快到了那廢棄的工地現場,逸云停住,環視四周很滿意沒有發現有其他人的身影。回頭看看那女孩已經追了過來,忍不住眉頭緊皺,唉!這個跟吃了好幾頓火藥似的女孩是誰阿?煩人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能不能讓她安生一點啊……
隨后追到的女孩見逸云終于停了下來,看也不看,輕咤一聲,提起錘子就向她砸了過去,后面還接著一個漂亮的回旋踢。逸云一個側身輕巧地躲開,邊躲邊向著工地深處緩緩移動。
“喂你到底是誰阿?就是要我死也死的明白一點行不?”眼看女孩把那一對錘子舞的風生水起,逸云很耐心地一下一下躲著她的進攻,這女孩看來僅僅是有著一定武功根基的平常人而已,只是似乎力大無窮。這樣的女孩跑來殺她還真是有點奇怪。
“你去問閻羅王吧!可惡的女人!”女孩咬牙切齒,眼睛里寒光更勝,使出全力,那對錘子始終不離逸云身體分寸之間,隨時都有可能把她砸得頭破血流。
逸云看著這女孩的眼睛,覺得她是真的恨她入骨,恨不得把她砸成肉餅,是什么樣的仇恨能讓人有這樣的目光?
逸云邊躲邊慢慢移動到工地一座大樓的入口處,這樓的主體框架已經建成,只是工程沒有完成,鋼筋水泥都裸露在外面,隨著風雨的洗滌已經銹跡斑駁,殘破不堪,從下面向上仰視分外地猙獰。
“喂!”逸云提氣一縱,悄然立在門口高高的雨篷上,終于與那女孩隔開了距離,她揮了揮衣袖上的塵土,對著地上的女孩淡淡一笑,悠悠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妹妹?”她看起來悠哉的很,一點也沒有被追殺的自覺。
那女孩看她這副樣子微微一愣,隨即眼睛里的殺氣更勝,還夾雜著些許怒火。她哼了一聲,緊咬下唇,根本不理逸云的問話,往上一看,拎著錘子徑直往這座大樓門口的樓梯沖去。
這座樓梯的平臺連著逸云站的雨篷,女孩嗖嗖兩下躥上樓梯,提起錘子就往逸云的腳下狠狠砸去。
她知道自己砸不到逸云,所以干脆就把那薄薄一片混凝土雨篷給砸了個粉碎!
“哇!”一片石頭碎屑紛飛,逸云很夸張地大叫一聲,伸出一只手指在女孩舉起的大錘子上輕輕一點,整個人便隨著那輕輕一點之力騰空飛起,從女孩頭頂凌空一個翻身,穩穩地落在了她身后的樓梯上。
“小女孩!你怎么總破壞公物阿!這雨篷又沒招惹你……還有我們學校的那窗戶和墻你可是要賠的哦~~~”逸云學著瑩雪平時的口氣,一本正經地對著小女孩開始教育:“你幾歲了阿?小小年紀應該好好在學校學習科學文化知識,怎么跟個男孩似的打打殺殺的?你媽媽呢?管你的人呢?誰讓你跑這兒來的?你知不知道打傷人可是要犯法的?剛才啊,要不是我反應快,我們班那男生就要變刺猬拉,你說你要殺個人怎么鬧的那么大阿,誤傷了別人也是不好的嘛,呵……咳咳……”說到一半,逸云拍拍胸口趕緊喘口氣,一口氣說那么多話還真挺難的,怎么瑩雪就能經常地爆出這種不帶喘氣地一串一串的話呢?瞧她說到一半就已經不行了,佩服啊,佩服!
據說人和人在一起是會相互感染的,彼此的脾氣樣貌語調神態以及周身的磁場都會受到相處的人的感染,看來的確不是假的,跟瑩雪在一塊住了那么久,那家伙那有些無賴的脾氣自己多少也粘上了一些。其實這樣也沒什么不好,這個世間本來就太過可悲,能活得快樂一點也是一種本事不是么?
不過逸云用她那種獨特的清淡的聲音說出這一串滔滔不絕的話,倒是也別有效果,那小女孩聽著聽著臉色就隨著她的語調青一陣白一陣的,看起來非常的有趣。她似乎被這一大堆話轟的有點懵,逸云在心底笑笑,瑩雪這招真是無敵阿!
沉默了一會兒,那小女孩忽然陰陰地看了逸云一眼,低聲問道:“你想知道我為什么要殺你?”
逸云眨眨眼,“是啊,判死刑也得有個罪名不是?”
“哼!”女孩低著頭冷笑了一聲,抬起頭的時候眼神里全都是凌厲的殺氣,令逸云的眉毛一跳。她咣當一聲扔掉了手里的錘子,怒吼:“你死了就不會有人那么痛苦了!你害了我姐姐,你該死!!”
啊?……
逸云瞪大眼睛剛想說些什么,那女孩卻已經飛身撲了過來,手上換了一把短刀,殺氣與怨氣交織,短刀寒光凜凜。
“你可惡!你該死!!”女孩拿著短刀左刺右坎,根本不給逸云說話的機會,這時候她的攻勢越來越猛,一味地只想取人性命,看起來倒不像是要殺人,而是在跟人拼命。
逸云無奈只能往樓上躲,女孩的刀法也很棒,夾雜著凌厲的殺氣讓人不能小覷,兩人就這樣一路纏斗著眼看就到了樓頂。
“你姐姐是誰?”逸云竄上樓頂,終于有了寬敞的地方讓她可以好好地問話:“你跟羅剎有什么關系?”
女孩聽到羅剎這兩個字愣了一愣,逸云嘆了口氣。果然——他們來到這里并沒有惹來什么恩怨,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這個曾宣稱要找她算帳的羅剎了,羅剎——逸云想起了朔月的話——那個人,絕對有權利恨你入骨,甚至把你碎尸萬段!
恨我入骨么?逸云看了看眼前這個小女孩,她看起來比自己小了一兩歲或者更多,她這樣恨她的眼神帶著執著,那是一種不帶理由的堅持,仿佛是自己必須完成的任務一樣,很像……從前的自己。
“如果沒有你……”小女孩垂下手臂,開始默默念道:“如果沒有你,我姐姐會過的很幸福,姐夫一定會專心的很愛很愛她……我知道姐夫是很愛她的……可是你!都是你!你破壞了他們的愛情!你讓他們痛不欲生!你那個詛咒太惡毒了!你……”
“詛咒?什么詛咒?”逸云問。
女孩嘴角微翹,扯出一絲冷笑:“哼,一個怨毒的詛咒,詛咒他們兩人生生世世相愛,但相愛后一個人必會為另一個而死。哼!永遠得不到幸福。”
怎么會?!逸云在心里詫異著,怎么會有這樣一個詛咒?她最多也只能算是一個有點異能的特殊人類,不可能有詛咒的力量,自己的前世……也不大可能,那么就只剩一個答案——九華紫蘿。
九華紫蘿!那個強大的引領著她命運的人,那是她想躲開卻又不得不接受的,偉大的——光。
但九華紫蘿怎么會下那樣的詛咒?她會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難道……難道……
“……你的姐姐是天野耿莎,姐夫,是羅剎,對么?”沉默了一會兒,逸云有些自嘲地揚起嘴角,悠悠問道。
“是……”女孩咬牙,“覺得很可笑么?這兩個人應該有一人在你的詛咒中死去的,不是么?”
“我不知道……”逸云嘆氣。
女孩怔了怔,手指不自覺地握緊掌中的短刀,直到指節泛白。她閉上眼睛,聲音很小的像在喃喃自語:
“姐姐說她……不恨你的……但我卻無法理解,怎么會不恨呢?那是在騙姐夫的吧?因為姐夫他……在乎你!是的……姐姐說過,越恨就代表越在乎!你是姐夫心里的刺,是他的敵人同時也是他最在乎的人!姐姐是這樣說的!哼,那你們……就是情敵!所以我要殺了你!你死了,姐夫就會專心地對待我姐姐,他們會很幸福……他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女孩抬起頭,怨恨地瞪著駱逸云。逸云一陣恍惚,大腦里一片空白。忽然間感覺呼吸困難,一陣心悸襲來——她禁不住撫住心口,臉色蒼白,她的心病……又發作了!
逸云喘息著,全身冷汗直冒,忽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倦意,她本能地抓緊胸口衣服,對著女孩淡淡一笑,輕聲道:“你說的那人是九華紫蘿,不是我。”
那人是九華紫蘿,不是我——這句話她已經說過無數次,為什么沒有人相信她?
一旁的女孩煩躁地揮了揮手中的短刀,這時候她在逸云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憂郁,還有一陣沉沉的疲憊。那憂郁與疲憊并沒有寫在駱逸云此刻蒼白的臉上,而是,似乎深深扎根在她心靈深處。
……但她卻是來殺她的!女孩深吸一口氣,雖然姐姐不會同意她的做法,但她今天非殺她不可!
“不管怎么說……”女孩緩緩舉起了手里的短刀,雙目一寒:“今天你非死不可!”隨著一聲大喝,女孩身形閃動,以更快的速度襲向駱逸云。
逸云緊緊抵住胸口,呼吸顯得有些急促,身形一微微一側,險險將女孩這刀躲過。但女孩后招連連,根本不給人有喘息的機會,逸云躲的越來越狼狽,臉色越來越蒼白。
“你為什么不還手?!”女孩一刀刺出,逸云再次險險躲過,刀鋒過處,幾縷秀發默然飄落。女孩手腕翻動,跟著又是狠狠一刀,逸云卻完全沒有還手的意思,只一味閃躲,從開始到現在竟然沒有還手過一招半式,
“你年紀還這么小,殺人……有意義么?”急烈的打斗中,逸云緩緩問著,眼神中帶著憂傷,還有深沉的疲倦,那樣子竟然讓這女孩聯想到了超度亡魂的神明……她的身子不自覺地一顫,有意義么?有意義么?為了別人而活著,為了什么事情要殺死一個活生生的人,有意義么……
“哈……哈哈哈!”女孩眼神霍地一僵,本拿在右手的短刀陡地轉了個回旋到了左手,然后猛一用力,殺!
赫然一聲刀肉相交的聲音,逸云一個皺眉,右邊肩頭到手肘上方已經被峰利的刀峰劃出了一條又長又深的口子,鮮血涌出,慢慢地沿著她的指尖滴落,滴落。
“你都要死了,還有時間想別人怎么樣嗎?”女孩一陣冷笑,陰沉地看著她,手里的短刀不停,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再次襲上!
這時逸云忽然打斜里伸出一只手,以詭異的速度和女孩的刀鋒險險錯過,指尖微動,在她拿刀的手腕上輕輕一點,這一點看似很輕,女孩卻感覺有千斤重,手腕一陣酥麻,手里的短刀再也拿不住,當啷一聲掉到地上。
“你……”女孩右手撫著左手手腕,緊咬下唇,呆愣地看著她。
“你年紀這么小,不應該只有恨的……”逸云看著她的眼睛,唇齒微動,一字一字地輕輕吐出:“恨一個人很辛苦,不會快樂,不應該把你的年華都放在恨上……嗯……”她看她的眼神非常幽深,深到仿佛不是在對著她,而是遙遠另一時空的另一個人——
“……食不知味,倦而難眠,恨……有什么好呢?僅僅是為了那個認定的理由嗎?當恨已經成為習慣,那報仇又有什么意義呢?會開心么?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
女孩微微一震。她在說什么?剛剛那是在對她說話?若是在對她說話,那她……怎么會知道她的恨?這么能理解到她的感受?!她是一個太不幸的孩子,要快樂……有什么快樂呢?只能恨,不停的恨吧……
“不要再恨了……”似乎知道女孩內心的想法,逸云嘆了一口氣,緩緩接道:“這個世界很美好,有很多值得快樂的事情,你若是恨,就什么都無法體會到了。”
“真可笑!”女孩極力使自己聲音保持冷漠:“想用這種方法讓我心軟饒你一條命嗎?哼哼,休想!!”
“你殺不了我的。”逸云上前一步,不管自己右肩的傷口已染紅她大半件校服上衣,這樣的鮮紅色映上她蒼白的臉,顯得格外的殘艷美麗。
“我知道……”女孩低低一笑,詭異地勾了勾嘴角,忽然一個猛竄,整個人騰空飛起,直直地向著逸云就撲了過去!
她本來就力大無窮,這樣的一撲用盡了全力,她全神貫注,凌厲異常,只求兩人一起向后跌去……
后面是——
*** *** ***
逸云粹不及防,女孩以極快的速度撲面而來,她手里已經沒有了錘子、短刀,她只有自己這個人,她要用自己——殺死她!
同歸于盡!!
“一起死吧!”女孩終于死死地抓住了逸云,眼睛里布滿血絲,狠狠地瞪著面前人呆愣的臉,腦子里閃現的是,天野耿莎溫柔的笑臉……
這世上唯一一個真心對她好的人……
她是恨,恨的是那些自己愛的人恨的,她就覺得很幸福,死了也會很幸福。
嘴角不自覺溫柔一笑。付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女孩看向天空——她們已經飛離平地,下方是一片看不清底的懸空——她們,從高樓屋頂上墜落了下來!
在空中仿佛有一瞬間的停頓,逸云被女孩死死的抓著,瞪著眼睛厲聲問道:“值得嗎?你這樣做,值得嗎……”
“沒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女孩笑著打斷她的話,聲音尖厲:“反正我這條命也是撿來的!我無所謂……”
“你……”逸云怒火上升,在兩人的糾纏中攤開右手手掌,冷聲道:“什么叫無所謂?!你死了也無所謂么?那我就讓你看看,你的無所謂究竟有多的大價值!”
話音剛落,女孩只感覺四周驟然竄出一片絢爛奪目的七色彩光,茫茫地彌漫了她們倆的滿眼滿身,幾乎讓人無法呼吸,無法視物。女孩被那光芒刺的無法睜開眼睛,卻在微瞇的眼縫中,愕然看到一把半透明周身圍繞絢麗彩光的長劍從逸云攤開的手掌里緩緩出現,然后被握入手中。這天空中漫天旋繞的讓人窒息的彩光,難道就是這把劍發出的?!
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她遇到天野耿莎以后知道了很多神奇的事,但親眼目睹這還是第一次!她瞪眼盯著這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隨著長劍被握入逸云手中,那漫天的彩光已不再耀眼奪目,而是綿綿縈繞在逸云周圍,只聽逸云輕喝一聲,左手一抄,抓穩女孩下墜的身子,握劍的右臂一振,“嚇”的一聲,那半透明的劍身被刺入鋼筋混凝土墻壁里,女孩直感覺兩個人的身體隨著那寶劍的沒入劇烈地震動,那強烈的顫動讓女孩牙齒打顫,仰頭看向駱逸云,她正死死地握住寶劍,右臂的傷口不斷地噴出血來,濺在她蒼白的臉上,臉上的神色卻極其的鎮定。
駱逸云竟然用這種方法減緩下落!面對這樣的場景,女孩完全呆愣,大腦無法思考,只能任由逸云抓著在瘋狂的震蕩中踉蹌下落。
眼看她們的下落之勢已經明顯減緩,那奇異的寶劍沒入墻里向下斬動,竟然悄無聲息,若不是她們身體隨著劍刃斬斷鋼筋一下一下的劇烈顫動,女孩真懷疑她剛剛抱著逸云一起從那么高的樓上下落是否只是一個夢?
“唔……”逸云輕哼了一聲,緊緊咬住下唇,右肩的傷口……似乎撕裂了……她向下望去,看到距離地面已經不是很高,便輕彈腳尖,手一松,兩個人換了一個方向,對著下面一片空地落去。
墜地的一瞬間,逸云抱住女孩在空中翻了一個身,這樣她會先落地,而女孩會落在她的身上。下面是草地……逸云舒了一口氣,感覺很累,無意再催動輕功,閉上眼睛,任憑身體自由下落。
一聲悶悶的身體觸地聲傳來,兩個人終于安全著地。還好是草地——逸云在落地那一瞬間想,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她深吸一口氣,左手仍抓著女孩的一只手,右手不自覺地撫住心口——就這樣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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