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尷尬,應付道:“不是還沒定下?”
三阿哥笑:“怎么還沒定下,皇祖母都下旨了,等皇阿瑪這里補一道圣旨就齊全了。實在是羨慕你們永和宮出來的孩子,皇姐若是也能在京城就好了。”
胤禛沒再說話,三阿哥自顧自走開,他回頭看了眼舜安顏,見他正面色如常地與其他侍衛交代事情,轉身時看到四阿哥正望著他,便上前來問安。
胤禛道:“你沒事了吧?”見他點頭,相邀一起回去,路上道,“十阿哥一向口無遮攔,早年貴妃對他疏于管教,住到寧壽宮后皇祖母也不大理會,養成了這樣的個性,壞也不見得壞,就是嘴巴不饒人,你別放在心上,他是不如你才會看你不順眼。”
舜安顏與胤禛相熟,說話也不必顧忌太多,亦是道:“我自小在宮里進出,知道十阿哥的脾性,將來那位富察家的可未必曉得,萬一惹出什么麻煩就不好,這些話我去對他講,未免太高姿態,到時候還請四貝勒留心些。”
“這是自然,你們都是我的妹夫。”胤禛這般說,可還有沒說出口的話,舜安顏卻不知哪里不對勁,躬身說他還有要事在身不能久陪,就匆匆跑開了。胤禛的話懸在嘴邊沒說下去,其實他也想,若是多了這幾個妹夫做左右臂膀是好事,可看起來好像不大容易。
賜婚的旨意很快送到富察家,馬齊馬武連夜趕到行宮來向皇帝謝恩,如今一個嫁皇子,一個娶公主,富察氏一族的榮耀可想而知,惶恐不安也是常理,兩人面圣出來時,隨駕的同僚來道賀,那殷勤勁兒都和從前不同。
且因這兩件事定下了,永和宮里少不得熱鬧,定貴人那兒跟著榮妃娘娘在景陽宮住著,起先唯唯諾諾怕榮妃娘娘不高興,倒是榮妃心里再如何不自在,也不會掛在臉上,陪著送往迎來,很是大方。
二月初,圣駕終于回京,雖然沒去遠方,可小半個月不在家里,怪叫人想念,而嵐琪和玄燁幾乎隔兩天就通信,也是這么多年來頭一回。皇帝回宮后興沖沖來永和宮看她們母女,小宸兒躲在屋子里不肯見阿瑪,玄燁竟立在窗外說:“你這樣害羞,將來必然也是不敢見額駙的,朕這就去把婚事取消了可好?”
嵐琪輕輕推了他,輕聲道:“嚇唬她做什么?”
可女兒很快就跑出來,撲進父親的懷里說:“皇阿瑪不要欺負我。”
玄燁還沒見過富察傅紀,世家子弟那么多,就算偶爾行獵時會一道隨駕,他也看不過來,但知道富察家門風家教甚嚴,這些年京城里時不時會有世家子弟鬧出什么荒唐事,但從未聽說富察家的孩子有所染指。
夜里玄燁沐浴后,嵐琪跪坐在他身后為他抿干頭發,等發絲蓬松干燥了,再小心翼翼編起來,玄燁闔目養神,愜意地問:“朕是不是越來越多白發了?”
嵐琪笑道:“您又不讓臣妾拔了,只好小心編進辮子里,皇上放心看不到的。”
玄燁摸摸自己的腦袋,轉身又仔細看著嵐琪,摸摸她柔軟的發鬢說:“為什么還是見不到。”
“臣妾心寬吶。”嵐琪笑著,“皇上日理萬機,到這年歲才生華發已經是福氣了,臣妾整天嘻嘻哈哈,哪兒來那么多煩惱?”
“那心寬體胖呢?”玄燁不由分說撲向她,把人家壓在了身子底下,毛手毛腳地在她身上游走,熱乎乎地氣息急促不已,問著,“可是身上沒見長肉。”
嵐琪眼含秋波,嫵媚驕傲地一笑,別過臉說:“自然是長在該長地方嘍。”既是該長的地方,玄燁怎會放過,兩人卿卿我我翻云覆雨,玄燁半個月在外頭待著,心里早把她想了千萬遍了。
一夜纏綿,皇帝隔天就恢復乾清門聽政,早起兩人說話時,玄燁道:“朕今日午前宣了富察傅紀進宮,那孩子你覺得怎么樣?”
“幾句話也看不出什么來,可樣貌實在俊美。”嵐琪手中仔細地為他扣扣子,口中道,“瞧著還算穩重,知書達理說話謹慎。”
玄燁笑道:“若是早二十幾年,你見著這樣的男子會不會心動?”
嵐琪已轉到玄燁背后為他束腰帶,聽見這句往他背上輕輕一捶:“可不許胡說。”
玄燁轉身含笑問她:“可你見到朕時,已經心動了是不是?聽你說孩子們的事,朕總想起我們曾經相遇的模樣。”
原來玄燁也記起了往昔,這樣的默契,怎能不叫人心暖,可嵐琪沒有心思和玄燁玩笑,早朝的時辰催著不容耽誤。此刻小太監上前來為皇上穿龍靴,不知怎么弄得玄燁不舒服,見他皺眉頭,嵐琪便蹲下來親自為他攏好襪子再把腳伸進靴筒里,這般才伺候熨帖了。
嵐琪站起來,開口想問他中午在哪里用膳,忽然眼前發黑一陣暈眩,有意識時已經跌在了玄燁懷抱里,只聽得他大聲喊著:“宣太醫。”
等躺平在床上完全清醒時,眼前是溫宸通紅的雙眼,正萬分心疼地看著自己,她伸手摸摸女兒的腦袋,溫憲一陣風似的從外頭卷進來,撲到床邊急匆匆問額娘怎么了,嵐琪嗔怪道:“你啊,怎么又跑進宮來了,額娘沒事。”
溫憲哪里肯信,把永和宮的人叫來問話,才聽得幾句,太醫說娘娘身子虧虛,體質有了變化,可一直吃的補藥今冬沒有換方子,補錯了方向。大癥候沒有,可暈厥不容小覷,要靜養才好。
嵐琪不以為意,她的身子比起很多人都要硬朗,榮妃那里也是三天兩頭病的,她比榮妃還強些,到了年紀不能不服氣,自己悠著點便是了。
“阿哥們都沒來問安嗎?”溫憲冷臉問環春,環春尷尬地一笑說,“阿哥們在書房念書,是娘娘吩咐了不要驚擾。”
可說話功夫,四福晉也到了,胤禛還在圍著朝務轉悠,一時半會兒不能進來,她當然要來伺候的,但宮里那么多人也輪不到她插手,陪著婆婆說了半天話,最后是把念佟帶了回去。
玄燁散了朝就來,方才聽了太醫的話后才去的乾清門,可一直心不在焉連大臣說了什么都沒聽見幾句,本來定了召見富察傅紀,也暫時擱下了,今天所有的事都推開不理會,只想陪著嵐琪,更后悔昨晚讓她太辛苦。
又因太醫說娘娘需要靜養,吃了那么久錯了的補藥,且要些時日恢復,玄燁便讓梁總管派人去收拾暢春園,他要帶著嵐琪住到那里去休養。
為了自身的健康,嵐琪沒有拒絕,之后玄燁再去了寧壽宮,不出兩天,竟侍奉太后一道,帶著幾位妃嬪遷入暢春園,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不過是皇帝一向喜好住在園子里,可知道的人都曉得,皇帝走得那么匆忙,不過是因為德妃病了,帶她去那里安養。
這一住,兩三個月也不見回來,天氣越來越暖,宮里園子里的人都漸漸習慣這樣波瀾不驚的生活,直到四月下旬和嬪早產,才惹得兩處關心。
且說和嬪生下女嬰,但孩子怎么也沒能喘過一口氣,還未睜眼看過人世的公主,在出生那一刻就歿了。此時嵐琪的身體已經恢復如初,不免擔心佟貴妃獨自在宮里能不能應付,事后見了玄燁,說她想回宮去看一眼,被斷然拒絕了。
不說玄燁一向喜歡住在暢春園里,那天嵐琪在他眼前暈厥的模樣,至今想來仍舊讓他膽戰心驚,連帶著溫宸和十二阿哥的婚事都延后,一心盼著她能把身體養好。
此刻為了和嬪的事則道:“貴妃年紀不小了,和嬪也是有主意的人,不必你操心。”但玄燁并非無情之人,隔天就下旨,讓宮里的人準備一下,要佟貴妃帶著和嬪一道遷入園子里安養,反是佟貴妃回話說,和嬪坐月子不宜搬遷,等出了月子再來不遲。
可這邊的人明明為他們操了很多心,宮里卻另有話說,都覺得是和嬪多年來得寵,德妃找著機會故意把她和皇帝分開。多多少少的話傳到和嬪耳朵里,失去女兒的人少不得郁郁寡歡,佟貴妃又不會勸人,眼瞧著她一天天消沉下去。
五月時,雖然十二阿哥和溫宸公主的婚事延后了,但阿哥府和公主府都已陸續完工,溫宸又因住在暢春園出行比在宮里方便,這日溫憲和小姨母領著妹妹一道來看她的宅子。
公主府和姐妹們的相比沒有太多差別,其他姐姐們雖然遠嫁,但照著規矩在京城也有府邸只是平日里無人居住,五公主的宅子是太后拿體己置辦的,自然不能比,溫宸這邊有皇帝的偏心,也優越過其他姐妹。
嵐瑛和溫憲站在一起,看著小宸兒好奇地四處瞧,她正高興要說話,耳邊聽得溫憲自言自語似的說:“曾經我也這么快活過,可是宅子到底太小了,紫禁城便是籠子,也比這里寬敞。”
嵐瑛轉身看,但見外甥女眼中含淚,她想問怎么了,外甥女徑直朝妹妹走去,臉上已經換了燦爛的笑容,她心底一沉,覺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