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晉軍到達了柘縣的泓水之畔,此地距離譙郡還剩下一百數十里地。
由於連日的行軍,將士們已經疲憊不堪,軍中糧草也所剩無幾,殷浩已提前派人通知譙郡運送糧草,因此下令在泓水之畔紮下營地,等待譙郡運送軍糧。
中軍帳中,殷浩跟李元分析起這次北伐的過程,一直到攻陷洛陽爲止,在戰略上並沒有出現什麼大的問題。
真正導致功敗垂成的不是張遇的復叛,僅僅是一個張遇的復叛根本就影響不到後期的行動。
消滅張遇叛軍和符健援軍並沒有花費太大代價,剩餘的晉軍完全有實力突破潼關直搗長安。
關鍵點就在於倉垣城的失守,這纔是真正導致北伐失敗的原因。
“從燕軍這次攻擊倉垣城的行動來看,他們似乎對我軍的佈防瞭如指掌。”殷浩分析,“按照一般來說,糧草輜重會囤放在洛陽這樣的大城之中,本帥特意不按常理佈置,爲的就是出其不意,但燕軍直接就攻擊了倉垣城,而且使用的兵力剛剛好,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
“我軍中有奸細?”李元失聲道。
“不錯,否則很難解釋燕軍的行動爲什麼如此恰到好處。”殷浩道。
“大都督可有懷疑對象?”李元問道。
“沒有,燕軍一擊就走,此刻我軍即將到達秦晉邊境,我大軍又都集中在一起,燕軍沒有機會再實施攻擊了,這樣一來細作暫時也不會再有什麼新的行動了。”殷浩嘆道。
“若是讓老子查出來是誰泄的密,老子親手宰了他。”李元咬牙切齒的說道。
是夜,累了多日的士兵們倒頭便睡,即便是站崗放哨的也是抱著兵器,在進行著上下眼皮的戰鬥。
“轟隆隆——”
“打雷了?”哨兵疑惑的自言自語道,“這大冬天怎麼會有雷聲?”
“不好這是騎兵。”哨兵終於反應過來,大喊道,“敵襲——”
“嗖!”“嗖!”,兩箭射來,哨兵癱軟了下去。
哨兵的一聲大喊驚動了值夜的士兵,營中示警鑼聲大作,士兵們慌忙跑出營帳,驚恐的看著天空。
空中的火箭一波接著一波落下,猶如下著火雨一般。外圍的營帳已經被點燃,一些士兵渾身大火的跑出來,有的像蒼蠅一般亂跑亂撞,碰到什麼就點燃什麼,還有的在拼命滿地打滾,試圖撲滅身上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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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的大火,烤肉的焦臭味,被焚燒者的哀嚎,令軍營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這些慘狀強烈的刺激著士兵們的神經,有些心理素質差的士兵已經丟下兵器,狂喊著向營外跑去,希望能逃脫這火焰地獄。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營外馬蹄聲已到營門前,十多支撓鉤飛出搭住了營柵,在十數匹馬的力量下,營柵被拉倒了一段。
一股黑色旋風從斷口處捲入營地,所有擋在黑色旋風前的士兵紛紛倒地。
“鬼啊!”有士兵看清了那股黑色旋風的真相,那是一羣騎兵。一色的黑衣黑甲黑馬黑斗篷,還有一副黑色的鬼面具,在火光映照下,顯現出詭異的金芒,若天神下凡,更似九幽鬼將。
這些鬼面騎兵大約百來人,進入營地後並不停留是啥,一路向中軍帥帳的位置衝去。在他們的身後喊殺聲突起,大批的士兵在鬼面騎兵之後殺入了營地。
五萬晉軍佈置了四座大寨,除了中軍寨外,其餘三寨均有一萬兵力,三寨分別佔據三個方位,和泓水一起拱衛著中軍寨。
敵軍從三面攻入,中軍寨已經得到了受到襲擊的消息,殷浩迅速的做出了佈置,下令中軍寨士兵分三面佈下防禦陣型,同時派出六千人馬支援三面營寨。
鬼面騎兵約有百人,一路不作任何停留,幾乎毫無阻攔的穿過了前軍穆宏的營寨,徑直殺入中軍營寨,迎面碰到前往前軍增援的兩千士兵。
增援晉軍沒有想到前軍這麼快就被衝破,猝不及防下被鬼面騎兵一個衝擊,已經倒下了百多號人。
鬼面騎士猶如來自地獄的死神一般,無情的收割者任何攔路的生命,一刻不到,增援晉軍已經被衝散,轉眼間鬼面騎士已經撞上了中軍的防禦軍陣。
中軍大將劉循見鬼面騎士來勢兇猛,急忙下令放箭。
然而鬼面騎士的黑色盔甲防護性能極好,即便被羽箭射中,也被盔甲上特殊的菱形構造滑開,偶爾有少數羽箭射中了盔甲的接縫,卻無法再進分毫,直接掛在了盔甲上面。
“這是什麼樣的部隊?”劉循詫異的自語道,“槍陣,起。”
長矛手聞令紛紛舉起長矛,冰冷的矛尖指向前方,猶如刺蝟一般,如是一般騎兵撞上這槍陣絕對是十死無生。
鬼面騎兵並不是真正的鬼神,在面對槍陣的時候並沒有一股腦的撞上去,而是分成了十列縱隊,兩列縱隊一組齊頭並進。
前排的騎兵在靠近槍陣的一瞬間,揮動手中的重兵器盪開前出的長矛,一擊而走,晉軍長矛或被擊斷,或被擊落。
第二排騎兵如法炮製,兩輪之後,各列鬼面騎兵正面的刺蝟彷彿被剃了毛一般,出現了一片空檔。
劉循見狀急忙派人上前補位,但是劉循在這裡犯了個錯誤,這會缺的不是人,而是長矛,當補位的士兵上前的時候前面的士兵尚未退下,這一下就出現了混亂。
鬼面騎兵沒有給劉循糾正錯誤的機會,第三排騎兵上前,手中兵器直接砸向了盾牆。在沉悶的撞擊聲中,盾牆被擊碎,巨大的衝擊力將盾牆後的士兵擊飛,帶倒了更後面的士兵。
盾牆被打出了缺口,後面的鬼面騎兵從缺口中涌入,頓時猶如熱刀切黃油一般,將晉軍的軍陣撕裂。
殷浩此時正在觀戰,他沒想到敵軍這麼快就衝到這裡,在觀察了一番之後跟李元說道,“你去告訴劉循,這些騎兵人馬俱披甲,刀槍不入,讓他注意砍馬腿。”
“諾。”李元立刻去找劉循。
“大都督,這是什麼部隊,戰鬥力如此強悍。”一旁的荀羨問道。
“這應該是重裝騎兵,不過看這戰鬥素養,已經超出了我對重裝騎兵的認知,他們不但具重裝騎兵的防護力和衝擊力,還兼具了輕騎兵的靈活,這是怎麼練出來的部隊啊。”殷浩不由讚歎道。
“看來這是燕軍的部隊,秦軍若有這樣的部隊早就拿出來了。”荀羨道。
二人正說話間,一名鬼面騎兵竟然衝破攔阻,殺到了殷浩面前。
“你就是殷浩?”那名騎兵問道。
“不錯,本帥正是大晉都督諸軍事殷浩,你是何人?”殷浩回道。
“我乃大燕幽冥騎副統領慕容蘭,納命來吧。”說罷慕容蘭揮舞著大刀策馬而來。
殷浩正要上前迎戰,荀羨已經搶在前面,“大都督且看我斬此賊。”
荀羨已經知道幽冥騎的弱點乃是馬腿,因此在兩馬相交之時突然側臥馬腹,手中大刀嚮慕容蘭馬腿砍去。
慕容蘭原本照準荀羨腦袋揮刀,卻突然發現對方馬上沒了人影,心知不妙,剛要將馬提起,卻已經晚了一步,戰馬前腿被砍斷一條,一頭栽了下來。
荀羨見狀急忙跳下馬背,趁慕容蘭落地尚未起身,照準其脖頸處一刀斬下,慕容蘭當即身首分離,死於當場。
“好。”殷浩大喜道,“荀將軍果然神勇。”
荀羨摘下慕容蘭面具,提起了慕容蘭的人頭,那慕容蘭一片驚異的表情永遠的定格在了臉上。
“大都督,這敵將姓慕容,想比是燕國皇族之人。”荀羨提著慕容蘭人頭道。
“看來本帥小看這慕容垂了。”殷浩有些自責道。
正說著,劉循和李元從前面跑了過來,“大都督,快撤吧,這些鐵王八太強悍了,個個武藝都不俗啊,弟兄們要數十人才能圍住一個,但是想要砍馬腿卻根本近不了身。”
“現在三面是敵人,一面臨水,往哪撤啊?”荀羨問道。
“此地往上游五里處水深較淺,可以涉水過河。”殷浩道,“通知全軍,向上遊撤退。”
“殷浩,你走不了了。”一道聲音傳來。
殷浩放眼望去,面前出現了數十名幽冥騎,爲首一人與衆不同,胯下胭脂馬,手持朱雀戟,身披紅色斗篷,沒有戴鬼面具,頭盔之下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龐。
“想必你就是慕容垂了?”殷浩看著年輕將領道。
“大都督果然好眼力。”年輕將領微笑道,“在下正是大燕國五皇子慕容垂,你還是投降吧,以大都督的能力,我大燕國必會封你個王爵,如何?”
“五皇子既知我名,當知道我是不會投降的,我大軍雖然受到你偷襲,但要想消滅我軍恐怕你還做不到吧。”殷浩淡淡的道,“就憑你這區區百人的幽冥騎嗎?”
“大都督說的不錯,區區百人的幽冥騎自然消滅不了五萬晉軍。”慕容垂話鋒一轉,“但是要殺你已經足夠了。”
“大言不慚。”旁邊荀羨喝道,“本將軍剛剛殺了一個叫慕容蘭的,聽說是你們幽冥騎的副統領,我看也不過如此。”說著,荀羨將慕容蘭的頭扔在了慕容垂的腳下。
誰知慕容垂看都不看一眼,“殺一個慕容蘭不算什麼,他不過是個紈絝子弟罷了,你要不要再試試?”說著,慕容垂手一揮,身後的幽冥騎便策馬上前。
李元見狀,立刻帶領殷浩親衛上前迎擊。慕容垂親自上前,盪開了李元和劉循兩人的大刀,舞動朱雀戟,阻擋的親衛紛紛落馬,瞬間就來到了殷浩面前。
荀羨急忙舞刀迎戰,在兩馬相交時,再次使出對付慕容蘭的那招。誰知慕容垂的馬突然急停,前蹄高高擡起,避過了荀羨砍馬腿的那一刀,趁勢一戟刺中了荀羨的後心。
“荀將軍。”殷浩急喊道,可憐荀羨剛剛斬將立功,轉眼就已經戰死沙場。
慕容垂和荀羨那一戰只在電光火石中就結束了,慕容垂縱馬直向殷浩而去。那邊李元和劉循被數名幽冥騎拖著,只能乾著急。殷浩已經拔出佩劍,準備親自迎戰。
慕容垂的臉上顯現出了殘酷的笑容,“殷浩,受死吧。”
一道白影如閃電般出現,慕容垂心生警覺,下意識的勒馬避讓,一道銀光在眼前閃過, 慕容垂定睛一看,一員身披銀甲,血染戰袍的小將出現在面前,白馬銀槍,英氣逼人。
“你是何人?不覺得偷襲很卑鄙嗎?”慕容垂怒道。
“卑鄙?彼此彼此了。”那小將道,“聽著,我乃晉國大都督殷浩之子殷恆,今日有我在你沒機會了。”
“父帥,快向上游撤退吧。”殷恆對殷浩道。
“大都督快撤,後軍營寨已擊退敵軍。”這時後軍大將朱序到了。
“哼哼,你們以爲還跑得了嗎?”慕容垂冷笑道,“本皇子若無十足的把握豈會出手。”
“你說的把握是這個嗎?”殷恆扔了一個頭顱在慕容垂面前。
“什麼?”那顆頭顱是慕容垂派在上游淺水處伏兵的指揮官,此刻指揮官頭顱在這裡,說明伏兵已經沒用了。
慕容垂第一次有了失敗的感覺,自他征戰以來,還從來都沒有敗過。
“殷恆,納命來。”慕容垂大怒。
“父帥你們先走,我來擋住他們。”殷恆一擺手中銀槍便衝了上去。
殷浩看過了慕容垂擊殺荀羨的一戰,也知道殷恆的武藝,眼下除了殷恆沒人是慕容垂的對手,因此只說了句,“小心。”便下令撤退。
“大都督,我率後軍幫助少將軍斷後。”朱序向殷浩道。
“好,你們都保重。”說罷殷浩率軍向後軍營寨突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