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一戰,桓溫雖然剿滅了袁真,但是大軍在與燕國援軍交手中損失極大,導致桓溫的實力進一步被削弱。目前桓溫軍中保存較為完整的就是穆宏的部隊,巧合的是穆宏這次竟然托病,沒有跟隨平叛,令桓溫大為惱火。郗超不失時機的跟桓溫說出了心中的疑點,這使得桓溫歸心似箭,他的直覺告訴他,京城可能要出事。
桓溫的預感沒錯,京城瑯琊王府、謝安府、王坦之府、大將軍府都已經被穆宏派人包圍控制,御林軍副統領謝琰被同為副統領的穆巖軟禁在了宮中。
此刻,穆宏正坐在瑯琊王府的客廳上,“王爺考慮的怎么樣了?”
司馬昱臉色平靜,“陛下要本王改藩會稽王只要一道圣旨就夠了,何須如此勞師動眾?難道還怕本王不遵旨嗎?”
穆宏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王爺是陛下的曾皇祖,而陛下并非無子,卻封王爺為瑯琊王,這是對王爺的孝心和給王爺的尊榮,難道王爺還真想繼承自己的重孫輩?王爺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若是由陛下下旨,這豈不是有損王爺顏面?而若王爺自行請辭,則可以全了王爺清譽名聲啊。”
穆宏一番話雖然不帶任何殺氣,但是他帶兵圍了王府卻是不爭的事實。
司馬昱沉吟了半晌,“你們如此行事就不怕大將軍回朝?”
“哈哈哈……”穆宏站起來大笑道,“桓溫那老賊此番是回不了朝了。”
司馬昱看著興奮的穆宏道,“難道袁真還能是桓溫的對手?”
穆宏眼中顯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袁真自然不會是桓溫的對手,但如果是慕容垂出手呢?”
司馬昱面色一緊,“你是說袁真勾結燕國?若果真如此,當初貶了他的官真是便宜他了。”
穆宏這時臉色一沉,“王爺還是先想想自己的困境吧,陛下是想給王爺一個體面,若是王爺不能領情,本將不介意做個惡人。”
就在這時,客廳外傳來了嘈雜聲。
“外面怎么回事?”穆宏呵斥道。
“稟將軍,是王府的管家要進來,說有事稟報王爺。”門外守門的軍士進來說道。
穆宏想了想,道。“讓他進來。”
管家進了客廳,正要走近司馬昱,被穆宏攔下了,“有什么事你就在這說。”
管家看了看司馬昱,嘴張了張,卻沒說話。
司馬昱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大聲說道,“你有什么事就直說,穆將軍又不是什么外人。”
管家這才說道,“啟稟王爺,郡主剛剛回來了,郡主讓小人稟告王爺,這次與師父外出游歷一切順利,請王爺放心。”
司馬昱聞言看了一眼穆宏,“你去告訴郡主,既然回來了就在府里待著,好好聽師父的話。”說著向管家使了個眼色。
穆宏看著管家離開,正要再說什么,一轉頭,司馬昱端起茶杯喝起了茶。穆宏正要再說什么,司馬昱站起了身,緩緩的踱到了客廳門口,抬頭望著天。“穆將軍,你看這天上的云朵像什么?”
穆宏有點摸不著頭腦,跟著抬頭看了看天,卻沒發現什么異常,以為自己聽錯了,“王爺你說什么?”
司馬昱依舊看著天空,“你看這云朵像不像一朵海棠啊?”
這次穆宏確定沒有聽錯,以為司馬昱故意在戲耍他,不由怒道,“王爺莫要顧左右而言他,拖延時間沒有任何用處,田湛已經被我拿下,謝琰已經被穆巖軟禁,李元已經隨著桓溫去了地下,如今你答應是答應,不答應也要答應。”
司馬昱回過頭,看著穆宏,嘴角現出一絲玩味的笑,“你在我大晉多年,可知我大晉是如何處置敵國細作的?”
穆宏聞言,臉色微微變了變,“你休要再胡說八道拖延……”穆宏的話尚未說完,王府外突然來了馬蹄聲和喊殺聲。
穆宏半截話生生咽回了肚子,一名親衛飛快的跑來報告。不等親衛開口,穆宏一把抓住了禁衛的衣領,“外面怎么回事?”
“報……報將軍。”親衛由于驚嚇,說話有點結巴了,“外面來了一支騎兵,二話不說直接就發動進攻。”
“有多少人?”穆宏緊張的問道。
“二……二十多個。”親衛好像連自己也不太敢相信這話。
穆宏松了口氣,放開了親衛,“二十多人你也來報,是嫌我太閑嗎?滾!”
親衛戰戰兢兢的剛一轉身,又來了一個親衛,“啟稟將軍,敵軍已經攻破府門。”
“什么?一群沒用的廢物。”穆宏怒吼著,拔出佩劍,準備直接殺了司馬昱。一回頭卻見司馬昱已經端坐在客廳主位上,悠閑的喝起了茶,而李元正抱著一根黑色的棍子站在旁邊。
“李元?你怎么沒死?你……你是怎么進來的?”穆宏見到李元的出現,情知大事不妙,竟有些語無倫次了。
李元玩味的看著穆宏,“勤王保駕,如果連門都進不來,還怎么玩兒啊?穆宏,不對,應該叫你慕容宏才對,咱們新賬老賬該一起算了吧。”
“慕容宏?哈哈哈……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穆宏突然仰天大笑道,“我的大半輩子都在晉國度過,大半輩子都在聽著穆宏的名字,還有誰能記得慕容宏?大勢已去,徒呼奈何。”說罷穆宏突然引劍自刎了。
司馬昱看著穆宏的尸體,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殷兄,希望你在天有靈,能得到些許安慰。”
李元聽到司馬昱的話,也在心中默念,大都督,少將軍定會為你和所有犧牲的北伐將士討回公道。
“李元,穆府有沒有拿下?”司馬昱轉頭對李元說道。
李元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回王爺,我已令玄龍騎分兵行動,想必此刻應該已經拿下穆府了。”
“很好,有關穆家的相關罪證都要保存好,決不可有失。”司馬昱下令道。
李元應下后,向司馬昱請命進攻建康宮。
“不可。”司馬昱正要答應,商衡走了進來,出聲阻止了。
“這是為何?”李元問出了司馬昱心里所想。
商衡微微一笑,“桓溫此刻必定是怒火中燒,難道不該給他一個發泄的機會嗎?”
司馬昱和李元各自將商衡的話消化了一番,不由相視一笑,都明白了商衡話中的意思。
這時,田湛從外面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司馬昱面前,“屬下未能保護王爺,反而要王爺籌謀搭救,屬下失職,罪該萬死,請王爺責罰。”
司馬昱將田湛扶了起來,“事出突然,本王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幸好先生和李元及時趕回,本王豈會怪罪于你。”
“王爺,正好有件重要的事需要田將軍去辦,好讓田將軍將功補過,只是不知田將軍能否做到。”商衡打開折扇搖了幾下。
田湛聞言,立刻單膝跪地,“請王爺、先生吩咐,無論何事屬下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司馬昱并沒有想到能有什么事讓田湛去做,便道,“就請先生直接安排吧。”
商衡應了一聲,便讓田湛前往城外接管穆宏的軍營,同時讓李元派了十名玄龍騎協助他。
田湛一聽這個任務,心里不禁對商衡感激起來,他很清楚這個事要做成的話將來又是一番天地,無論商衡是否有心,此舉都是在幫自己。當下滿口應承下來,帶了李元撥給的人手就出城去了。
傍晚時分,桓溫桓溫一身戎裝的來到瑯琊王府,直接闖進了客廳,卻見司馬昱正斜倚著扶手在讀書。
“王爺好悠閑啊,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讀書?”桓溫沒好氣的說道。
司馬昱把書放下,“大將軍以為本王該做些什么?本王手中沒有一兵一卒,依靠李元處理了城中動亂并控制穆府已經是極限了,城外穆宏的兵馬剛剛彈壓住,尚未作甄別,我可不敢用,特意等大將軍回來主持大局。”
司馬昱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桓溫一時竟無法反駁,沉吟了半晌,開口道,“我已經派兵攻打建康宮,明日便廢了司馬奕,王爺就做好登基準備吧。”
“啪!”司馬昱一激動,手中的書驚落在地,“大將軍說什么胡話,哪有曾祖奪重孫皇位的,你這是要將本王放在火上烤啊。”
桓溫眉頭一皺,大聲道,“堂堂大晉皇帝聽信婦人之言,重用里通敵國的穆宏,致我大晉多次損兵折將,這樣的皇帝不該廢嗎?王爺身為瑯琊王,便是國之儲君,此刻若不站出來,難道等著大晉內亂不成?莫非王爺是要我桓溫的腦袋?”
司馬昱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大將軍何出此言,本王何曾有過殺大將軍的想法?”
桓溫繼續大聲道,“本座已經下令進攻皇宮,王爺若不登基等于是在告訴天下人,我桓溫謀反。”
司馬昱沉默半晌后出言道,“大將軍公忠體國,光明無私,令本王敬佩,如此本王便答應了大將軍,非是為國,而是為大將軍。”
桓溫見司馬昱答應,便也不作停留,直接去皇宮指揮作戰了。
商衡從屏風后走出,對司馬昱行禮道,“恭喜王爺即將榮登大寶。”
司馬昱的臉上卻并不見喜色,依舊緊鎖著眉頭。商衡見狀,略一思索,便已明白癥結所在,“王爺可是擔心桓溫?”
司馬昱長出了一口氣道,“桓溫盡管經過多次折損,但是實力猶在,本王即使登基也不過是個傀儡皇帝,與其替他桓溫背鍋,還不如當個閑散王爺。”
“哈哈哈……”商衡聽后不覺大笑起來。
“先生何故發笑?本王說的不對嗎?”司馬昱背商衡笑的一臉郁悶。
商衡停了下來,“我笑王爺擁有實力卻還不自知啊。”
司馬昱更是聽得一頭霧水,起身向商衡拱手道,“本王愚鈍,還請先生細說分明。”
商衡聞言便將實際形勢一一分析給司馬昱。
桓溫之所以會來征求司馬昱的意見,是因為玄龍騎的存在,這支能消滅幽冥騎的神秘隊伍是司馬昱最大的依仗,有這支部隊在手,在京城便已經能立于不敗之地。
穆宏的在兵馬名義上已經是由田湛控制,雖然目前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假以時日早晚都會為司馬昱所用。
原由袁真統領的豫、司、并、冀四州之地現在名義上由謝玄代管,由于袁真奉行的中立策略,使得桓溫對四州并沒有什么掌控力,假以時日這四州也將為司馬昱所用。
商衡最后一個提議,也是他真正想做的,便是替殷浩平反。既然已經有證據表明穆宏通敵,那么殷浩當年的戰敗之責便可免除。當年殷浩統領揚、豫、徐、兗、青五州,五州之地皆有門生故舊,而桓溫軍中有一半將領原是殷浩部將,如果能替殷浩平反,這些勢力都將是支持司馬昱的。
“最后,王爺在登基后給桓溫和他的部將升個官,空出來的位置要想摻些沙子還不容易嗎?”商衡說到這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司馬昱聽商衡這么一分析,頓時豁然開朗,心中陰霾一掃而空,對著商衡欲行大禮,商衡正要阻止,被司馬昱止住了,“先生曠古奇才,贊嘆的話說再多也無用,先生方外之人,既不愛官又不愛財,本王實在不知如何報答萬一,唯有行大禮方能表達對先生的敬意,請先生上坐。”
司馬昱一番話,使得商衡不好再推辭,便在主位上坐下,受了司馬昱恭恭敬敬的一禮。
“來人,去請謝玄、謝石來府上議事。”司馬昱對管家吩咐著,想了想又道,“還有把王坦之也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