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諾一怔,小時候想過這個問題,卻從來沒敢問出口,就連跟簡婉都沒有提過,即便她一直當自己是單親家庭的小孩,但心裡還是覺得這樣也挺好,下意識就覺得離婚對女人的傷害更大。
縱使現在她無比痛恨簡家的姓,恨不得脫離,也不曾敢想過這個問題。
簡諾看著窗前的背影,輕道:“在我小時候的記憶裡,應該是剛搬出來的時候,有次他來,我聽到你們吵架??是他,不願離婚。";
房內安靜了下來,背影仍是一動不動,又過了許久,才轉了身淡道:“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簡諾想起昨天簡婉的話,有些猶豫的問:“是因爲安家不允許?";
安思媛輕搖了搖頭,坐回沙發(fā)上,“當年,因爲決策失敗,安華面臨破產,父親和哥哥焦頭爛額之時,簡家願意拋出橄欖枝,幫助度過困境,唯一條件就是安家的掌上明珠安思媛嫁給簡家的獨子簡明華,父親和哥哥不同意,他們做不出這樣的事。";
“後來,簡明華親自上門求親,表示傾慕我許久,只是一直不敢表白,想借此機會能成功迎娶我,既能幫助了安家也能完成他的心願。哥哥始終不同意,父親最終被他三番兩次的上門的誠意打動,最終兩家成功聯姻。";
“那他們都不問你願不願意的麼?";簡諾皺著眉頭氣憤道。
安思媛轉了頭看她,笑著解釋:“我母親去世的早,我對這方面開竅的晚,父親問我意見時,也沒表態(tài),只好私下裡安排我們接觸了幾次,我看他人確實不錯,對我也很好,便也同意了,只有哥哥是一直反對到底的。";
“一向都是人模人樣,";簡諾譏諷,";只有舅舅眼光是亮的,其他人都被他表象給矇騙了。";
安思媛輕斥,“怎麼能這麼說長輩,不管怎樣,他都是你父親。";
簡諾垂了腦袋,不再說話。
“過來,坐到媽媽身邊來。";安思媛招了招手。
“簡家確實幫助安家度過了難關,也保證了安華那麼多員工不失業(yè),這是我心存感激的。簡明華對我一直很不錯,只是他有他的立場,有他在意的東西,而我沒有辦法給他,也沒有辦法隱忍,只能選擇緣分盡了,從此毫不相干,這對兩個人來說都是解脫。";
“媽媽,我錯了。";簡諾挽住她,小聲道歉。
安思媛順了順她長髮,“你還小,不理解很正常,媽媽也是千帆過境後纔看透,如果能早些明白,也不會後悔這麼多年。";
簡諾疑惑,安思媛示意她繼續(xù)聽下去。
“對於兩人的解脫,唯一途徑就是離婚,從此各過各的。可是不管我怎麼鬧,簡明華都不同意,我只有回去告訴父親,即便是他們也很氣憤,但也無能無力,也就那時候,我才知道簽訂的協議裡有不能離婚這麼一條,不知道是哪一方加入的,或許是簡明華怕過河拆橋,也或許是父親怕我受欺負,以爲這樣就可以保障我一輩子,卻不知,僅這一條,便束縛了我一生。";
安思媛嘆息,“我怨恨父親,因爲這一條不能逃離簡家的牢籠,安家不能因爲我受辱發(fā)聲,一切都只能由我自己默默的扛著,而父親和哥哥都認爲是他們害得我這樣,他們情願一切從頭再來,遷離S市,也不願跟簡家再有瓜葛。";
簡諾從沒想過安家是這樣的原因遷離S市,她能想象得出媽媽當時的絕望,也能想象的出外公他們有多悔恨,只是命運就是這樣,齒輪不斷的咬合,回不去,只有前行,當事人的痛苦只能隨著時間淡化。
“那您現在還怨外公麼?";
“早不怨了,卻也放不下臉面,當年說的話太傷人,現在回想只有後悔。";安思媛凝視著她,語重心長的道,“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再怎麼後悔也收不回來,這是我一直教你的,人一定要有口德,不能逞一時之快。這麼多年,我從沒去過G市,也不跟他們聯繫,就是覺得自己對不起你外公,也對不起你舅舅,沒有那個臉面見他們,更沒有勇氣請求他們原諒我的無知。";
簡諾這才恍然明白,媽媽每年都會爲外公,舅舅一家子唸經祈福,但從來沒有回去看望過,即便是過年,也只是寄些賀禮回去,她一直以爲是安家不接受媽媽,媽媽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孝心,卻不曾想是這樣。
“直到前兩天,你舅舅給我電話,我緊張之餘又覺得激動,當他告訴我你的事情的那一刻,我才覺得自己的執(zhí)念可笑可怕。";安思媛合掌,“我情願跪在佛祖面前懺悔,卻怎麼都拉不下臉面回去看看他們,不知他們也同樣受著煎熬,彼此之間浪費了這麼多年的時間。";
簡諾驚訝,“您是說我的事情是舅舅告訴你的?";
安思媛點頭,“因爲你拒婚的視頻,你舅舅怕你走上我的路,所以迫不及待的打了電話來,問問你的情況。";
“可是安家能爲我做什麼呢?";
“如果文家和簡家真正達成共識,要求迅速聯姻,許少帆的出面並不名正言順,多少會對他的仕途有影響,而以你個人之力很難抵抗,但有了安家的後盾就不一樣。";安思媛輕握上膝上女兒的手,“即便安家遷移了S市,但人脈關係都還在,從來都沒有丟,再說安家在G市的影響力,足以作爲你的孃家後盾,可以爲你聲討,這個也是最重要的,只要安家一天不同意,簡家和文家的聯姻就不會成功。";
簡諾喜不自禁,這樣許少帆會輕鬆很多,她也不用再擔心對他造成不好的影響,“媽媽,謝謝你。";
安思媛輕捏了捏她手,“是媽媽要跟你說謝謝,沒有這件事做契機,我跟安家的心結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完全解開,就怕會造成終生遺憾。";
“您現在心裡是不是覺得特別輕鬆?";簡諾笑道。
“是你心裡輕鬆了吧?";安思媛打趣她,又道,“明天下午你舅舅會過來,這些事宜再具體商議。";
簡諾點頭,“那外公會過來麼?";
安思媛笑著搖頭,“他老人家年紀大了,我執(zhí)意他不要來,等過年,我?guī)е愫屯裢褚黄鹑市給他老人家拜年,討紅包。";
“那我得把之前欠的都收回來,一會就去算算。";簡諾笑嘻嘻道。
“小財迷樣。";安思媛笑了起來。
簡諾覺得媽媽的笑容有著前所未有的輕鬆,仿似壓抑了太久後的如釋負重,整個人都輕快了起來。
“媽媽,我覺得你變得更漂亮了。";
“小馬屁精。";安思媛輕拍了她腦袋,“去吧,看看你阿姨燒了什麼好吃的給你,一會開飯了來叫我。";
簡諾歡快的應了,端了桌上的瑪德琳離開了書房。
晚飯自然是阿姨親自下廚,看著滿滿一桌子自己愛吃的菜,簡諾覺得酸澀,阿姨這一生所有的愛都給了思媛小姐和她的女兒們,她和簡婉也一直都覺得自己就是阿姨的女兒,她們要孝敬她一輩子,就像媽媽一樣。
吃完晚飯,她跟阿姨一塊搗鼓做了個蛋糕,是她一直都沒嘗試過的法式千層可麗,做的卻是抹茶味的。
因爲阿姨經常做可麗餅,所以蛋糕很容易成功,雖達不到Lady M那樣的薄和精緻,卻也讓她很滿意了。
等份切好後,簡諾試了一塊,抹茶特有的苦和奶油的香甜中和在一塊,真是相得益彰,讓她不自覺想起那個男人。
她曾經跟他說,因爲試了更好的抹茶而慢慢接受了抹茶的東西,其實不是,只是因爲他,她自然而然的接受並喜歡上了這個味道。
阿姨覺得奇怪,“你以前不是不愛吃抹茶的東西麼?";
“人總會變嘛。";簡諾打著哈哈,“我是做給媽媽的,媽媽不是喜歡抹茶麼?";
“思媛小姐這個點一般不會再吃東西了。";阿姨笑道,“不過是諾丫頭做的,說不定勉爲其難的吃點呢。";
“我給媽媽送去。";
簡諾送完蛋糕就回房洗澡了,剛裹好浴巾,似乎聽到了敲門聲,便直接走了出來,緊跟著房門被打開。
“諾諾,書房的蛋糕??";
話說了一半沒了下文,簡諾不解的擡眼看去,只見她媽媽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心裡一抖,隨即明白哪邊出了問題,她竟然把這個事給忘了,好巧不巧媽媽過來還給看見了,低著個腦袋,準備等著按批,卻半天沒有動靜,忍不住的瞄眼過去。
安思媛輕嘆了口氣,“一定要做好防護措施。";
簡諾像做錯事的小孩,低著腦袋一動不敢動,只聽聲音又緩緩的道:“把衣服穿好,去書房,《心經》五遍,《大悲咒》五遍,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才能回B市。";
“告訴婉婉,下次回來同等。";安思媛轉了身往門外走,又道:“記得先把桌上蛋糕吃完,淨了口再來抄。";
簡諾鬆了口氣,隨即又垮了臉,這株連,簡婉會不會一衝動就掐死她?
慢吞吞開始換衣服,心裡盤算著,以現在不常練毛筆字的速度需要多少小時才能抄完這麼多遍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