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洛美人的親筆信,得知澄心已經平安到達,她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幸好,終于逃出去一個。
水月教的人只當她是感傷貼身侍婢遭逢不測,帶信回來的人不疑有他,而且此信是長老們閱完后才差人送過來。
節哀順變。
信上只有這四字,洛美人的意思是讓她順應形勢,不要強出頭吃虧嗎?
她裝模作樣地掉了兩滴眼淚,長老們派來照顧她的人也跟著安慰兩句,又見她哭的凄慘哽咽,便讓她好好休息,都退到外面守著。
屋子里終于沒有旁人,董纖纖將茶水灑在信紙上,信上隱藏的字跡漸漸顯現。
想不到電視上常演的隱形藥水情節,她真的經歷了一回。
來不及感慨,她飛快地將信瀏覽一遍,知道楊滄已經將澄心接走,讓她放下心中大石。但是,洛美人刻意沒有提及夏弦月,讓她心頭掠過一陣不安。
既然楊滄帶走澄心,沒道理夏弦月會不知道她此刻的情形。除非,夏弦月在北庭出了事,洛美人才只字不提,免得她憂心。
殊不知,這種未知不明的擔憂更加擾人,董纖纖不禁緊張地按緊心口,莫倚風已替她解了這情絲咒,為何她想起那人時,心跳還是如此不安?
董纖纖不停告訴自己不會有事,卻難以靜下心。
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她才記起這書信還未燒毀,幸而此時無人在場,趕忙起身用火燭點了書信,任它化作煙灰消失。
說實話,水月教對她還是很照顧,為讓她排解煩悶無聊,長老們還特意送了琴棋書畫來讓她消遣,琴是精致的鳳尾琴,棋是玉質雕琢,書是珍貴的孤本,畫雖是畫冊拓本,但皆是出自名家之手,工筆、寫意、山水、田園皆有。
她信手翻起一本畫冊,心不在焉地看了幾頁,畫作都很出色,但她欣賞無能,只覺得畫的好,品評不出什么深刻意思,不耐煩地將畫作翻到后幾頁。
目光被其中一頁畫作吸引,她看著看著,眼眶漸漸濕潤。
畫作的主人公是一只狐貍和一只白貓,陽光正好,小貓在睡覺,身上蓋著一叢白色的狐貍尾巴,白狐貍偏頭看著沉睡的小貓,細長的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而畫作標注的時間是在她離開夏家不久。
董纖纖笑著哭了,看到底下的批注,更是哭笑不得。
虎假狐尾。
當時的她可不就是一只紙老虎,時時小心翼翼,敢怒不敢言,只得仰仗他的庇護。想起在夏家的那段時光,她的嘴角輕輕上揚,心底不禁涌起一股懷念。
不是真的舒靜薇又怎樣?小川和澄心何時當她是外人過?夏老爺對自己從來都很和氣,明知道她是假的,還會親熱地喊她“靜薇丫頭,過來”;夏夫人雖然對她不親近,但對她生活上的關心卻從不馬虎;夏家的兄弟姐妹們,熟悉或陌生,即便與他們不親近,待她卻也是好的;她結識
的殷夢璃和白翛翛是真心將她當朋友……想到這些,董纖纖的眼眶涌起一陣濕意。
原來,她一直糾結自己不屬于這里,找不到方向,其實正確答案早已藏在她的內心,被她刻意地隱藏忽略。
吾心安處即是吾鄉。
換了時空,換了身份,換了軀體,換了人生又如何?只要這人生還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就不該輕易認輸,逃避從來不能解決問題。
為了你,我也要勇敢,努力地走出來。
輕輕摩挲著他親手替她系上的玉佩,因她一直貼身佩戴,玉佩沾了她身體的溫度,溫暖的觸感從指尖傳達到她的心里,帶給她無盡的勇氣。
北庭太子東宮。
宮燈映照下,儲君大婚的喜慶之色尚未褪去,因著新主子到了東宮,宮人們神色恭謹,做事也更加麻利,迎合太子和太子妃的喜好,婚事辦的隆重,所用器具皆是圣上欽賜,精細繁華,一派奢華貴氣。太子妃深的太子殿下喜愛,成婚已有多日,殿下還未叫人揭去東宮殿內布置的紅色,因宮人們辦事麻利,于是賞了不少銀子。
“新婚沒多久,你就撇下我的妹妹來會我這大舅子,不怕招人話柄嗎?”厲承燁搖晃著夜光杯中的葡萄酒,酒紅色的液體襯得琥珀色的杯子,在燈光的映照下格外美麗。
“這殿中要是有人敢有別的心思,這種人我也不敢留。”
對面坐著北庭太子赫連顓,新婚的太子殿下,屬于新郎官獨有的春風得意,俊美的面容洋溢微笑,與赫連娜緹一樣的藍眼睛泛著微光,宮人送上裝著葡萄酒的龍紋銀杯,躬身退下。
“皇妹在大鄆時,頗得父親疼寵,怕是給慣壞了,若有沖撞之處,還請殿下多擔待。”
赫連顓聽完他的客套,淡淡一笑:“公主是性情中人,喜怒形于色,有一顆赤子之心,也是可愛之人。”
厲承燁訝然:“聽你的意思,對皇妹很滿意,看來此次和親也是歪打正著,合你心意。”
“還得多謝你促成這件喜事。”赫連顓淺笑,眸光閃爍,“只是,公主與我成親并非心甘情愿,不然,你也不會找別人來代為拜堂。”
厲承燁輕輕“哦”一聲應答,并不因為聽到他猜測正確而感到驚訝。
赫連顓不無可惜地感慨:“大婚典禮上的那位美人也是不錯,膚白如玉,仙姿娉婷,可惜沒有見到她的真面目,想來必定是位花容月貌的大美人。”
“二皇子素來鐘愛美人美物,你選擇任用之人,絕不是凡俗之流。”
“太子殿下過獎。”厲承燁欣然接受他的恭維,赫連顓默默在心里加了句:除了愛美,還很臭美。
“這北庭的葡萄酒味道極好,回去我得讓人多捎幾壇,也讓父皇和兄弟們品嘗。”
赫連顓動了動嘴唇,到底沒有將反駁的意思說出來。
大鄆二皇子是什么人,他不敢說肯定了解,但可以
肯定他絕不是兄友弟恭的那種人,又何必在他面前表現兄友弟恭?真虛偽。
“覺得我虛偽?”厲承燁嗤笑,“即便這是事實,你控制情緒的能力絲毫沒長進。喜怒不形于色,我以為你這兩年該有心得了。”
赫連顓臉色一變,周身氣場瞬間陰沉無比。
“不服氣嗎?”厲承燁不留情面地指出赫連顓不及前太子,“光是那點容人之量,你就該好好向偏殿那位廢太子學學。”
赫連顓沉默地灌下大杯酒,被厲承燁勸阻:“自暴自棄有什么用?既然當初有膽把他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你就該努力比他做的更好,讓世人知道你比他更適合這個位置。你父皇還沒死,隨時可以改立儲君,你若想一帆風順地爬到最后,就該學學偏殿那位的親和敦厚。”
廢太子,廢太子,他究竟何時能擺脫大皇兄的陰影?
從他好不容易爬上這個位置起,關于他與大皇子的對比無時無刻不存在。父皇廢了大皇兄的太子禁在偏殿,改立自己為儲君后,他也曾忐忑不安,步步謹慎地度過一段時日,然而,時間久了,他漸漸習慣這個身份,在這個位置上俯視眾生,被自得意滿沖昏了頭腦,幾乎忘了“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以為可以穩坐這個位置,順利繼承大統。可是,當初是厲承燁引出了他內心的貪婪丑惡,為了爬的更高,用了父皇最忌諱的借口,誣陷當時的太子,自己的皇兄與敵軍將帥有曖昧。
他知道父皇真正忌諱的不是子孫染上斷袖之癖,而是忌憚皇子私通外敵,妄借外族之力企圖逼宮。
“不過,你大皇兄真是傻,明知道那是誣陷之罪,承擔了北庭王的怒氣。”帝王之怒,殺伐只在一瞬。北庭王盛怒之下,欲將大皇子下獄處置,當時的二皇子赫連顓為皇兄求情,遭到父王的訓斥,卻在帝王和朝臣面前搏了好印象,最終讓他如愿以償登上這個位置。
北庭王最終沒有對大皇子趕盡殺絕,赫連顓偷偷去偏殿看望大皇兄,他避而不見,只是讓內侍傳了一句“擇善從之,好自為之”。自此,赫連顓沒有再到過偏殿,這位廢太子也因父王的忌諱,而被刻意淡忘。
厲承燁冷漠的聲音將他從回憶里拉回來:“太子殿下,還是狠不下心?如此,我怎敢仰仗殿下他日助我一臂之力?”
“說吧,你想怎么做?”赫連顓揉揉眉心,新婚燕爾的好心情徹底消散,心神緊繃,情緒沉悶。
“偏殿那位,還有夏弦月,有你父王的人招呼,料他們也蹦不出什么幺蛾子。”厲承燁淡淡道,似在說一件無關痛癢之事:“眼下伴月國形勢混亂,伴月國求助北庭,殿下不妨主動請纓出戰。”
“幫他們平亂,與我有何益處?”
“屆時,整個伴月國都屬北庭,殿下以為如何?”
赫連顓眼前一亮,厲承燁冷眼旁觀,起身推開窗看天色。
這時候,展飛瀾該到了伴月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