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并不是沒有面對過死亡,可是鄧伯的死,卻第一次深深震撼了她。由于她的失察,由于她的無能,她親眼看著別人付出生命。深重的無力感在心中擴散,從來平淡明澈的心中居然沒來由生出一股恨意,強烈到讓她發(fā)狂,仿佛不把它發(fā)泄出來,它就要沖破胸腔,將她心頭的鮮血都噴灑出來!
尸體的余溫還在,再過一刻,他的溫度會慢慢消失,再然后,變得寸寸僵硬,最終發(fā)臭腐爛,化為天地間一抔塵土。可是那老人爽朗親切的笑容,那聲聲調(diào)侃又關(guān)懷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
雙手麻木地放下鄧伯的尸體,雨容寧目中好像要迸出火星來,右手護住腰間,一提氣運起輕功,向著馬車方向奔去。
柔軟的淡紫色水紗被從腰間抽出,握在手里,腳下踩著林間密布的樹干枝葉,呼呼生風(fēng)。
很快就看到了季景涯與那個殺手正纏斗在一處:殺手似乎格外厲害,身形轉(zhuǎn)動如疾風(fēng)迅雷,手中沒有兵器,可是掌風(fēng)卻凌厲狠辣,招招逼在季景涯的致命之處。
季景涯身上有傷,速度顯然不如殺手凌厲,雖然手中有寶劍護身,這一時半會還沒有太大危險,可是顯然左支右絀地頗感力不從心。若是時間拖久了,舊傷發(fā)作內(nèi)力又不足,只怕兇多吉少。
“哥哥閃開!”一聲嬌叱,雨容寧纖細的身影已然飛來,季景涯聞言下意識地收劍退后一步跳出圈外,卻只見眼前紅光一閃,下一秒便寒光如密雨疾芒,帶著利刃入肉的悶聲。只是一個錯神的工夫,雨容寧便已飄飄悠悠由空中墜落地面。
那是在空中無處借力的瞬間又猛然遭到襲擊受傷后失去平衡的表現(xiàn)。季景涯急忙上前將她接住抱在懷里,只見雨容寧閉目皺眉,左手護住右肩,一見就知是在拼命忍耐。
可
是穩(wěn)穩(wěn)落地后,雨容寧卻掙脫開了季景涯,一邊護住傷處一邊快步上前。
循著她的動作看去,那先前的殺手已經(jīng)被幾十柄細細薄薄泛著寒光的飛刀深深釘入了地上,渾身上下簡直到處都是飛刀,就像是深宅大院那種厚重的釘滿螺鈕的大門。
由于刀片很薄,扎入身體幾乎不會出血,而不知雨容寧是刻意為之還是準(zhǔn)頭不夠,居然沒有一處傷及他的要害,所以那殺手雖然被釘住了無法逃走,卻一息尚存,還在拼命掙扎,可是徒勞的扭動帶動了傷口,疼得他忍不住呲牙咧嘴的。
“容容……”季景涯擔(dān)心殺手會突然反擊,不由得立刻跟上她,卻看見雨容寧蒼白的臉上突然泛上了一抹奇異的紅潮,嘴角帶著快意的笑,纖白柔軟的指尖把玩著一個小小的細頸玉瓶。然后,她飄忽地走近了眼帶恨意瞪著她、還在掙扎的殺手。
“看著自己死的滋味,如何呢?”聲音甜蜜而天真,卻讓季景涯覺得背后冒起冷汗。
然后,他看見雨容寧緩緩地蹲下,柔白的手腕輕翻,小小玉瓶傾斜,一股透明的液體緩緩流淌出來,然后,她輕靈地退后,淡然旁觀。
隨著液體流在殺手的口鼻間,一陣燒灼的噼啪聲開始不斷響起,接著便傳來一股微酸欲嘔的腐爛氣息,季景涯景涯地看到,殺手的五官開始潰爛腐敗,露出白森森的骷髏骨。
顯然殺手也注意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面上的疼痛剛開始,眼睛便首先看到了自己的身體正從手腳的地步開始一截截的潰爛癱軟腐敗,然后消失。肢體寸寸死亡的速度之快讓他恐懼地驚喊出聲來,可是出聲后才發(fā)現(xiàn)連喉嚨都被腐蝕壞了,只能發(fā)出漏風(fēng)一般“呼呼”的干嚎聲。
而眼珠上的酸疼和燒灼讓他著急得想要閉上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有了眼瞼,只剩下一個空洞的骨頭眼窩,里面兩顆正在失明的眼珠骨碌碌拼命地轉(zhuǎn)。
最終,恐怖的情景結(jié)束了,地上除了一
灘腥臭暗色的液體,只剩下那些薄薄的飛刀,依舊寒芒閃爍地插在地里。
季景涯生平還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死亡方式,猶自愣愣地站在一邊緩不過神來。雨容寧卻從容蹲下身來,墊著蘭花手帕小心地把飛刀一枚枚拔出,擦拭好收回,這才站起身來。
看到雨容寧起身,季景涯才回過神來。心中一股莫名的火氣,好像連雨容寧那張清秀純凈的臉都突然變得特別可厭。
“你,你一個女孩子,怎么……怎么下手這么狠!”說話都有些氣短,季景涯居然感覺到自己指著雨容寧的指尖在顫抖。
雨容寧望了他一眼,眼神清冷,那種云淡風(fēng)輕的表情更讓季景涯心寒,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憤怒,就見雨容寧突然緊緊皺眉,原本捂著右肩的左手突然扣住了自己的喉嚨,然后一個躬身,大口大口劇烈地嘔吐起來。
直到吐得臉都白了,胃里再也沒有東西可吐,雨容寧才靠在季景涯懷里,小口小口喘著氣,額頭上盡是細密的汗珠。
從看到她狂吐不止的時候開始,季景涯的憤怒就被拋到腦后了,根本想都沒想就上前扶住了她,現(xiàn)在看到小姑娘這般虛弱,當(dāng)初那些準(zhǔn)備好的狠毒冷血殘忍之類的指責(zé)早就不飛到爪哇國去了。只剩下又是埋怨又是擔(dān)心又是無奈地攙抱著她,想了半天,就冒出來一句話:“早知道現(xiàn)在這般受罪,當(dāng)初何苦折磨別人,給個痛快不就完了。”
雨容寧虛弱地掀掀眼皮:“你不知道,我當(dāng)初看見鄧伯死的時候的感覺……他是個不會武功的無辜老人啊,這么大年紀(jì)風(fēng)里來雨里去地趕車,家里說不定有老伴小孫子還天天盼著他回去,把趕車掙的錢買米買面的帶回去過日子……可是他們卻……卻再也等不到了……”
說到這里,雨容寧的眼眶已經(jīng)紅了:“鄧伯是被我們連累的!不管你怎么想我,殘忍、毒辣、城府深……什么都隨便,我就是不能容忍他這么戕害無辜的平民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