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登從尼龍袋里把小鹿拖了出來，說是小鹿，但其實還是十分強(qiáng)壯的，看起來約莫有半人高，沒有龐大花哨的鹿角，身體還散著淡淡的熱氣，透亮的鹿眼折射著陽光，仿佛還依舊可以窺見一絲生機(jī)。

愛麗絲忍不住就別過頭去，無法看到如此血腥而殘忍的一幕，不要說她了，就連瑪麗安也受到了猛烈的視覺沖擊。和憐憫、脆弱無關(guān)，僅僅只是因為近距離接觸生命的消逝，那種沒有任何遮掩的血腥畫面總是讓人于心不忍。

布蘭登稍稍檢查了一下，然后從柯爾手中接過了大臉盆，在鹿的脖子處劃了一刀，鮮血就汩汩地流淌出來，似乎可以清晰地看到生命力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

弗雷德轉(zhuǎn)頭看向了6離，“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它——她好像還沒有死亡？”他清了清嗓子，“我剛才和她的眼睛對視了，那種感覺……”

6離倒沒有覺得恐懼，只是覺得畫面確實充滿了原始而躁動的沖擊力，他也移開了視線，“人類總是產(chǎn)生這樣的錯覺，對海豚、對小鹿等等有特別的感覺，仿佛自己可以和他對話，所以當(dāng)親手扼殺生命時，就會覺得特別殘忍。但事實上，所有的殺戮都是一樣的?！?

弗雷德沉默了下來，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去了視線，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那只鹿——她沒有動彈，生命氣息早就已經(jīng)徹底決斷了，可是他的潛意識依舊在作怪，覺得鹿的眼睛透露著一股哀鳴。弗雷德似乎有些理解了。

不一小會，鮮血就全部放光了，整整一個大臉盆，柯爾將臉盆挪了挪位置，對著6懷瑾說道，“看來，我們現(xiàn)在需要擔(dān)心的不是鹿血酒，而是酒精到底夠不夠。”

6懷瑾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到，“我以為，德州是從來不缺少酒精的。你們難道不是把啤酒當(dāng)做飲料嗎？”那嚴(yán)肅認(rèn)真的表情，透露出一種莫名的喜感，這讓大家都輕笑了起來，但6懷瑾卻依舊沒有什么變化，這種冷面笑匠的風(fēng)格讓現(xiàn)場氣氛更加熱烈了。

李懷南和劉小燕抵達(dá)牧場門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如此景象，所有人都暫時停下了手里的忙碌工作，團(tuán)團(tuán)聚集在一起，圍觀著正中央的熱鬧，歡笑聲不絕于耳，氣氛很是熱絡(luò)。

李懷南腳步微微頓了頓，還是劉小燕更為主動，徑直就走了上去。

人群并不密集，劉小燕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個位置，剛好看到布蘭登小心翼翼地切開了鹿的肚子，圍觀人群不由出了低呼聲，但僅僅只是瞬間，隨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這讓劉小燕不由莞爾，她抬起頭就問了站在旁邊的蘭迪，“這是怎么回事？”

蘭迪回頭看了看，現(xiàn)來人是劉小燕，露出笑容點頭打了一個招呼，然后興奮地解釋了一下賈斯汀他們的巧遇。

劉小燕眼底也流露出了亢奮，回頭招了招手，讓李懷南過來，嘴里卻好奇地問道，“你們?yōu)槭裁慈绱伺d奮？這是你們第一看到解剖鹿肉嗎？”

這里是德州，許多人的業(yè)余愛好是打獵、打槍這樣的活動，而且不少人往往都能夠滿載而歸，展示自己強(qiáng)勢而霸氣的一面。現(xiàn)在他們看到解剖鹿肉而已，居然就如此亢奮，看起來就像是一群孩子。

“他們只是在起哄?！被卮饎⑿⊙嗟?，不是蘭迪，而是宋令儀，兩個人交換了一個視線，雙雙露出了笑容，“今天是派對，然后居然遇到了這樣的小小驚喜，大家自然就開始鬧騰了?！?

劉小燕捕捉到了宋令儀眼底的調(diào)侃，開懷地笑了起來，“老實說，現(xiàn)場解剖的機(jī)遇也不是天天能夠遇到的，不要說這些年輕人們了，我們這些活了半輩子的老家伙也難免開始亢奮?！?

“誰說不是呢？”莉莉也加入了話題之中，“羅納德不是一個喜歡打獵的家伙，想要遇到這樣的現(xiàn)場解剖機(jī)會，幾乎是不可能的。我現(xiàn)在都像個小姑娘一樣，心跳得厲害！”莉莉暢快地笑了起來，“看來今晚的派對會無比熱鬧?！?

三個來自不同地區(qū)的女人，有著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家庭，此時站在這里，卻毫無隔閡地開懷大笑，這本身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事實也如同莉莉所說的一樣，今晚的派對著實熱鬧。

今晚的篝火派對，原定的主角是一只鮮嫩的小羊羔，但隨后意外闖入的這只小鹿卻搶盡風(fēng)頭，不僅僅肉塊更加柔嫩多汁，而且野味的香氣也更加濃郁，入口即化的咀嚼感也讓人食指大動，分泌出來的唾沫更是為烤肉大會增添了色彩，那種歡快的氣氛讓濃郁的夜色和清冷的月光都淪為了配角。

“是不是我的錯覺？”克洛伊端著餐盤，一臉好奇地詢問到，“我總覺得，鹿肉似乎更加美味，尤其是像今天這樣燒烤的情況下。還是說，僅僅只是因為平時幾乎沒有機(jī)會品嘗鹿肉的原因？”

6離轉(zhuǎn)過頭，猝不及防地卻看到了克洛伊那雙深邃的眼眸折射著篝火的光芒，仿佛漫天星辰墜入眸子里一般，到了嘴邊的話語不由就稍稍一停頓，短短的愣神之后，6離輕輕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愣神。

“不是錯覺?！?離開口說道，頓了頓，再次重復(fù)說道，“不是錯覺。這是我第一次品嘗鹿肉，但在此之前我就聽說過，鹿肉是最為鮮美、最為柔嫩的紅肉之一。以前就想要嘗試，但始終沒有遇到機(jī)會。”

6離塞了一小塊鹿肉到嘴巴里，舌尖可以清晰地品味到那美妙的滋味，仿佛渾身上下所有的細(xì)胞都跳躍起來一般，讓人忍不住就想要細(xì)細(xì)地、慢慢地咀嚼，感覺那曼妙的味道在舌尖緩緩暈開，嘴角不由就輕輕溢出了滿足的聲響，全世界的燈泡都剎那間點亮起來。

克洛伊看到6離如此享受的模樣，噗嗤一下也笑了起來，“我一直都以為，你是一個海鮮派的人?！?

6離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你怎么知道？”克洛伊眨了眨眼睛，一幅神秘莫測的模樣，不愿意回答，這讓6離啞然失笑，“我確實是更喜歡海鮮，但不代表我會拒絕美味啊。在中/國，有一句俗語叫做’山珍海味’，說的就是大海里的還有山上跑的，這都是難得一見的美食，任何一樣食材都可以成就一道美味。”

6離端了端盤子，示意了一下盤子里的鹿肉，“你看，幾乎沒有經(jīng)過任何處理，簡單的燒烤卻提煉出了食材最好的味道。這就是一門藝術(shù)。”

“哈哈，你正在用全身的每一塊肌肉來說明這個事實，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克洛伊覺得如此場景著實有些喜感，她也再次放了一塊鹿肉到嘴巴里。必須承認(rèn)，味道確實不錯?！翱墒?，沒有你形容得那么夸張吧？”

6離攤手，“對于德州人來說。料理的最大功能就是填飽肚子；但對于中國人來說，料理卻是一種享受，色香味俱全。”

這是事實。雖然美國人的食物整體而言都缺少了一些特色，但在德州尤其明顯——他們很多時候就是把一大塊牛排拿去燒烤或者是鐵板煎，甚至就連火候的掌控都沒有那么講究，牛排搭配土豆就是他們餐廳最為常見的料理了。

6離的中/國料理之所以在牧場如此受歡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如此。一是味道足夠重口；二是花樣足夠繁多；三是調(diào)味料十分豐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牧場的主要都是年輕人，對外來事物有更加寬容的接納力——至于莉莉和羅納德，這就是兩個意外了。

許多人始終有種固定印象，認(rèn)為中/國料理太過油膩，讓人敬而遠(yuǎn)之，但事實上這是西方文化的一種固定錯誤印象，主要還是在上世紀(jì)移民狂潮的時候，當(dāng)時傳進(jìn)美國的中/國料理確實比較油膩，相對而言，美國自己的料理主要使用的是黃油、橄欖油，這些油類都不會太過油膩；但是進(jìn)入新世紀(jì)以后，伴隨著世界文化的多元交流，許多人都已經(jīng)對中/國料理徹底改觀。

當(dāng)然，還是有人不喜歡中/國料理，甚至是排斥厭惡的態(tài)度。但這就是個人喜好的問題了。

“可以看得出來?！笨寺逡吝B連點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6離，“如果你動作再不快一點，小伙子們就要把剩下的肉都瓜分掉了！”

經(jīng)過克洛伊這一提醒，6離這才注意到，弗雷德和蘭迪兩個人正在瓜分著最后一點點肉，整個骨架似乎都沒有剩下多少了，他連忙揚聲喊道，“嘿，你們兩個，給我留點兒！”

愛麗絲的視線余光一直忍不住朝6離投射過去，看到6離和克洛伊兩個人有說有笑，那種涌動的默契讓她的心跳開始加起來，聽到6離的打趣，她握了握拳頭，給自己加油鼓勁，猛地站了起來，朝著6離和克洛伊的方向走了過去。

腳步在6離身邊停了下來，6離視線余光捕捉到了人影，轉(zhuǎn)過頭來，愛麗絲露出了一個笑容，“這是我剛剛拿到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分享一點，我一個人可吃不完這么多?！彪m然臉上帶著笑容，但內(nèi)心卻隱隱有些忐忑，胸腔里的千萬只蝴蝶，齊齊振翅，在篝火的光暈照射之下，雙頰透著紅彤彤的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