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很不對。

我現在不敢鬧出什么動靜，怕驚擾了瘦猴子，可是我發現他的眼神很呆滯，就傻乎乎的跪在這青銅大門面前。

我慢慢從毛毯上摸了起來，勾著身子，沒有直接過去，從我此時的角度，只能看到瘦猴子的背影。

他神秘兮兮的念念叨叨的，嘴里一直在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什么偉大的什么草原之神，一會又是什么八荒魔主的，我完全被他搞懵了。

但我聽清楚了最后一句話，他說的是——“您卑微的奴仆愿意用鮮血祭祀。”

話音剛落，我頓時發現事情不對了，瘦猴子一定是中邪了，現在他的神智絕對是不清醒的，他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

我剛想過去把瘦猴子叫醒，可是突然伸出一只手把我攔了下來，我頓時嚇了一跳，剛要動手，就被他捂住了嘴巴，我這才看清楚，捂著我嘴巴的不是別人，正是老鬼。

原來他也一直醒著。

我心里頭頓時有些怪怪的感覺，看來對這個地宮有警惕的不只我一個人，不過老鬼剛剛我明明聽到了他的鼾聲，他為什么要故意裝出睡著了的樣子呢。

如果不是瘦猴子突然爬起來這么古里古怪的，會不會老鬼也有著他自己想要接下來做的打算呢。

一時間，我心里頭矛盾重重，老鬼朝我搖了搖頭，又指了指瘦猴子，意思是讓我聽下去。

我瞪了他一眼，瘦猴子都說了要用鮮血祭祀了，就算我猜不出他到底要干嘛，但是肯定和血祭是有關的，這不是讓他丟了命么。

老鬼只是皺著眉頭，死活不松手，手勁很大，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另外一只手把我徹底控制死了，然后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以為你能保住他一時，難道還能保住他一世么。看到那個青狼頭沒有，瘦猴子是他選中的人，這是他的命，從他進入地宮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注定了他的命。”

命？！

當我聽見這個字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生怒的感覺。

從在村子里開始，吳老六就在我耳邊說了幾次這是命，然后我爺爺也說這是命，還有六陰門的人，他們都喜歡在嘴邊掛著這個字——命。

不止如此，在我們這一行里，不管是道行高深的茅山正宗，還是胡說八道的八字先生，他們都喜歡拿這個字來解釋所有一切他們不能解釋的東西。

那么，命到底是什么。

如果冥冥之中就有定數，天命難違的話，那人活著，還爭個什么，還搶個什么，還努力個什么，還奮斗個什么。

何不安心等待著命運的到來？！

我見過鳶九逆天改命，凝聚三魂，重塑肉身。還有鬼老樹，一個被拋棄了的，早就應該死掉的女嬰，卻因為附身在一截槐木枝上，最后如果不是被我攪局，她可能已經重塑肉身，改變命運了。

還有“李天嶺”那只壁虎，一只微不足道的東西，從那個地穴里獲得了造化，就想要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

還有這個地穴里的老怪物，茅山正宗傳人，甚至還當了守陰人，他何嘗不是想要打破天地束縛，追求長生。

一個茅山正宗的傳人，他對這個“命”的理解，或許比天地之間太多太多的人都要了解，都要深刻，但是他不一樣想著和命運抗爭么。

甚至是我，我這個本來就不該存在的人，一縷千年前的命魂，在我爺爺的努力之下，我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我們活在這個世間的所有人，或許都是在與命抗爭。

但是現在，老鬼竟然用這么一個可笑，卻又讓人無從反駁的字眼來阻礙我，來讓我親眼看著瘦猴子去死。

不行，絕對不行。

我心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怒吼一樣，既然注定了要與命運抗爭，那就絕不妥協，我能做的事情很少，但是我絕對不會讓瘦猴子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在我的面前。

我渾身一震，將我所有的力氣一下子用了出來，猛的一掙，直接甩開老鬼的雙手，然后朝著瘦猴子沖了過去，嘴里一直大喊。

“瘦猴子，瘦猴子，醒醒，快醒醒。”

但是，我的動作還是慢了，我看到瘦猴子渾身都在顫抖，雙手高高舉起，然后像是祖巫一脈請大仙，跳大神一樣，開始飛快的抖動，嘴里念念有詞。

“砰”的一下。

瘦猴子一頭直接撞到了青銅大門上，瞬間頭破血流，我看到他的血一下子濺射出來，打落在這青銅大門上。

這大門上的符咒紋路一下子全部亮了起來，鮮艷奪目的紅色一時間就像是從這青銅大門的各個地方散發出來，將我們這個地方全部照亮。

“偉大的神，接受你的奴仆，最崇高的敬意吧。”

瘦猴子像是瘋了一樣，完全不知道痛一樣，又是一下子，直接用頭朝著青銅大門砸了過去，然后開始大笑，怪笑，尖銳刺耳的聲音，讓我心里都有些發毛了。

我一把抓住瘦猴子的肩膀，想要將他拖開，遠離這個青銅大門，但是就在這瞬間，瘦猴子突然回過頭，眼睛里起初是誠摯，宛如朝圣的眼神，可是在看到我的剎那，突然變成了一抹兇狠的神色。

“滾開。”

他揚手一推，我也不知道他這么干瘦的身體里哪里來的力氣，竟然一把將我推開了幾步，然后回過頭，一直磕頭，雙手死死的撐在這青銅大門上。

“轟”的一下，一道磅礴的陰氣從青銅大門里滲透出來，將瘦猴子完全包裹，我甚至靠近都覺得有些陰冷。

“瘦猴子，醒醒，醒醒啊。”

我瘋了似的喊他，可是瘦猴子只是回過頭，眼神炙熱，偏執，瘋狂，甚至帶著一抹邪魅的笑意。

他朝我勾起嘴角，眼神突然一冷，在這瞬間，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眼睛里的不是我，也不是這里，而是無數的鬼，是我看到的那些女人，老人，小孩，男人，他們全部伸出手，像是在抓瘦猴子一樣。

“啊。”

瘦猴子突然抱著頭，一下子躺在地上，渾身都在發抖，嘴里嘰里呱啦的一直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我知道，他清醒了，但是當我想要過去的時候，他突然不動了，就抽搐了幾下之后，眼睛一翻，直接昏死過去了。

我能看到他最后的眼神，那種求救，那種卑微，那種不干，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沒氣了。”

陳老大也被這動靜鬧醒了，走過去摸了摸瘦猴子，有些害怕的說了一句。

我默然無語，看著只剩一層皮的瘦猴子，他渾身的血都被這個青銅大門給吞噬了，老鬼搖了搖頭，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了一句我很不想聽，但又無法反駁的話。

“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