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狀況進入了尾聲,終于,有一個人的突然來訪結束了四個人的鬧劇。
一個中年女人優雅地進入了病房,她身姿曼妙,穿著打扮時尚簡約,一頭棕色的卷發光滑亮麗,藍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膚,連臉頰上細小的雀斑,都無不顯示著她的異域風情。她緩步走到小陶的病**邊,臉上露出責備的表情,還沒有說話,小陶就已經面露委屈。
“姨媽。”小陶輕輕叫了一聲便低下了頭。
姨媽輕抿嘴唇,回過頭看了看凌澤秋,凌澤秋攤了攤手,“既然姨媽來了,那我們就走了。”看這樣子似乎凌澤秋在小陶的姨媽面前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姨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點了點頭。凌澤秋向似錦和哲沅做了個“一起走吧”的手勢,二人識趣的準備離開,哲沅三步一回頭,快要走出病房的時候她突然快步跑回去,對著小陶說:“你要快點好起來,我改天再來看你。”小陶點點頭,哲沅紅著臉轉身離開了。
病房門哐當一聲關住的當口,小陶瞬間換上一張嬉皮笑臉,他用一口標準流利的法文向這位看似嚴厲神秘的姨媽撒嬌。
“艾米麗,還好是你來了,要是爸爸媽媽來了,你現在就見不到我了!”他扯著姨媽剛剛從米蘭采購回來的昂貴大衣的袖子。
“你趕緊給我松開!”姨媽嫌棄的推開他,剛才的優雅蕩然無存。
“你這又搞的哪門子把戲啊?哎呀,臭小子!每次出事都要我來給你擋,你要累死我嗎?拜托,我大把大把的人生美好時光還沒有開始好好享受就全用來替你操心!再次強調啊,我是個法國女人!精致、美麗、浪漫是我們的使命,拜托!我為什么要活的像個全職主婦啊!”這位口口聲聲宣揚法式浪漫的法國女人說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低俗但真實。
“哎呀,姨媽,你打小在中國長大,接受的都是中式的教育,你雖然長了一副法國人皮相,不過你已經離你的家鄉太遙遠了,親愛的,艾米麗,回到現實中來吧,來,來,來,看看你的大外甥,再不看啊,我怕我今天回到家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小陶毫不客氣的揭穿她。
“切!”姨媽擺出不屑的表情,推了一把小陶的肩膀,原來小陶經常做的這個動作都是受到這位姨媽的真傳啊。
“姨媽,你幫幫我吧,你把我藏起來一陣子吧,這次事情鬧的太大了,爸爸媽媽不可能不知道了,還有我去西班牙做的事情他們肯定也打聽出來了,這次他們指不定把我送到哪里去,我真的不想離開啊,在外面太孤獨了。”小陶越說越激動,假惺惺的眼淚都要擠出來了。
姨媽猛的站起來,把手包扔在小陶身上,“我能怎么幫你?我可不想被你媽媽教訓,怎么說我和你媽也不是親姐妹,我過多干涉她對你的管教,她會吃醋的。”姨媽故作生氣的樣子。
“這是吃醋不吃醋的問題嗎?艾米麗!不是我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小陶在這位混血姨媽面前毫無長幼概念。
“我怎么不夠意思了?怎么不夠意思了?”姨媽邊說邊拿起手包拍打小陶的背。小陶哇哇亂叫,舉手求饒。
“艾米麗,你別忘了我在西班牙做的事你也有份!要不是你幫我聯系人四處游說,我怎么可能找到師傅學斗牛!這次他們要是再送我走,我一定會向我媽告密的!”小陶威脅姨媽。
“哦,要告我狀啊?隨你便了,你放心吧,我之前聽說了他們不會再把你送走了,反正把你送出去等于給你時間空間亂來,與其這樣,還不如就讓你待在家人身邊,隨時隨地的都能管教你。”姨媽仍是鄙夷的表情。
“這……怎么聽起來還是被送出去好一點,什么叫隨時隨地管教?”
“啊,錯了錯了,應該也不是要完全放在身邊吧,接下來可能要讓你去當兵吧。”姨媽得意的哈哈大笑。
小陶臉色大變,這下是真的著急了,對于一個整天想著要怎么做才能更自由的人來說當兵這種事情實在是不符合他們的理念。
小陶一把抓住姨媽的衣袖,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艾米麗,我錯了!求你幫幫我,千萬別讓他們把我送去當兵,我會得抑郁癥的!不,我可能會瘋的!求你了,艾米麗,看在我從小叫你姨媽的份上幫幫我吧!”
看著小陶一臉的驚恐和誠懇,姨媽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你這樣子哪像是你爸媽的孩子啊!笑死人了。好了,不逗你了,你爸媽還有你爺爺現在都不在國內,等他們回來啊你的事情早都不是新聞了,就算他們現在知道,山高皇帝遠,他們又那么忙誰有那閑工夫管你啊。”
“你說什么?他們不在國內?什么時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小陶納悶了,難道他現在在這個家里成了隱形人了嗎?連家人全部出動他都不知道,他的內心深感失落。
“不是啦,事情很突然啦,你爺爺在法國的朋友突然去逝了,你爸媽就陪你爺爺去了,你也知道你父母很孝順的,走的太著急行李也沒怎么收拾,只是叫我看好你啊,看到新聞我還沒來的及聯系你醫院就聯系到我了,我就來了。”姨媽解釋著。
“這么說,爺爺老朋友連駕鶴西去都趕的恰到時候?”小陶頑皮一笑。
“技術上來說,是的。”姨媽眨了下眼睛無厘頭的應和。
醫院外,凌澤秋走在似錦和哲沅中間,警報還沒有解除。他總得找個機會把她倆分開。
似錦的電話響了,似錦匆匆說了兩句,掛掉電話,她抱歉的對凌澤秋說:“那個,學校有點急事我得趕緊回去,那我們下次再見。”說著她招呼哲沅和她一起走,哲沅“哦”了一聲應允她。凌澤秋突然走到哲沅跟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卻對似錦說:“小陶有些事要我轉告給哲沅。”哲沅睜大了眼睛看著凌澤秋,遲疑片刻后又用一種飽含歉意的眼神看著似錦,似錦心領神會,大概那個和哲沅同名的男孩讓哲沅很心動吧,似錦這么想著,慷慨的點點頭,“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說著瀟灑的走了,哲沅雙手合十表示感謝。倒是凌澤秋這時候該感謝似錦大方放人吧,終于找到機會可以和哲沅單獨談談了。
噴泉廣場邊的咖啡館。
“經過這里很多次了,還和似錦在這里看過水幕電影,都沒注意還有這樣一家咖啡館。”哲沅坐在玻璃窗前看著外面的景象。
“我也是第一次進來,這里離市醫院比較近。”凌澤秋無風無雨的回答。
“你看那個長石凳,似錦在去年夏天七夕節的晚上在那里睡過覺,枕著我的腿就睡著了,她還說以后要是有了想要一起生活的人,結婚前一定要和那個人這么躺一次。”哲沅眨著她的星星眼,笑嘻嘻的指著窗外那個長石凳。
凌澤秋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他看到長石凳上并肩坐著一對年老的夫婦,滿臉微笑,神態安詳地曬著太陽,看著看著,凌澤秋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很幸福對吧?有種時間靜止了的感覺是吧?”哲沅輕快的問他。
“嗯。好像是靜止了。”凌澤秋點頭。
“似錦也是這么說的,看到老頭老太太坐在那里就說,哇,好幸福。看到小孩子和大人坐在那里,也說,哇,真幸福。看到有人拉著**物坐在那里,還是說,哇,真的好幸福。好像在她眼里只要是坐在那個凳子上的都是幸福的人呢。”哲沅撇了撇嘴。
“不過我還見過一對情侶坐在那里分手呢。”哲沅補上一句。
凌澤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覺的你的世界更有意思啊!”他豎起大拇指贊嘆。
哲沅真的聽不出來這是夸贊還是反話。她尷尬地干咳兩聲,凌澤秋努力恢復正常的表情。
“不是說要轉答什么話嗎?”哲沅叉開話題。
“嗯,有的,有的,他的電話你沒有吧?我可以給你……”
“他的電話是*”他剛才在病房告訴過我了啊,哲沅眨巴眨巴眼睛說。凌澤秋抬了抬眉毛,雖然面部表情不甚豐富,但是撒謊時也總會有些不受控的微表情,“說過了啊,他可能是怕你沒記住所以叫我再囑咐你的吧。”
“就這個啊,剛才跟似錦分開的時候就可以直說啊,還要跑到這里來。”哲沅有些失望。
“其實,我是有些事情想要問你的。”凌澤秋這才切入正題。
“什么事情?”哲沅好奇了。
“你知道似錦不和學外語的人交朋友這件事嗎?”
“這個,她是有這么個奇怪的毛病啦。”哲沅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她露出抱歉的表情,結結巴巴地說,“剛剛……剛剛在病房……你那么奇怪好像一直在阻止我說什么,啊……我現在才想起來,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究竟知不知道你會說好幾國外語啊?”哲沅表情有些糾結,
“該怎么說呢,她看到我和日本人用日語打招呼了,然后就對我不太友好了,還說不和學外語的人交朋友,我當時沒有明白到底是什么情況,我只好說我不是學外語的,只是學著那幾個日本留學生用日語打了個招呼而已。”
“她信了?”
“應該是相信了吧,說是可以做朋友來著。”
“那就是說,你先向她隱瞞了你的語言實力,然后她才接受你成為朋友,是這個順序嗎?”
“仔細想想,是這樣的。這個順序有什么問題?”
“順序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啊,你想想她也是學語言的,她周圍的同學朋友也都是學外語的她為什么沒排斥我們,還能夠和我們和睦相處,而對其他學外語的人就極度排斥呢?”
“對呀,我也在好奇這件事情,講不通啊。明明她自己就是學外語的,身邊的人也都是學外語的,連小陶她都可以那么輕松的接受來做朋友,怎么偏偏只有我現在要對她撒謊才能繼續做朋友呢?”
“因為順序啊!她的同學、朋友一開始就是她的同學和朋友,她先以同學、朋友的身份和我們相處,之后再接受我們學習外語的事實,這樣她自己的心就跳過了排斥那一關,忽略了我們也是她討厭的學習外語的那一類人,從而和我們正常的相處。小陶的情況也是符合這個順序的呀。至于她自己為什么學這個專業我就不得而知了,這本身就是很私人的問題啊。”哲沅用強大的邏輯思維給凌澤秋分析著。
凌澤秋若有所思,沒有說話。
“是不是有點繞?我之前有聽說過,似錦可能是小的時候遇到過什么事情,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在外語很好的人那里受到了委屈吧,于是長大后形成某一種類似強迫癥的情緒,就是不和學外語的人交朋友,但是排除那些她認可的人。簡單來說呢,就是必須先被她認可,然后無論你是否學習外語她都會和你交朋友的。”哲沅眨了眨眼睛。
“那這么說,必須得按照這個順序嗎?”凌澤秋問。
“之前見到過她一聽對方是學外語的就馬上黑臉,然后對方要求做朋友什么的,她基本上是沒有好話的。看起來是有點強迫癥的感覺。你的情況比較復雜,先是順序錯誤,然后是欺騙,現在是繼續欺騙中,你接下來要坦白嗎?”哲沅好奇。
“你覺的我這種情況坦白的話,她會是什么反應?”凌澤秋反問哲沅。
“這個,我不知道,換作是我,這根本就不是個問題,可是對方是似錦,順序對于她來說應該是原則吧,另外,被欺騙的人對欺騙這種事總是會有情緒的吧。”哲沅皺起了眉頭。
“那,既然如此,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凌澤秋輕嘆一口氣。
“什么事?”
“在似錦面前幫我保密,千萬不要再叫我語言男孩兒了。”
“這個我可以答應你。”哲沅點點頭。
“看情況你打算繼續隱瞞了?為什么啊?”哲沅好奇地問他。
“因為,我不想輸給順序這種抽象的東西。”他對哲沅說。
那是因為,我想留在你身邊,凌澤秋真實的內心。
“哦,對了,關于似錦的事情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有些也只是無意中聽她的繁榮表姐說過,以后如果你有機會見到她那個表姐,大概很多不解都能解開了吧。”兩人都要分開了哲沅突然想起這件事。
“繁榮?你是說周繁榮是似錦的表姐?不是你的?”在這之前,凌澤秋一直以為,哲沅就是繁榮的表妹。
“是啊,繁榮似錦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姐妹啊。”哲沅隨意說了這么一句。
是啊,他早該想到的,自己讓小陶去見似錦,而似錦讓哲沅去見他,結果哲沅和小陶遇上了,于是就有了這出斗牛,接著就是四人莫名其妙的集合,原來,本該見面的人是自己和似錦啊。“這是什么樣的緣分?”他輕嘆了一口氣,如果,不是由謊言開始,而是由這樣一個老土的相親開始,那么會不會不是現在這樣的局面。
不想離開,卻要背負謊言,不想說謊,卻怕被揭穿。在今后的一段日子里還要拜托好多人配合自己說謊,想來想去竟是自己將局面搞的如此復雜,他突然覺得好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