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靈隱匿了身形，繞著金屬建筑飛了一圈，卻沒什么好的辦法。眼看傭兵們炸完了東面的土地，開始轉移陣地，繼續挖坑，天空投下了陰影，數千點熒光在云層之中閃動，隨后炮火驟落，戰甲陣型中頓時火光四起。

數百艘戰艦從天而降，葉靈抬起頭，一艘銀白色的護衛艦搶著先鋒，迅捷如電，朝地表降落。隨后艙門打開，一只巨大的貓科生物踏空而來。

“莫尼克？”葉靈吃了一驚，她連忙迎上去，巨貓口中銜著一個小心的通訊器，他模糊的喵了一聲，便將身軀一團，避讓開數個方向襲來的能量炮，落到了地面上。

“莫尼克，進來！”葉靈打開幻陣的入口，只見白霧倏然散開，露出了一道小徑，莫尼克縱身飛入其中。兩旁傭兵見狀，也急忙擠進去。

葉靈一劍揮出，一人卻貼著她的劍光飛入了陣中。

葉靈眉頭一皺，幻陣在她的掌控之中，陣中的動靜她都了如指掌。思索了片刻，葉靈便落到莫尼克身旁，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將通訊器捏在手中：“你怎么如此冒險。”

“葉靈，”巨貓開口：“鶴云錦死了嗎。”

“沒有，”葉靈輕嘆一聲：“我答應過小彌絕不動手，誰知此人實力不俗。”

莫尼克連忙說到：“我和提埃聯手……”

“沒時間了，”葉靈打斷了他的話：“陣快被破了。”

她搖搖頭，暗中打算等陣一破，便帶著提埃和莫尼克逃走。

“這就是你所說的幻陣嗎。”莫尼克甩著尾巴：“似乎運用了精神干擾和空間技術。”

“你不必擔心，這里被破解了也沒什么關系，”巨貓低下頭：“墨元把奧單送給了西澤處置，我們已經和第二軍結盟，得到了坐標之后，附近的軍團也在趕來。”

“葉靈卻是一怔：“到底還是要開戰？這樣一來，豈不是讓提埃白費功夫。”

莫尼克低頭輕輕的蹭著她：“至少，避免了將平民卷進來。這里是荒蕪星域，也能最大限度的降低損失。軍人的天職就是犧牲。葉靈和指揮官，已經做得足夠了。”

“……”葉靈沉默不語，她輕嘆一聲：“我知道了，我會努力讓幻陣多支撐一會。”

巨貓的臉上露出一個滑稽的微笑，他竭力表現出輕松的模樣：“我還從沒見過鶴云錦的第二形態，你看到他變化形態了嗎……葉靈？”

葉靈沒有說話，她側著頭，視線似乎穿透層層迷霧，看向幻陣的深處。

“葉靈？”莫尼克有些不解，他又輕喚了一聲。

卻見葉靈微微皺眉，眼中竟然浮現一縷殺氣，金鐵的蜂鳴聲響起，她手中的純粹以靈氣凝結的劍，竟然在顫動。

莫尼克從未見過這幅情景，他的尾尖不安的甩動著：“怎么了，葉靈？”

“沒什么，”葉靈平靜的回答：“燕凜玉闖進來了。”

莫尼克懵懂點頭：“原來如此。”

過了一秒，他尾巴上的毛全部炸開，聲音驀然提高：“燕凜玉？燕氏之人？”

葉靈以為他沒聽懂，詳細的解釋道：“你進入幻陣時，他趁機潛入。”

她又皺起了眉：“燕氏之人，似乎五感都異常敏銳，他已經逐漸擺脫幻覺了。”

巨貓在原地摩了一下爪子：“燕凜玉，我聽過他，似乎是燕氏這一代另一個潛力達到甲等的人。他如果是來幫助鶴云錦的，可就麻煩了……”

“不會。”葉靈卻道。

她的眼眸中泛起了淡淡的寒光：“這個人……他是紅的人。”

她的身軀如煙霧一般散開，匆忙對莫尼克囑咐了一句：“在這等我，我去去就來。”

隨后居然融入霧氣之中，仿佛水滴入海，與陣融為一體。眨眼間穿越了空間，分影化身回歸了本體。葉靈匆匆看了一眼，提埃仍舊與鶴云錦對峙著，她收回目光，疾馳而去，霧氣瞬間收攏，一泓劍光閃過，空氣微微扭曲，葉靈淡淡道：“再不出來，就只好將你斬殺。”

輕微的碎裂聲響起，一道人影從偽裝光譜中現身，他微微喘息著，笑聲夾雜著陣陣咳嗽，語氣卻依舊輕快：“姐姐大人，不要生氣，凜玉這就出來啦。”

“燕凜玉。”葉靈執劍而立：“你來干什么。”

燕凜玉的模樣很不好，臉色蒼白如紙，眼窩深凹下去，半片蝠翼齊根而斷，傷口附近的肌肉似乎已經萎縮。他卻仿佛并不在意，依然微笑著，氣喘吁吁的道：“沒什么，上次在輝月星被姐姐大人的騎士打傷了，可惜家里被哥哥把持，沒辦法回去療傷，只好來找他，希望哥哥大人，能夠分我一兩個適配者療傷。”

他目光純粹：“但是居然又遇到了姐姐……”

鋒利的劍尖抵住了他的脖子，葉靈絲毫不為他這幅凄慘的模樣所動：“你飛入陣中時的速度，可不像一個重傷之人。況且……”

她低下頭，雙眸猶如漆黑的夜，緊盯著燕凜玉：“此地如此隱秘，我在鶴云錦身上種下了標記，也費了一番功夫。你又是跟著誰找到了這里？”

燕凜玉微笑不答，他的身軀倏然向后退去，其行動之迅捷，絲毫看不出他重傷在身，葉靈冷冷的看著他，霧氣翻卷著，燕凜玉一步踏出，落地之時，卻在葉靈身邊。

“入我陣中，你還想跑？”

葉靈繞到燕凜玉身后，將劍橫在他的脖子上，湊近他耳邊：“我問你，你上回所說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燕凜玉也不掙扎，他驚奇的說道：“好厲害，這是空間類的技術嗎？”

“至于姐姐大人的問題……”他輕聲一笑：“我想，你心中有答案，不是嗎。”

葉靈一言不發。她輕輕皺眉，似乎在思索著，過了片刻，她又問道：“你跟紅是什么關系。”

“紅？”燕凜玉卻是意味深長的道：“姐姐所問的，是哪個“紅”？”

“自然是能驅策你的人。”葉靈說道：“他到底……跟人類帝國，有沒有關聯？”

“姐姐大人，居然這樣關心他嗎？”燕凜玉似乎是嘆息了一聲：“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既然姐姐想要知道答案，不如……”

少年笑盈盈的轉過頭，也不管脖頸被鋒利的劍身劃出了血痕，金色的雙瞳溫柔的與葉靈對視著，輕聲說：“你親自去，問問他？”

“什么？”葉靈睜大眼睛，她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倏然轉身，震驚的看著前方。

霧氣之中，走來了一個身影，逐漸接近，他在葉靈身前停下了，很是輕快的喚道：“葉靈。”

莫尼克。

銀發少年的笑容還在臉上，異色的雙眸猶如寶石。葉靈驚疑不定，懷中一空，燕凜玉趁機滑出她的臂彎，僅剩下的一半蝠翼展開，隨后竟然隨風碎裂——那根本不是蝠翼，而是千萬細小的、肉眼幾不可見，團在一起的機械。

機械們聚集在一起，如同一股洪流，燕凜玉微微一笑，縱身躍入其中。機械攜裹著他，從半空朝葉靈撲來。

“真是熟悉……”葉靈輕聲道，她手中的靈劍輕輕一震，一泓劍光劈來，又倏然化為千萬點，猶如春之細雨，紛紛揚揚，幾乎顯得溫柔，卻毫不猶豫的震碎了裹著燕凜玉的機械團，少年的身體頓時裂開數千道傷口，血如雨下，他從半空摔落，爛泥一樣倒在葉靈腳下。

“咳咳……”燕凜玉捂住了胸口，葉靈倒是避開了他的要害，即便如此，他也傷得不輕：“姐姐……好厲害。”

他笑瞇瞇的舉起手，指著前方：“但可惜，他已經來了。”

“……”

葉靈緩緩的轉身。

莫尼克閉著眼睛，面帶微笑，臉朝著她的方向，仿佛感嘆一般：“終于又見到你啦。”

他睜開了雙眸。

鮮紅如血。

“我說過的……”他微笑著：“我會用完美的軀體來見你。你看，這個天甲伴侶型，你還滿意嗎？”

在小煙星之時，目睹白藍扯去硬甲的，唯有希蓮、莫尼克。

這只是一個簡單的排除法，葉靈收起了震驚的表情，冷冷的與紅對視著。

“紅。”她喚出了這個名字。語氣毫無波動：“你做了什么手腳。”

“莫尼克”輕輕的歪著頭，鮮紅的雙眸緊緊的盯著她：“不吃驚嗎，你看，”

他將手按在了胸膛上：“你全心信任的伙伴，將你出賣了。”

“少說廢話，”葉靈淡淡的說道：“莫尼克會跟你為伍？”

“真令人嫉妒。”紅低聲說道。

他雙手捂住了臉頰，仿佛害羞一般：“不可思議，我居然會有這樣的感情。”

他放下雙手，看向迷霧深處，贊嘆一般說道：“但這也是沒辦法的……每次見到你，你身邊總有著新的面孔。”

“例如他……”他指向前方，猶如欣賞著有趣的劇目：“聯邦的，無序列首長。”

葉靈不敢放松，注意力依舊大半放在“莫尼克”的身上，幻陣分割了空間，不過提埃的狀況似乎還好，她便也猶如閑談一般問道：“無序列？”

“你不知道嗎。”紅卻似乎很有興致一般，他豎起一根手指：“人類將人造種族分為六個等級，而無序列，則是人造種族中的……賤民。”

“我記得他登上政壇也有幾十年了，幾十年前，聯邦對待賤民可是很嚴厲的。”紅輕聲說道：“多么有趣，一個賤民，卻將聯邦踩在腳下。”

葉靈當然不知道。

不止是她，恐怕聯邦之中，也很少有人知道，高居首長之位的鶴云錦，竟然有著這樣的出身。

葉靈微微挑眉，她不動聲色，順著紅的話說了下去，一邊以不易察覺的姿態，朝他移動著：“但僅我所見，鶴云錦此人，無論體魄、智謀，都是上上等，這樣的人，也會被評為無序列？”

“紅”居然撐著下巴思考了起來，半晌，他才說道：“很遺憾，要讓你失望了，賤民多如草芥，這一刻活著，下一刻也許就死了。即便是我，也不知道他加入民主黨之前的事情。”

“不過……”他鮮紅的雙眸，直視著葉靈，笑容猶如淬了毒的刀：“人造種族的序列評定標準，是人類親自定下的。”

人類。

葉靈神情不變，手指輕動，亥以便從她的掌中消失了。

“雖然你我是敵人，”葉靈慢慢的說道：“但一直以來，我都很疑惑，你為何如此憎恨我。”

卻見“莫尼克”睜大眼睛，他夸張的笑了起來：“你怎么會認為，我憎恨你？”

他將手捂在胸前，仿佛剖白一般：“這個宇宙之中，唯有我對你的感情，才是最真實的。”

葉靈只是冷漠的看著他。繼續說道：“那么……你憎恨著的，是人類。”

她用了肯定的語氣。

紅停下笑，他面無表情，舉起了雙手，猶如一個布道者：“憎恨？不，我只是感到……好奇。”

“宇宙的霸主，進化的成功者，”他突然降低了音量，猶如耳語一般：“這些爭著向你效忠的傀儡又怎能明白，你身體中藏著的是多么誘人的基因。若能將它破解，比起撫慰饑渴的本能，得到區區的自我滿足，到那時，這份成就感，該要甜美多少倍。”

“原來如此，”葉靈了然道：“那么，我明白了。”

“你恐怕沒有發現，”她接著說道：“雖然你占據了莫尼克的身軀，但是卻也被他所影響，你的情緒，幾乎無所遁形。”

“莫尼克”意味不明的看著她，他沒有回答，只是慢慢的問道：“你為何不問我……是怎么進入這具軀體的呢。”

“無所謂，”葉靈回答道：“將你驅逐出去，再問莫尼克好了。”

她猶如一道流光，驀然撲進了莫尼克的懷抱中，緊緊的摟住了他。神念凝聚成一束，驀然刺入了莫尼克的意識之中，大聲喊到：“醒醒，莫尼克！”

銀發少年渾身一震，他的半只眼睛恢復了清亮了碧色，茫然的看著葉靈。

“相信我嗎？”葉靈輕輕的問。

沒等莫尼克回答，她又說道：“相信我吧。”

她將手掌按在了少年的胸口，接著她抓住了莫尼克一條手臂，在手背上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飛濺，與此同時，難以計量、細如毫針的劍芒沒入了莫尼克的體表，銀發少年的口中發出一聲嚎叫，似乎在忍著巨大的痛苦，緊接著，極其濃郁的、猶如水銀一般的液體，從他手背的傷口噴涌而出。

莫尼克的身體一僵，水銀離體的剎那，他的嚎叫聲便驟然停止，一只眼睛清亮如碧翠的寶石，然而另一邊的瞳孔，卻在藍色與紅色之間變幻不定，竟然有死灰復燃的趨勢。

“葉靈……”莫尼克喃喃道，他的臉色驀然變得極其難看，顯然剛才發生的事情，他也有記憶。沒等葉靈開口，莫尼克抬起手，猛然戳向了自己的眼睛。

他以極快的速度，摘掉了自己的眼球。

“你在做什么。”葉靈連忙捂住他的眼眶，莫尼克卻尤嫌不夠，將那只眼球扔到了地上，用力的碾壓著。

“莫尼克，清醒些。”葉靈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臉，改造人的體魄強大，這短短的功夫，莫尼克竟然已經止住了血，葉靈稍微放下心：“別慌，這不是你的錯，這個人手段詭譎……”

她的話沒說完，地面上的“水銀”竟然顫動起來，很快聚集成一個球體。

球體懸浮著，隨后驟然升高，快速的膨脹，接著猶如煙花一般，猛然的炸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