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廢土之城·二

小煙星的光線似乎蒙著一層霧氣，葉靈已經見識過巨木二日出時漸變的金紅光線、碧海星柔和的陽光。而小煙星和它們都有所不同。它整個星球都籠罩在一層輕紗似的霧氣中，越接近地面，便越是氤氳。

那已淪爲廢墟的城市，便安靜的沐浴在這溫柔的霧光之中。

小煙星作爲當年的主戰場之一，遭遇了蟲族的登陸作戰。星球表面，遍佈縱橫的溝壑，將陸地切割成了細碎的小塊。

戰爭結束之後，倖存的居民進行了大規模的遷移，幾十年過去，這顆星球悄無聲息的被植物所佔領。戰火中殘存的建築，覆滿了虯曲的藤蔓。

護衛團的臨時營地，便安置在廢墟的城市裡。

在距離地面尚有數千米時，白藍鬆開了源核，微型的星球便懸浮在空中，緩慢的轉動著，過了片刻，塞壬從源核裡游出，他又變化爲水母狀，觸手一揮，粘在軍艦上。踩著軍艦的外壁“走”到了葉靈身邊。

噗嗤，塞壬將身體平攤在晶壁上，剛好就在葉靈的旁邊。很是委屈的輕叫了一聲：“葉靈……”

葉靈有些好笑，王蟲一向雷厲風行。希蓮大約還沒反應過來呢。便被像拎包袱一樣，拎到了小煙星。

她兩隻手都摟著王蟲，只好對他露出一個帶著安撫意味的笑容。於是塞壬心滿意足。乖乖的貼著晶壁不再動彈了。

“臥槽這廝什麼鬼，”軍艦裡頭，零五捶著晶壁煩惱不已：“把女神都擋住了。博士，你快管管啊。”

卻見莫尼克站在一旁，一言不發。隨著距離地面越來越近，他的笑容居然消失了，神情裡面，莫名的有些不安。

“博士，”零五難以置信：“你這一臉出了軌的小媳婦模樣是怎麼回事啊。”

莫尼克終於回過神，瞥了他一眼。居然沒有出言諷刺，繼續透過塞壬身體的縫隙，憂鬱的看著葉靈，彷彿馬上就要看不到了似的。

零五和大谷目光詭異的盯著他，沉默之中，軍艦一陣劇烈震動，零五猝不及防，像個球那樣摔了出去，貼著金屬牆半晌直不起身。

白藍將軍艦放在一處地勢較爲平穩的山坡上。王蟲分出一對翅翼，將撲面而言的煙塵揮開，等到軍艦落地帶來的餘波平息。他收起翅翼，對懷中的少女輕聲說：“主人，已抵達小煙星地表。”

葉靈鬆開手，從王蟲的懷抱裡起身。塞壬一路滾了過來，一邊滾一邊變化了身軀，等到她面前時，一束細小的發觸伸出，在浮莢上一戳，穿越宇宙也依然毫髮無損的氣泡頓時便破裂。化成無數細小的晶體。

清新的風撲面而來，葉靈轉過頭，他們停的地方，是一個略微隆起的山丘，山腳下便是曾經的城市。溝壑將它切割成無數碎散的區域。一大半已經淪爲廢墟。第五軍衆多的軍艦便停駐在廢墟之中，柔和的霧光籠罩著它們，這些龐然大物猶如陷入沉眠，只有偶爾閃過的冷光，昭示著它們戰爭機器的本質。

葉靈收回目光，她看向了銀白色軍艦的方向，零五和大谷從應急通道緩慢的爬了出來，隨後他們沿著軍艦的外壁朝地面飛奔，宛如兩道閃電。眨眼間便來到了葉靈的面前。

“哦……”零五發出一聲小小的驚歎。真的站在了少女面前，他反而動彈不得。

葉靈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他們面面相覷著。零五原本有一肚子的疑問，然而他居然看著就入了神，直到葉靈轉開視線，有些疑惑的注視著軍艦。

零五渾身一震，結結巴巴的說：“這、這位小姐……您是在等莫尼克博士嗎。”

“是的，”葉靈用聯邦通用語說道：“他……爲何沒有出現呢。”

“莫尼克博士在換衣服，”大谷接過話。他無視了葉靈身邊銀白色的王蟲和那個敲著地面的塞壬。熱情的微笑著：“您也許要稍等片刻。”

“多謝，”葉靈禮貌的笑了笑，便不再說話。

白藍安靜的站在她身後，等少女不再說話，王蟲轉過視線，目光從改造人身上劃過。

他的眼神裡毫無感情。零五隻覺得脖頸一涼，他感覺自己彷彿被透視了一般，骨頭都在王蟲的審視下顫抖。王蟲似乎是在評估他，過了幾秒便收回了視線，零五卻感覺異常的漫長。

他還未出口的疑問就這樣死在了肚子中。大谷拉著他，兩人無聲的退下。一直倒退著，走到了山腳。隨後他們朝著營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真是嚇死我。”零五輕輕的嘀咕著：“唉，到頭來居然只說了一句話。”

“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呢……”大谷輕輕的呢喃著。

等再也看不到改造人的身影，軍艦的應急通道里，終於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莫……”葉靈才說了一個字，便詫異的收住了聲音。

從軍艦的外壁上，輕盈的跳下來了一個生物。它渾身雪白，柔軟的毛髮蓬鬆而乾淨。落地的時候幾無聲息。隨後它踮著腳。小跑著走了過來。它的尾巴高高的翹起，身上居然穿著衣服——大號的貓衣，背後還縫著一個小兜帽。

“……”

巨型貓科動物踩著小碎步，優雅的踱到了葉靈的面前，一金一碧的雙瞳凝視著她，柔軟的道：“喵。”

葉靈需要仰著頭才能與他對話，她遲疑的道：“莫尼克，你爲何變成這幅樣子。”

“喵……”巨貓的叫聲低沉下來，他偏過頭去，彷彿做錯了事情一樣，垂下了耳朵。

“我知道哦，”希蓮湊過來，附在少女耳邊，小聲的說道：“他害羞了。我害羞的時候，就會變成原始形態。”

巨貓不悅的哈了他一口。

葉靈會前來小煙星，主要原因是想和莫尼克見一面。唯有通過他才能更加準確的獲取搶走子符之人的信息。然而莫尼克居然擺出了一幅逃避的姿態。

她很輕易便看出了莫尼克的窘迫——他似乎還沉浸在子符被搶走的挫敗之中，根本不敢面對她。

葉靈在心中輕嘆一聲。終究是放棄了勸說他的念頭。

反正也不急於一時。再給他些時間吧。

這樣想著，她便溫和的微笑道：“這就是莫尼克的第二形態嗎。很漂亮。”

“喵。”巨貓低下頭，他的體型巨大，葉靈還沒他一條腿高。他退後幾步，然後趴在地上，尾巴高高豎起，轉頭對著少女溫柔道：“喵喵。”

“……這是，讓我上去？”

“喵！”

莫尼克將頭也低了下去，他幾乎貼在了地面上。葉靈猶豫的走到了他的身邊：“那我上去了？”

巨貓甩了甩尾巴，他有三條柔軟的長尾，長度幾乎是身體的三分之二。他用長尾環住少女，然後微微用力，想要舉起她。

葉靈一怔，王蟲出現在她的身後，白藍一手託舉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撐著她的大腿，將少女送到了巨貓的背上。

等到少女坐穩，王蟲鬆開手，又默默的退到了一邊。

“謝謝。”葉靈輕聲道。

“葉靈，他好高的。”希蓮有些擔憂的看著她，他分出一股髮束遞過去：“抓抓、抓著我吧。”

莫尼克眼光如刀，巨貓長尾一掃，啪地打掉了塞壬的發觸。打得他小小的痛叫一聲。隨後他偏過頭，溫柔的對葉靈道：“喵喵。”

“是要我抓穩嗎。”葉靈坐上來，才發現他背後類似兜帽的東西，其實是個固定在他背上的座位。全由柔軟的毛毯製成。一根繮繩沿著兜帽兩側的開口穿過，她伸手握住，便能輕易穩住身體。

等到少女抓住了繮繩。莫尼克站起身，巨貓一邊甩著尾巴，一邊輕盈的朝山腳走去。

他的步伐極穩，葉靈只覺得彷彿坐在了水波之上。她能夠感受到巨貓邁步時肌肉的動向，和他那連綿的呼吸聲。

森林緩慢的向後退去，他們一直走了大約有十多分鐘。希蓮放棄了用魚尾行走，他用發觸拽著樹枝，像盪鞦韆那樣甩動身體，突然間一朵粉紅色的小花送到了葉靈的面前。

“給你，”希蓮用發觸卷著鮮花，羞澀的說道：“我、我從樹上摘下來的。”

“謝謝。”葉靈正要伸手接過。莫尼克的速度卻突然加快，猛得超過了希蓮。

“誒呀。”小粉花頓時掉在了地上，被塵土沾染。希蓮輕叫一聲。顧不上撿，也跟著加快了速度。

莫尼克對葉靈叮囑了一句“喵”，便小跑起來。葉靈伏下身，撲倒在柔軟的長毛裡，雪白的毛髮涌動著，彷彿一牀溫暖的被子。

“莫尼克，”她的臉頰貼著巨貓的背部：“我們要去哪裡？”

巨貓溫柔的輕叫一聲。他的速度變緩，葉靈擡頭一看。一座只剩下了半截的高樓映入視線。她一眼掃去，原來不知不覺間，莫尼克已經帶著她，走到了廢墟城市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