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斜幽暗的斜塔中, 白色的燈盞幽幽地發著柔和的光。而那些燈盞所簇擁的琉璃燈寂靜地安放在那里,百年中作為最權威的存在,審視著盜賊家族的繼承人。
而此刻, 狼狽的少女再次提著沉重的步子, 穿過幽靜的長廊, 走到那盞琉璃燈面前。
鎖骨因為吸氣而凹陷下去, 艾蘭的眼神冷靜卻又瘋狂, 她緩緩抬起手放在燈面上,聲音顫抖著緩緩念道:“……每一種美終有盡頭,或背棄于謊言或分離于塵世, 但守在斜塔中的靈,惟愿祭獻吾魂, 只為守護須臾與不朽。”
少女冷淡的嗓音消散在整座幽森的斜塔中, 然而琉璃燈盞依舊是平靜的, 連一絲波動也沒有!
艾蘭幾乎一下子崩潰,她忘記了她從小到大引以為傲的禮儀與優雅, 揪著頭發幾乎歇斯底里地吼道:“為什么不可以……為什么還是不可以?!戒靈,我到底還差什么才能得到你的認可?!”
她失去了那么多,付出了無法衡量的代價,為什么還是不可以得到戒靈的認可?!
少女紅著眼睛,對著那盞寂靜的燈座搖頭說道:“如果我不能復仇, 那么當年, 我拋棄了自己的身份, 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盜賊戒靈的你, 還有什么意義?!如果我沒有辦法為死去的族人復仇, 那么這些年,我日日夜夜生活在仇恨中的痛苦, 又還有什么意義?”
憑什么葉苒可以這么幸運,憑什么她可以忘記了所有的一切,心安理得地活了十年……甚至那個廢物在十年后,還輕而易舉地得到了本應屬于她的一切——平民的主牌以及深不可測的能力!明明她才是村長的女兒,她才是當初平民孩子中最具有天賦的繼承人!
“赫維斯大人,你怎么能這樣不公平?!”艾蘭忍不住抬手捂著眼睛,落淚哽咽著說道,“……你把所有最好的,統統都給了一個廢物,給了一個膽小鬼,給了一個不愿意為族人復仇的叛徒!”
少女貼著冰涼的墻壁緩緩蹲下身,而淚水順著指縫流淌下去,伴隨著十年之中,她日復一日噩夢中族人被屠戮的情景。
很多個晚上,她都會哭著從夢里醒過來,然而醒來后卻不敢告訴一個人自己的傷心與害怕!因為,她是一個懷揣著秘密與謊言的小偷。
‘啪’‘啪’幾聲清脆的鼓掌響在長廊的盡頭,引起詭異的回聲。
艾蘭一驚,來不及抹去臉上的淚痕,起身喝到:“誰在那里?!”
“哦,多么可憐的小姐,多么令人同情的遭遇,”V面具放下鼓掌的手懶懶地靠著樓梯的扶手,而他的語氣帶著一種玩味的笑意,就像貓掌控著爪下的老鼠,偏頭嘲笑道,“……多么讓人吃驚的坦白。誰能想到艾森堡順位繼承人美麗高貴的艾蘭小姐竟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冒牌貨!而盜賊世家真正所謂的繼承人,卻只是個在馬戲團表演雜耍走鋼絲討生活的小貧民!命運,簡直有趣。”
艾蘭臉色一白,她站起來瞪向那個帶著V面具的奇怪男人,冷聲喝道:“你到底是誰?!”
V面具幾乎是一瞬間便從長廊的盡頭閃身出現在艾蘭的面前,而他的面具上奇怪的笑容讓人不由得心生恐懼,“嗚哇啦,我想,艾荊如果知道了這個秘密,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沒見到他是怎樣出手的,艾蘭就已經被他反剪過雙手,男人慢條斯理的話語中帶著警告的意味,“淑女還是應該安安靜靜地呆在那里比較好,偷襲這種事情,似乎不太適合艾蘭小姐。”說著,他向前一推放開了艾蘭的雙手。
明白自己與對方的差距,艾蘭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撇過臉說道:“怎么,你想用剛才我說的話來威脅我,嗤,你要是想去跟叔叔說你現在就可以去了!就看有沒有人會相信你這種來路不明的人的話!”說完,少女緊攥著雙手,邁步就要離開。
V面具轉動著自己靈活的手指,聲音帶著蠱惑:“如果我說,我能幫你呢?”
艾蘭停下來,轉過頭挑眉好笑道:“幫我?你會這么好心?”
V面具不可置否地轉身看著少女,說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目的,但是如果你如果聽我的話,我會幫你完成復仇。你付出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讓伯格教父付出代價嗎?”
“你為什么要幫我?而我,又憑什么相信你?”少女貓一般的眼睛瞇了瞇,警惕地說道,“我根本不認識你!”
“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V面具胸有成竹地盯著艾蘭,伸出手,“怎么,不敢嗎?你既然都敢偷去盜賊的戒指,還有什么代價是你不能承受的呢?”
……既然敢偷去盜賊的戒指,還會有什么代價是你不能夠承受的呢?
是啊,還有什么代價是她不能夠承受的呢?
艾蘭深深地看著那只伸出的手,她的胸膛因為情緒的激蕩而起伏著,明明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個惡魔,但是他的話卻帶著巨大的魔力,讓艾蘭抗拒不了。少女咬牙,猶豫地伸出手,她的手指纖細而長,是標準的富家小姐的手,然而V面具卻沒有握上只是一拍她的掌心,偏過頭笑道,“那么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好了,我美麗的小姐,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去做,期待我們下次見面!”說完,他的身形一動,便從斜塔上唯一的一個窗口上躍了出去。
艾蘭一驚,跑到窗口前,可是哪里還有那個人的影子!
少女蹙著精致的眉,不明白自己到底遇上了怎樣的一個怪人,還有他說的所謂共同的敵人,她的直覺告訴自己絕對不會是他所說的那樣簡單。
古老巨大的鐘表上有一方開闊的天臺,而隱藏在黑暗中的下屬看見了從月光中飛躍過來的白狼,走出來單膝著地:“主人有何吩咐?”
V面具靈活地轉動著自己的手指,淡淡吩咐道:“洛麗塔把一個平民女孩帶去了波塔湖森林,我不喜歡那個地方的氣味兒,那讓我感到非常壓抑,你去通知一下伯格教父……唔,不如玩把大的——嗯,就說七號跟那個女孩的關系有著丘比特的契約關系。”
此時,耳麥傳來特定設置的鈴聲,V面具眼神出現一絲波動,對那個下屬說道,“等一等。”說完,他抬起手按上耳麥的開關,溫聲道,“找我有事?”
“……”
耳麥的另一端只傳來微弱的呼吸聲,但是卻沒有人說話,像極了一個惡作劇。
V面具耐著性子問了一遍:“怎么,是出什么麻煩需要我幫你嗎?”
“我一直在想,你做了這么多事情,到底是為什么?”
“……如果只是為了復仇,這個理由太過牽強。”
耳麥之中少女的聲音與現實里的聲音重疊起來,而V面具氣息一滯,平靜地轉過身,面具后的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著從黑暗中走出來的少女,偏過頭微微一笑:“所以呢,你也想來阻止我嗎?”
他的眼眸盯著那個少女,用手勢制止下屬的動作,然后溫柔地吐出一個名字,“卓拉?”
卡珊卓拉放下耳旁的手機,好看的眼眸中仿佛有深深淺淺的水波:“我能阻止你什么嗎?”
V面具語氣依舊溫柔,但是說出的話卻讓人心底發毛:“所有阻止我的人,都該死。”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卓拉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苦笑說道:“放過葉苒可以嗎?她只是一個無辜的女孩!”
“這個國度里被犧牲的無辜者多了去了,無辜并不能成為理由。”
親昵的語氣仿佛是情人的呢喃,卻說著世上最冷漠的話語。
“那,如果,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呢,這也不可以嗎?”卡珊卓拉低下頭,緊緊地捏著手,語氣里帶著哀求,“凱爾,拜托你,可以放過小苒嗎?”V面具摘下面具,露出青年深邃的眉眼,性感的唇角,還有輪廓分明的臉龐。他盯著埋著腦袋的卓拉,眼眸深沉,半響對下屬說道:“去通知伯格教父——”
卡珊卓拉難過而失望地閉上眼,她就知道他下定決心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改變。
“就說當年波塔湖森林的遺孤被人找到了。”
卡珊卓拉的身子微微一抖。
那個下屬猶疑:“主人,這種事情怎么會讓伯格教父親自出馬?”
凱爾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盯著仍舊埋著頭的卡珊卓拉,將照片遞給下屬,有些冷淡地說道:“把這張照片給教父,他會阻止洛麗塔的瘋狂。”
“是。”說罷,下屬便飛奔離開。
卡珊卓拉驚訝地抬頭看著凱爾,半響綻開一個香甜的笑容說道:“謝謝你。”
凱爾認真地看著她,半響他伸出手將她一下子拉近懷中,骨骼纖長的手指梳過卓拉耳邊的鬢發,語氣親昵:“你的好朋友跟一頭銀狼狼人有著丘比特的契約關系,而銀狼七號是我最大的對手之一……卓拉,我答應你放過葉苒,。只是這一次,下不為例。”
“我知道。”卡珊卓拉眼眸中閃過紫色的光,她抱住他垂落著眉眼,有些哀傷地問道,“凱爾,如果水晶球預言……你的野心會讓你失去最重要的東西,哪怕是這樣你也不會放棄嗎?”
凱爾手指一頓,微微一笑:“卓拉你知道的,我從來不相信命運。”
命運,從來都只是弱者的理由。
“不,不是不相信命運。”卡珊卓拉微顫著眼睫,她將臉埋進凱爾的胸膛,閉上眼睛一行淚從少女的眼瞼處滑落。是身體里流淌著的鮮血讓她注定不被任何人相信,這是詛咒,亦是命運。
“卓拉,你會一直陪我的,對吧?”青年微微一笑,唇畔帶著蠱惑的意味。
卡珊卓拉抱緊他,心下蒼涼:“嗯,會的。”
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當我不可救藥地盲目愛上你時,不管是哪里,我都會陪著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