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會面
春暖花開,天氣漸漸暖和了,岳青平脫掉了臃腫的大衣,里面穿了一件春秋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小西裝,緊窄、修身,更見得身體嬌小。這些日子來,她確實憔悴了不少,本來清秀的臉更見清秀,眼睛顯得更大,臉色更白,她原本話不多,現在更加沉默。任之豐找她要過好幾回戶口本,岳青平選擇沉默,任他瞪著眼睛兇她,她低頭不看,她怕多看一眼就會心軟,一旦心軟,她將置自己于萬劫不復之地,她放不下啊!終于如了易星月的意了,要打破她的平靜,要讓她仇恨,要讓她怨。她想起易星月祖上幾十人死去,易星月的內心是何等痛苦,何等煎熬,何等怨恨,現在,她終于慢慢能體會她的心情了,那是她的親人哪。現在,她這樣報復她,可她還是恨不起來,她只是無法面對,畢竟她是任之豐的母親,已經成這樣了,再也沒有辦法解開了,現在換成她看見他就痛苦,還要結合到一起做什么呢。她開始真正拒絕任之豐。
任之豐開車,先將清兒送到幼兒園,然后跟著她回了樂苑。岳青平的變化讓他痛,她在推開他,她不要他了,只要想到這點,他就沒辦法平靜,他想狠狠在咬住她的嘴,狠狠地逼問,到底有什么事,告訴我!告訴我!可他就是舍不得逼她,他一看見她眼睛發紅,就方寸大亂,手腳無措。候力城前天還在問他,“你們的事怎么還在拖啊!辦了唄,夜長夢多!”是啊,夜長夢多,他現在就怕夜長,天太黑,他失去她的方向和行蹤。
“小平,我們談談。”任之豐盡量讓自己聲音平靜,他對上億的訂單,對越豐的倒坍,對其他人的事都冷靜以對,唯獨對她,他難以冷靜。
“豐子哥哥,我不能跟你復婚。”岳青平直截了當地開口,她不想拖著他痛苦了,分散吧,眼睛看不見也許就好了。
“理由。”這兩個字任之豐不知道說了多少次,每次換來岳青平的沉默。“不給我理由?行,我們就這樣拖下去。你難受,我難受,清兒還大一點點懂事了,也難受。”
可是,我告訴你,你就不難受了嗎?我就不難受了嗎?岳青平用手捂住臉,她該怎么辦,要如何選擇?
“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一起來面對,好不好?”任之豐撫住她的雙肩,“說出理由,我會考慮你的決定,絕不強迫你。你不告訴我,我怎么能相信你的決定是對還是錯?乖,說出來。”
他的聲音很溫柔,輕輕地哄著她,像是要哄走她內心的秘密一樣。她迷茫了,要不要說出來?她抗不住了啊,太沉重太沉重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眼淚終于流出,她哭出聲來。
“豐子哥哥,不要問好不好,不能說啊。”岳青平哀求地哭。
“說出來,說出來心里沒那么難受,乖,說出來。”任之豐柔聲鼓勵。
岳青平的眼淚從手指縫流出來,口里嗚嗚地:“她說,我爸爸媽媽死在她手里。”終于說出來了,可心里并沒有松,反而更難受,原來痛苦不見得能分擔,說出去又多了一份痛苦。
任之豐驚住了,他想過很多種理由,卻沒有想過這一點。難怪爺爺不說了,這里面原來有這么大的一個陰謀,他怎么說得出口?易星月如果真殺了岳君來的兒子,憑岳君來的權勢和他的精明,他怎么可能查不出來,除非中間有人做手腳。易星月除了任家,并沒有誰給她撐腰,那做手腳的只有任家人。爺爺到死都說無臉見岳君來,必定他掩蓋了易星月的罪行!任之豐手腳發冷,他不信!他沒有辦法相信!他有太多疑問,太多,太得沒辦法解決,多得非要找到答案不可,不然他要瘋掉!
他抱起岳青平,輕輕說:“你相信嗎?乖,我們一起去問清楚。”將桌上的包拿著,牽著岳青平的手拉門出去。
岳青平反應過來,不,不能去!她仿佛能看見任之豐平靜語言下的驚濤駭浪,她知道他表面越平靜,內心越不安、越危險,她不能想像他要做出什么來。她抓住門框不走。
“小平,我們去。只要是真相,總有一天要大白的,這件事這么多年了,我們就去弄個明白。”不弄個明白,他任之豐死不瞑目!
曾經,他從來沒有為她開過車門,從沒有為她系過安全帶,這有什么關系呢,她不上車,她不系好安全帶,他就不開車,即使時間緊得很。他喜歡在車里等她,看她一臉慌忙和匆忙,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他還知道她一定腹誹他,粗人,沒有點風度。可越是這樣,他越開心,他就喜歡看她一臉鄙視又不敢鄙視他的小模樣。可現在不行了,他拉住她的手,打開車門,強行將她拉上車,并細心給她系上安全帶。從她嘴里聽到那個消息,他一點也不見慌亂,反而一切動作有條不紊,車子開得很穩,他的臉色如黑夜的天空,看不見一絲情緒。
岳青平心亂如麻,她想找人求救,卻不知道有誰可以幫她。她淚流得更兇了,正在這時電話響了,岳青平像是看見救星一樣趕緊接通,是隨右打來的,岳青平只來及說一句:“隨大哥,你快來任宅,要出事了!”已泣不成聲,好在隨右那邊已掛了電話,她手一松,手機掉在腳下。
“不要哭,來,把眼淚擦干。”任之豐此時鎮定如一座大鐘,不搖不晃,不怨不恨,反而有一種英勇就義的孤勇,他把車前盒子里的面巾紙放到她手上。
車到任宅,岳青平沒有下車,任之豐下來,打開車門,將岳青平半摟著扶下來,然后緊緊牽住她的手,仿佛要給她一種力量,給她依靠,要讓她知道,她永遠不是一個人,她有他。
任環慰在家,坐在單人沙發上看新聞,易星月在家,和何奶奶挨著一張茶幾喝茶。看見他們兩人進去,竟然沒有吃驚的表情。易星月淺笑一聲:“終于來了。”
任之豐看著易星月,她一付高貴的模樣,人前人后禮節周到,可她卻告訴小平,她是殺害她父母的兇手。“有些事你們應該告訴我了。”他冷冷說道。
“你終于不平靜了吧?終于痛苦了吧?終于仇恨了吧?終于能理解我對你的恨了吧?”易星月看著岳青平哭得紅腫的眼睛,“你看,你之所以表現寧靜淡泊,是因為事情沒有涉及你,一旦涉及你,你的偽裝就沒有了,就像現在。”她轉向任之豐,“你是想問她父母的事吧?沒錯,是我殺的。”她輕輕松松地喝了口茶,“任家什么也不能給我,我生的兒子還想將我送進監獄不成?”
“你既然可以從小平手里接過越越集團,為什么還要下殺手?”任之豐一字一句地問,這是他最想不明白的,所以他每次從這個問題上繞過去了。
易星月大笑起來,手指岳青平,“她?如果她父母不死,她怎么能得到遺產?付西遙死的時候已有四個月身孕,還是個男孩。你說,男孩生下來,財產她有份嗎?哈哈!哈哈!哈哈!”易星月笑得像一只狂獸。
“你。。。。。。”岳青平身子一軟,直往地下落,任之豐慌忙抱起她,將她放在沙發上。竟然還有個孩子,竟然還有她的弟弟。
“你為什么如此喪心病狂?為了復仇,為了財產,你竟然把自己變成一個殺人魔頭!”任之豐指著自己的母親,這個殺害他愛人一家的兇手,他多希望自己從來不是她生的!
“我是易家人,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復仇。不然我還能做什么呢?任家?任家值得我付出嗎?任家為我做了什么?長年累月的空房,長年累月的冷漠,我不復仇,我做什么?”
“如果任家真沒有為你做什么,你以為岳老爺子會放過你?”突然啪地一聲響,任環慰將遙控器甩在地上,大喝一聲,臉色難看,喘著粗氣,“你以為岳天恒和付西遙的死岳老爺子沒有查個天翻地覆?如果不是我爸知情不報,如果不是我抹去電話痕跡,你以為你能活到今天?”
易星月臉色大變:“任家會救我?哈哈,你以為我會信?”
“你當年躲進書房打電話,可是你卻沒有想到,那天我沒上班,我早就在書房中。我聽到你在書柜的另一邊打電話,對岳天恒說,‘小平所在的幼兒園發生火災,好幾個孩子被燒死,小平重傷,你們快點加來見最后一面,不然來不及了!’是這樣說的吧?”任環慰冷笑,“結果岳天恒慌不擇路,與迎面的大卡車撞到一起。你心思太恨,太歹毒,讓我不得不敬而遠之。岳天恒付西遙一死,岳君來立即查案,我見事情悲慘已經釀成,想你易星月一生也是可憐,痛一生,恨一生,就利用關系刪掉了你和岳天恒的最后通話記錄。如果不刪掉,岳君來只要一看,就會知道你的陰謀,你易星月自認聰明,在他面前卻是小兒科!我刪掉記錄后的第二天,爸爸看著我,只說了一句話,任家的清白再也沒有了!我就知道,那通電話,爸爸是知道的。可是他并沒有揭發。他為了你,隱瞞了他幾十年的生死兄弟,我為了你,做了你的幫兇,你說,你真沒有得過任家的好處?”
原來這樣!原來這樣!任之豐大汗淋淋,他的爺爺,他的爸爸,他的媽媽,一起殺掉了岳君來的兒子兒媳和孫子!他們合起來欺負一個孤女!任之豐胸中血氣翻涌,猛烈咳嗽,只覺口里腥味一冒,竟然生生憋出口血來,他強力咽下,抱著岳青平的雙手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