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孃親與父親和鳳姨的恩怨,不該將無辜的玄棠牽扯進來?!卞\月斂了斂神色,笑意停滯在嘴角。
雲老爺眉頭一皺,看著錦月說道:“你竟然還是認爲玄棠是無辜的,他沒有錯,錯的是他是鳳汀心的兒子,所以落得如此下場?!?
“爺爺,不要再說了……九城山我非去不可,即使付出任何代價。”錦月道。
“你當真非去不可?”雲老爺子不敢肯定的看著錦月問道。
豈料,錦月卻是定定的點了點頭,非去不可!
“若是你踏出了這個大門一步,從此你就不再是我雲府之人……”不得已,雲老爺只得狠下心來逼退錦月,如此是沒有選擇。
錦月正欲踏出門口的腳步卻是停滯在地上,看著近在咫尺的門檻,眼底充滿了震驚更是不解,“爺爺……”錦月不甘心的出聲喚道。
雲老爺卻是一把別過頭,冷冷的說道:“錦月,若是你留在雲府做一個雲家大小姐,那麼爺爺既往不咎,爲你安排婚事。若是你執意如此,那就再也不要回來了,只要你今日踏出了雲府大門一步,你與我雲家再無半點關係?!?
看著錦月震驚的臉色,雲老爺還不忘加上一句,“錦月,你是要玄棠還是要雲家?”
轟……轟……錦月卻是猛的退後幾步,身體便抵靠在暗紅色的漆柱之上,看著雲老爺眼中是深深的痛苦,她不會想到,爺爺竟然用如此極端的方式逼她離開玄棠,可是,放棄玄棠她怎麼忍心?
玄棠,他一個人孤單了那麼久,她不想讓他再一個人孤單了。
“爺爺,你當真要與我斷絕關係?”錦月驚愕的看著雲老爺,似乎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一向疼愛錦月的雲老爺雖然心疼,可是這次卻是死了心要逼她離開玄棠,他不能看著自己最親的孫女放棄了一輩子的幸福,去跟著一個不能給她幸福的人。
“那好,爺爺,我要一輩子跟著——玄棠!一輩子!”錦月死死的咬著嘴脣,最後終究是百般不忍的看著雲老爺說道。
此刻,一片寂靜,錦月一時靜默無言。
而槐樹後的玄棠,眼底滑過無數道愧疚的神色,暗淡無光的眸子裡隱藏了多少的憂傷?
她說,她要一輩子跟著他,跟著他一輩子,可是她怎麼知道,他什麼都給不了她。
就連白頭偕老也允不了,因爲他這殘破不堪的身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魂歸天際,去尋他的孃親去了。
話音剛落,任是身居官場的雲老爺,身子也是一僵,枯潭般的眸子帶著淚花看著意志堅定的錦月。
荏苒的女兒,這個雲府最後還是沒有留住她。
“錦月,你當真要如此?”雲老爺滄桑的眼裡佈滿了傷痕,他白髮人送黑髮人,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兩個孫女長伴膝下。
錦月心中一怔,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淡,“爺爺,請恕錦月不孝無法伴在您的身邊,替已故的父母恪盡孝道?!?
隨後錦月便要欲轉身離開,卻被雲老爺喚道:“慢著,錦月,我們在此堂前三擊掌,斷絕血緣關係?!?
錦月的步伐猛的一滯,她從來不知道爺爺做事情竟然是如此的絕情,如此的不近人情。
輕輕嘆了嘆氣,收起眼裡的淚水,也罷。
雲家人太累,每一個都是活的如此的累。
錦月便轉身對著雲老爺舉起手心,她的手指尖都是顫抖,雲老爺也強忍著心裡的不捨,爲了顧及雲家的名聲,也揚起了手心,卻是不敢擊掌!
錦月眉頭一皺,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一狠心便主動擊掌,口中哽咽的說道:“一擊掌,錦月從此非雲家女!”
“嘭!”擊掌的聲音迴盪在錦月與雲老爺的心裡,圈起一次次的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二擊掌,祖孫相見不相認,從此是陌路。”雲老爺也是老淚縱橫,卻是沒有想到錦月竟然願意爲了玄棠,做出如此的決定,與雲家斷絕關係。
“三擊掌,錦月永不進雲府!”最後一次擊掌,錦月便擡手抹掉了眼裡的淚水,最後看了一眼面色滄桑的雲老爺,而後拿起手中的佩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雲府。
跨出了那道屬於雲府人的門檻,心情卻是無比的暢快與輕鬆,就連花香也更香了,可是她的心底最後竟然是那樣的不捨。
“孃親,你會不會怪錦月的決定?”錦月仰起頭望著藍天,口中微微呢喃道。
孃親說,要勇於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要像她一樣懦弱無能,連愛情都不敢去爭取。
所以,她爲了玄棠與雲家人斷絕了關係,從今以後,她便不再是雲錦月了。
“錦月,這樣真的值得嗎?放棄了雲家?!毙牡穆曇魪纳磲犴懫?,他一身白衫佇立在溫和的陽光下,眉目裡是那樣的清澈與落寞。
回頭撞上玄棠深邃的眸子,錦月卻是揚起了一抹笑意,“玄棠,我沒有了一切,從此以後我們便浪跡天涯,可好?”
浪跡
天涯,卻是她掙脫束縛後的解脫,不再尊貴的生活著,做一個俠女,從此以後浪跡於天涯,有他在身側,已然安好。
這纔是她追求的,她所愛慕的生活。
玄棠看著錦月如此認真的神色,心底的那唯一的一絲理智也被感動所淹沒,從此,浪跡天涯便是他們兩人的歸宿,那又何妨?
“好,從此浪跡天涯?!毙男χ鴳?,溫和而又俊美,隨即伸出一雙節骨分明的大掌將錦月的素手緊緊的握住,兩人一同往陽光下走去,說不出的相配,卻是不相愛的。
從此,攜手天涯,哪怕最後不能在一起。
在兩人逐漸走遠的身影,一位身著白色煙衫的女子卻是真心的祝福道:“玄棠,願你們幸福,一世安好 !”
女子的眉眼裡也隱藏不住的羨豔,放棄了一切,不在乎世俗的看法,從此浪跡天涯,多好!
她也想和自己所愛之人,一起遊歷天下的名山大川,看看這滿世的繁華。
“阿離,你變了許多?!鄙磲幔逑牡穆曇繇懫?,順著流離的目光看去,卻只是兩道早已經逐漸看不清的身影了。
流離眉心一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轉頭望著一身青色布衫沐夏,掩蓋不住的儒雅之態,倒是一派教書先生的模樣,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刁鑽,這樣的改變不知道是好或者說壞,一切都爲時過早!
“沐夏倒是也不同於往日的刁鑽了?!蹦菢拥你逑膮s是帶著幾分真性情的,如今的沐夏也不可一日而比。
沐夏卻是不以爲然,笑了笑,“阿離,短短半年未曾相見,你倒是變得有些冷清了,不知道是誰改變了你。”
流離面色一怔,繼而道:“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這不長不短的半年裡我經歷了好多,好多。什麼暗殺,跳崖,誣陷,簡直是應有盡有。”
明明是很驚險又危險萬分的事情,流離卻是幾筆帶過,竟然還如此的談笑風生,彷彿絲毫不在乎她的生死一般。
沐夏眼眸一頓,看著比以前消瘦了不少的流離,心頭的擔憂更甚。
“阿離,不管經歷了什麼,此刻你還在,我還在,就足夠了?!便逑恼J真的看著流離說道,希望撫平流離心中的恐懼,這半年來所經歷的事情。
“可是,沐夏你知道嗎?我是還在,你也還在,可是我們都不是當初的我們了。你在六王爺的幫助下如今你這樣平淡的生活纔是最幸福的,好好的做你的教書先生,你本出身權貴,何必因著流離違逆了家族。”流離斂去了眉間的神色,看著沐夏說道。
原來,沐夏竟然是二十年前楚懷玉將軍家的後人,姓楚名言。
“阿離,不論怎樣,你若去筲國,那我願意與你一同前去,爲你保駕護航。”沐夏道。
流離卻是搖了搖頭,心底不禁爲沐夏的情誼所感觸,他和她出身權貴,可是卻是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這是上天的考驗還是什麼……
流離在心中思量,沐夏若是留在雲都,難保司尋會對他不利。
可是,司尋他答應過她,不爲難沐夏,他是個一言九鼎的人,這點,她是深信不疑的。
“沐夏……”流離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沐夏猛的打斷。
沐夏道:“流離,不論如何我都要同你一起去筲國,你不要再說了,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大哥的話。”他原本想著,帶著流離去過老百姓過的生活,無奈‘舞絕’奪魁,便捲入了這樣的陰謀之中。
六爺對她傾心,就連那神人一般的丞相對流離是好眼以待,他知道他沐夏與那兩人比不得,身世與權勢都不能比,他也知道他定然是入不了流離的眼的,可是他只想陪著她。
“阿離,雖然我什麼都不會,也不能做,可是在你有危險的時候,至少我可以拿這條命替你擋去所有的災難。”沐夏道他說可以拿這條命付出一切,這樣的情深已經足夠了。
帝都之內,今日是六王爺司尋與護國將軍的千金寧萱的大婚之日,整個雲都都散漫著一股喜悅的味道,又夾雜著一些微微的憂傷。
護國將軍府裡,到處都是紅色的紅綾,以及紅得刺眼的喜字。
寧萱的閨房內卻是安靜的要讓人窒息一般,濃重的藥味散在屋子裡。
紅燭此刻正在一點一滴的燃燒著,彷彿要燃燒盡它最後的壽命。
牀榻上的女子卻是依舊雙目緊閉,臉色雖然不似先前的那般的蒼白卻還是讓人有些擔心。
她便是昏迷一個月之久的寧萱,在這一個月裡從未醒過來,已經是活死人。
她是名動天下的寧萱,才貌雙全的才女,曾與他生死相許,最後十里紅妝,她的眼底連一絲絕望都不曾看見。
或許,活著,不如,毀滅。
而如今的她,就靜靜的躺在那,不會說話,不會笑,他的萱兒此刻就那樣孤單的一個人躺在那裡,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燭光下他的臉色竟然比寧萱的臉色還要慘白,顫抖的
手指卻是不敢觸碰她微冷的手指,似乎是怕接受某種痛苦的事實一般。
“萱兒……邵謙來了……”鳳嶺強忍住眼裡的震驚於濃濃的疼痛,手就揚在半空中,不敢靠近寧萱一步。
他怎麼敢相信,一個月前還好好的萱兒,如今成了這般模樣,甚至連他來了,她的眼底也找不出任何感情的流動。
萱兒,你太狠,你竟然是狠得不肯放過自己而來折磨我,萱兒,你怎能如此的狠心?
他一個月前受到豫皇急召於是來不及尋找公主便回豫國去了,拿著豫皇的聖旨再次回到大雲之時,她就已經變得如此這般,於是他馬不停蹄的趕來見她,他知曉,她今日就要嫁給六王爺司尋了,他以爲她是不願意的,可是他怎麼知道,她竟然連話都說不出口了,連絕望不能有一絲。
“萱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可好……有邵謙在,沒有人敢再傷害你……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可好?”鳳嶺竟然情緒流露的難以自控了,屋外守著的寧溪也掩不去眉間的心疼。
姐姐,他終究是來了。
這怕纔是你最想見的人,邵謙……
回想當年,鳳嶺與他,與姐姐皆是青梅竹馬。
鳳嶺要長幾歲,每每鳳嶺便偷偷的帶著他們姐弟兩去桃花瀾看桃花,小時候,幾人玩遊戲,鳳嶺便許下戲言,長大之後娶姐姐做他的娘子。
爲了一句少時的戲言,姐姐卻是空等了有七年之久,如今好不容易等回了心心念唸的人,卻不得相守!
奈何,有緣相遇,無緣相守……
六王府花園內,“千骨,拿著聖旨去雲府將雲府所有的人統統入獄!”司尋依舊是一襲黑袍,眉角掩不住的冷峻之氣,阿離,換一種方式護你,也是好的。
“王爺……當真要千骨這樣做?”千骨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司尋問道,雖然說已經查出來了雲堯的真實身份,可是此時對雲家下手……
“本王已經下定決心了,雲堯此刻不再正好,雲家這顆眼中釘遲早要拔之而後快。朝中分成三派,一派是支持本王,一派是支持司兮,另外一派就是以雲家爲首,你想,若是雲家一倒,樹倒猢猻散!這水要越混亂越好……”此刻的司尋哪裡是對流離真心的俊眉男子。
也不是那個在月光下,對著流離說喚他阿尋的男子,他的眼裡似乎已經找不到流離的存在了。
也不是那個眉目裡透著柔情的男子,他回到自己是因著流離,變化也是因著流離。
“屬下遵命?!鼻Ч沁B忙拿著聖旨帶著人馬往雲府而去,任誰也想不到他會在今日給雲府一個致命的打擊,從此雲府便消失於在這個政治舞臺上,再無雲氏!
“阿離,莫要怪我,只有你走,只有你平安,比一切都好?!卑腠懼?,司尋卻是略帶暖意的說道。
帝都之外,馬車飛快的在官道上飛馳而過,捲起煙塵漫天。
流離心緒不寧的坐在馬車裡,掀開布簾的一角,看著窗外滿天的黃土飛沙,手指狠狠的扣在窗柩裡,滑過一道道的痕跡,指甲裡也殘留了一些紅色的木渣。
看著前方馬上的背影,流離的眼角微沉,“阿堯,若是你有一日知曉,你會不會恨我入骨?”
想到恨她入骨這四個字,她的心就揪不住的疼痛。
雲家的幾百口人性命,註定這罪孽是要由著她來揹負了。
或許,現在回去還能救雲府的人,還能……
流離此刻的心裡在做著巨大的心理鬥爭,回,雲府裡的人或許會安然無恙。
可是,回,他必死無疑!
“阿堯……回帝都……我們快回去……”流離站了起來,掀開布簾對著雲堯大聲喚道。
流離的眼裡透著慌亂,手也緊緊的交握在一起。
雲堯一聽見流離的聲音便連忙調轉馬頭,馬兒不禁對著天空發出一陣嘶鳴。
“阿離,怎麼了?”雲堯的眼眸透著一絲關心,出聲問道。
“阿堯,快走,快回去,司尋要在今日對付雲府的人,我是故意瞞著你的。”流離連忙說道。
雲堯目光一震,隨即便一手攬過流離的腰身,當車伕回過神來兩人已經絕塵而去。
流離在雲堯的懷裡心情卻是忐忑無比,若是雲府的人出了什麼事,那她的手上就沾滿了鮮血,用一生也洗不乾淨的罪孽,雲堯更會對她恨之入骨。
可是,流離卻是忘記,這場棋局就是司尋爲她與雲堯設計的。
不論輸贏,傷的只能是她或者說是雲堯,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
雲府此刻是一片兵荒馬亂,下人的驚恐聲,逃命的逃命,大廳裡唯有云綰月一身鮮豔的紅色衣裳處之泰然,手持皮鞭,神情冷然的看著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莫要驚動了爺爺,爺爺他老人家這幾日……”綰月看著所有的婢女與家丁在大廳裡顫顫發抖,不由得出聲呵斥道。
爺爺爲了姐姐與玄棠離開的事情,已經氣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