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慶之帶著人走了。
陸炳站在酒肆裡笑了起來,朱浩進來,“指揮使,蔣慶之這是不識好歹啊!”
“他和呂嵩鬥了一場,所有人都覺著是爲了虎賁左衛擴軍之事。可我敢斷言,蔣慶之另有圖謀。”
“指揮使,儒墨大戰咱們看熱鬧就好,至於蔣慶之丈母被騙,與咱們無關吧!”
朱浩覺得陸炳爲此事出手不值當。
“你不懂。”陸炳搖頭。“馬上去查那家藥房。”
“是。”
朱浩告退,陸炳拿起桌上的酒壺,弄了個酒杯,自斟自飲幾杯,眸子裡多了些冷意,讓湊過來的掌櫃哆嗦了一下,趕緊退出去。
“徐階啊徐階,這門親事你要拖到何時?”
陸炳輕笑道,“你這是想要看看陸某的本事,是否有資格與你聯姻嗎?那便讓你看看。”
蔣慶之知曉陸炳做事必然帶著目的,但萬萬沒想到,這廝是想尋到自己和呂嵩爭鬥的真正原因,用於向徐階示威。
城西的一家藥鋪大門敞開,幾個老人笑吟吟的走了進去,有夥計迎過來,“哎喲!纔來呢?一屋子人都在等著幾位呢!”
瞬時,幾個老人面色紅潤,精神抖擻。
“真是親切啊!”
斜對面,蔣慶之叼著藥煙,讚道:“很專業。”
孫重樓興奮的道:“少爺,這裡說是治病不要錢呢!”
“免費的從來都是最貴的。”
蔣慶之吩咐道:“去丈人家請見丈母,尋一個見過那些騙子的人來。”
有護衛去了。
孫重樓詫異的道:“少爺,他們是好人。”
好人?呵呵!
蔣慶之笑了笑。
“那些老人……”蔣慶之用藥煙指指下馬車的一個老人,“不是大富大貴,卻也是小康之家。這等人家的老人平日裡吃喝無憂,兒孫無憂。整日在家卻無所事事……”
“含飴弄孫不好嗎?”竇珈藍說道,她一直覺得這樣的日子是最愜意的,給個神仙都不換。
“人需要向別人證明自己的價值,如此才覺著自己活著有意義。人骨子裡的本能是附衆。可一個無所事事的老人,價值何在?哪來的衆給他依附?誰來認可他的價值?”
蔣慶之見竇珈藍等人一臉懵逼,就覺得自己這番話明珠暗投了,“就如同是夏公,最近他總沒事兒便在前院轉悠……”
“夏公最近老是愛找茬。”莫展有些爲難,“不是這裡不對,就是那裡不對,咱們也不敢反駁,只是任由他說。”
“沒人搭理他,他可是愈發不滿了?”蔣慶之問。
“伯爺您知曉?”莫展訝然,這事兒他吩咐護衛們不可張揚,沒想到蔣慶之竟然知曉。他不禁看了護衛們一眼。
“沒人私下稟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潛規則。護衛們就是個小江湖,潛規則不少。
不得私下打小報告,這就是潛規則之一,誰若是觸犯了,必然會被護衛們孤立排斥。
“新安巷有幾個老人沒事兒就愛吵架,理由五花八門,乃至於爲了對方看自己一眼都會吵許久,直至吃飯也不消停……”
蔣慶之說道:“許多人都說人老了性情古怪,你等以爲呢?”
“是啊!我都不樂意和他們打招呼。”新安巷的吉祥物孫重樓顯然也知曉此事。
“若是和他們吵架的人沒了,你信不信那幾個老人會抑鬱寡歡,乃至於提早離去。”蔣慶之說道。
護衛們面面相覷。
莫展試探,“伯爺的意思……夏公就是太無聊了?”
“不是無聊,是沒人認可他。”
蔣慶之唏噓著,幻想著自己也有這麼一天,頓時覺得天不藍了,空氣不清新了。
丈母家來的是一個僕婦,蔣慶之見過多次,是常氏的心腹。
“見過二姑爺。”僕婦行禮。
“那些騙子你認得幾個?”蔣慶之問。
“三個。”僕婦咬牙切齒的道。
蔣慶之點頭,“動手!”
話音剛落,護衛們就撲進了藥鋪。
“二姑爺,那些騙子不是跑了嗎?”僕婦問道。
“人傻錢多的好地方,他們怎生捨得跑?”蔣慶之淡淡的道。
“你們找事兒是不?來人,來人吶!”藥鋪中迎客的夥計拼命阻攔,被一腳踹開。
“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尖叫聲中,只聽轟的一聲,裡屋的門被踹開了。
老人的叫罵聲傳來,聽著竟然中氣十足。接著有人喊道自家兒孫是什麼什麼官職,你等若是不滾出去,回頭讓兒孫收拾你等!
蔣慶之嘆道:“孃的,一羣蠢貨,嚇到騙子不打緊,把那些老人嚇出個三長兩短誰來收拾?”
“騙子?”僕婦愕然,“娘子讓奴在京師尋了許久也沒尋到他們,姑爺纔將知曉,便找到他們了?”
“那不就是。”蔣慶之指著被架出來的一個男子說道。
“不能吧!奴……是你?”僕婦突然尖叫著衝過去,一把揪起男子的腦袋,俯身仔細看著,劈手就是一巴掌,不解氣的用雙手抓撓。
慘嚎聲中,蔣慶之乾咳,“差不多了啊!別抓破相了。”
僕婦咬牙切齒的道:“就是他,二姑爺,此人就是騙子的同夥,就是他們騙了娘子!狗東西,你等竟有今日!”
男子面色慘淡,看著被抓住的同夥哀嘆,“我早說有那五萬錢就夠了,偏生你等不知足!”
常氏正在家中養病,看著氣息奄奄,很是虛弱的模樣。
“那些該死的狗東西!”
孃家聽聞她病倒了,便讓一個和常氏交好的嫂子來探望。
常氏把被騙的事兒告知了嫂子,嫂子一邊數落她,一邊又勸她嚥下這口氣。
“就當是佈施罷了。”嫂子勸道。
“佈施還能給家人增添功德,可佈施給騙子,就怕沒功德,反而有罪。”常氏額頭包著布條,看著頗爲憔悴。
“五城兵馬司那邊……”嫂子猶豫了一下,“紙終究包不住火,要不還是報官吧!興許能抓到那些騙子,把錢弄回來些。”
“京師每年被騙的有多少人?”常氏冷笑,“報官的不少,可五城兵馬司抓到誰了?報官,那是白費勁,反而讓外人嘲笑。”
“那就嚥下這口氣!”嫂子拍拍她的手背,“你如今夫君仕途正順暢,兩個女婿,二女婿如日中天,二娘子也有了身孕……這好日子在後頭呢!放寬心……”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常氏拍拍胸脯。
“娘子!娘子!”
這時外面一陣嘈雜,先前跟著蔣慶之護衛去的僕婦衝了進來,常氏見她一臉喜色,心中不禁一怔,“何事?”
“娘子,抓到了,抓到了!”僕婦歡喜的道:“抓到那些騙子了!”
“誰抓到的?”常氏瞬間就原地復活,噌的一下揭開被子,披衣,穿鞋一氣呵成,麻溜的讓來探病的嫂子愕然。
這特麼是病人?
“是二姑爺!”僕婦說道:“二姑爺帶著人堵住了一家藥鋪,抓到了那些騙子。”
常氏一愣,猛地一拍腦門,“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吶!”
這等無頭案子竟然破了?
那位長威伯爲此動用了多少人力?動用了多少人脈……孃家嫂子心頭火熱,心想這樣的權貴竟是自家親戚,果然是祖宗護佑啊!
“那些錢呢?”嫂子問。
僕婦說道:“二姑爺當場訊問,那些錢都沒動,如今放在他們的住處,二姑爺令人去取,說晚些便送來。恭喜娘子!”
孃家嫂子也笑著說道:“你這個女婿找的好啊!”
“當初我一見慶之就覺著這是天賜佳婿,果然,哈哈哈哈!”
錢沒動,蔣慶之問爲何,騙子們說因爲分贓不均,還在爭執中。
“錢越多,麻煩就越多。”孫重樓一臉唏噓。
這廝……依舊沒還清債務的竇珈藍想打人。可莫展卻微微蹙眉,對黃炳說道:“石頭這番話,怎地有些高僧大德的味兒。”
黃炳點頭,“那些和尚都要功德錢,香油錢,說是供奉神靈。石頭這番話比他們更爲純粹,真有些無慾無求的味兒。”
蔣慶之打道回府。
正好常氏派人來伯府報喜,讓女兒莫要爲此事惱火。
“……二姑爺帶著人徑直堵住了藥鋪,一腳踹開房門,喝道:是誰騙了我丈母?自己滾出來!喔喲喲!二娘子再想不到二姑爺的威風了,那些騙子跪在地上嚎哭,痛悔不已……”
李恬聽的悠然神往,低聲道:“他說今日就有結果,這還沒半日呢!”
這就是他的夫君啊!
李恬擡頭,不經意便看到了門外的蔣慶之。
“沒那麼誇張。”等僕婦走後,蔣慶之坐下,把多多抱在懷裡,“這事兒說簡單也簡單,這個世間最好騙的其實不是什麼孩子,而是無聊的婦人和老人……”
蔣慶之緩緩道來,李恬聽的認真,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
蔣慶之爲她蓋上被子,悄然出去,對黃煙兒說道:“晚飯前半個時辰叫醒娘子。”
“娘子這兩日沒睡好,要不讓她多睡會兒?”
“睡多了走覺。”蔣慶之說道。
“伯爺連這個都知曉?”小侍女一臉崇拜。
呵呵!
蔣慶之不禁有些飄飄然,然後一拍腦門。
我這算不算是在追求被別人認可?
第二日,早飯李恬胃口大開,連吃兩個大肉包子,接著又要了油條準備開幹,蔣慶之趕緊把油條奪過來。“有孕期間,油炸的一律不許吃!”
“那我吃什麼?”
“兩個大肉包子還不夠?”蔣慶之忍不住指指她的小腹,“你拿肚子有多少是孩子,有多少是肥肉自己就沒個數?”
李恬一按小腹,“是肥肉……我不活了。”
吃完飯,蔣慶之去了前院。
“伯爺,工部王以旗令人傳話,說今日去兵仗局。”徐渭笑道。
“希望老王見到煥然一新的兵仗局能站穩了。”蔣慶之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