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煥的宦途其實不算差,雖說不思進取,看似平庸,但李煥因此在一羣蠅營狗茍的同僚中格外顯眼,屢屢被上官看重。
多年宦海讓李家也積攢了些錢財,五萬錢,蔣慶之敢打賭,老丈人家怕是要揭不開鍋了。
“何時被騙的?”蔣慶之問道。
“半月了?!崩钐駳夂吆叩?,蔣慶之說道:“丈母一直未說?”
老丈人難道就沒從待遇降低中發現問題?
“娘被騙的是……私房錢,就是嫁妝。”
“我倒是忘了丈母孃家不差錢?!笔Y慶之恍然大悟,想到了李恬陪嫁豐厚,“不過五萬錢……”
“孃的嫁妝給了我不少,五萬錢,傷筋動骨了?!崩钐窈苁请y過,“娘這陣子鬱鬱寡歡,如今病在家中……”
“可要請御醫?”蔣慶之問道。
不是所有官員都能請御醫,李煥還不夠格。
“這是心病?!崩钐裾f道:“娘整日在家懊惱不已,說當時若是聰明些,便不會被那夥人給騙了?!?
“說說。”蔣慶之坐下。
“那些人專門尋些上了歲數的婦人示好,先送些好處,今日十來個雞子,明日一些藥材,還貼心的送上了熬煮的法子,說能治病……”
有些耳熟??!
蔣慶之想到了後世的那些局。
“娘在家也無事,便頻頻去參加那些人的聚會,每次都會拿些不值錢的東西回家,還喜滋滋的?!?
李恬不解,“娘怎地昏了頭……”
蔣慶之嘆道:“一個有錢卻寂寞的婦人,若是有人能貼心的誇讚她,認可她,別說是雞子,就算是什麼都不送,只需每日奉承她,她必然就會心動?!?
“這樣?”李恬看著丈夫,蔣慶之認真點頭,“就是這樣?!?
常氏的夫君執掌太常寺,事業有成。女兒嫁得好,兒孫也不錯……這等在外界各種羨慕嫉妒恨的日子,卻讓她感到厭倦。
“那些騙子送這送那只是手段,目的是獲取那些婦人的信任。隨後可是說什麼某家寺廟特別靈驗,求什麼得什麼,但需要機緣?”
李恬愕然,“夫君你怎麼知曉?”
呵呵!
蔣慶之心想後世資訊發達,這等騙局在網上一搜一大把。
“那些人說求機緣就得虔誠供奉,第一次娘給了五百錢,第二次……”
“其實丈母定然覺著不對了。”蔣慶之說道,“只不過那時她心中有了執念,必須要做成此事。”
許多時候人被騙不是犯蠢,而是被執念驅使罷了。
“夫君,你……你莫非是……”李恬瞪大眼睛,“娘悄悄對我的說,她後來也隱約猜測這是騙局,可就是止不住……”
“好了。”蔣慶之擔心她情緒波動太大,“這事兒交給我?!?
“夫君,娘令人去查探過,那些騙子早就跑了?!崩钐裥挠胁桓?,“娘想報官,卻擔心影響爹的名聲?!?
太常寺掌舵人李煥的婆娘犯蠢,盡然被一夥騙子騙了五萬錢……消息傳出去,李煥在朝中都擡不起頭來。
“安心就是了?!笔Y慶之說道。
“回頭我補些錢給娘就是了?!崩钐裾f道。
可看著她眼中的悻悻然,蔣慶之知曉,這個婆娘同樣是有了執念。
一日抓不到那些騙子,她這個執念就散不去。
他在想著如何安慰妻子,廖晨卻來到了女婿家。
“兵仗局陳實低頭了,不過後續纔是難關,蔣慶之放話要讓兵仗局脫胎換骨,可兵仗局多年積弊,別說是他,就算是太祖皇帝再世也無能爲力?!?
廖氏看了趙方一眼,“爹,此次可能讓蔣慶之一蹶不振?”
廖晨點頭,“呂嵩旁觀儒墨大戰許久不動聲色,此次既然出手,必然是雷霆萬鈞。你二人最近少出門,免得給蔣慶之尋到出手的機會?!?
“是。”
等廖晨走後,廖氏猛地蹦起來,拊掌笑道:“等蔣慶之倒黴了,我定然要去新安巷拜訪那位縣主,看看她如何難堪,哈哈哈哈!”
廖晨隨即去了戶部。
“老夫已經尋了些老友,只等你這裡發動便出手?!?
廖晨的影響力依舊不小,他一旦全力發動,對呂嵩幫助頗大。
“多謝廖公!”呂嵩說道:“此事結果大概就在半月內?!?
“爲何?”這個事兒廖晨倒是不知道。
“此後有大事?!眳吾詻]說即將俺答今年會南下的事兒,“蔣慶之的目的是爲了虎賁左衛擴軍,老夫這裡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便纔有了這個賭約。若是半月內蔣慶之無法做到讓兵仗局脫胎換骨,哪怕後續他勝了……也來不及了?!?
說到這裡,呂嵩心中涌起了不安之意,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好,半月內……老夫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法子讓兵仗局脫胎換骨!”廖晨冷笑。
……
夜深人靜,蔣慶之夫婦的臥室屋頂,多多趴在瓦片上,看著冷冷的月色發呆。
蔣慶之迷迷糊糊的察覺到妻子在頻繁翻身,便說道:“別琢磨了,睡吧!”
李恬翻個身,背對蔣慶之,“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孕婦的執念和怨念之強大,蔣慶之算是徹底領會到了。
第二日,早飯李恬吃了半碗粥,一個小饅頭就說飽了。
“就爲了五萬錢,值當這般折騰自己嗎?”蔣慶之一口半個肉包子,肉汁在嘴裡蹦躂,美得很。
“我也不知爲何,就是氣?!崩钐褡谀茄e,看著自己的男人吃的噴香,不禁氣又涌了起來。
蔣慶之剛想調笑她一番,卻突然想到了產婦抑鬱癥。
大意了??!
蔣慶之這才深切領會到了道爺的那句話:不成婚,不生子,你就不算成人。
“今日我就把這事兒解決了。”蔣慶之篤定的道。李恬搖頭,“那些人定然跑了,夫君,我緩緩就好了?!?
“我說了,今日就解決?!笔Y慶之怒了,給她盛了一碗粥,拿了個肉包子,“吃了,今日定然讓你見識一番爲夫的本事?!?
“夫君是做大事的人……”李恬嘟囔,拿起筷子。
“什麼是大事?”蔣慶之起身,“在我看來,婆娘和娃纔是大事?!?
……
做人難,做男人更難,而做一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難上加難。
蔣慶之此刻就在那座寺廟之前。
一個婦人湊過來,鬼鬼祟祟的道:“貴人可要上香嗎?奴這裡有求神拜佛的秘技,保證求啥得啥。”
蔣慶之乾咳一聲,“有什麼碟?不,有什麼路子?”
婦人一臉神秘的道:“拜神要虔誠……哎喲!”
竇珈藍一把揪住婦人,低喝,“錦衣衛辦事,不想死就吆喝。”
沒兩下婦人就交代了。
“那夥人原先霸佔了這塊地兒,奴便是旁觀著學了幾手。前陣子他們大概是騙到了好處,便跑了,奴一看沒人做這生意,就想著……”
“可知他們跑哪去了?”竇珈藍問道。
婦人眼珠子骨碌碌轉,孫重樓獰笑道:“老竇,讓我來?!?
孫重樓那龐大的身軀帶給婦人無盡壓力,她顫聲道:“是……說是換個地兒?!?
“果然不出我所料?!笔Y慶之呵呵一笑,竇珈藍說道:“伯爺,京畿那麼大的地方,不好查??!”
“京畿?”蔣慶之搖頭,“石頭?!?
“在!”
“去丐幫……去和那些乞丐打聽打聽,這半月來何處老人或是婦人愛扎堆?!?
孫重樓帶著兩個護衛去了,竇珈藍問道:“伯爺,那些騙子不敢再度出手吧?再有,五萬錢對他們而言便是鉅款,他們難道不知收手?”
“人的貪心永無止境?!笔Y慶之叼著藥煙,“一下就騙到了五萬錢,換你是那些騙子會如何想?”
“跑的遠遠的?!?
“所以你發不了財?!笔Y慶之嘆息,“說明京師是個人傻錢多的地兒。人性本貪,那些騙子定然不會遠離。不過卻會換個法子……”
竇珈藍心中存疑,今日隨行的波爾卻認真的道:“伯爺所言甚是?!?
這個馬屁精……黃炳冷笑,他打心眼裡就瞧不起波爾這等番人。按照護衛們私下的說法,番人臭烘烘的,且粗俗無禮,若非蔣慶之開口,就波爾這樣的,早已被護衛們弄沒了。
蔣慶之尋了一家酒肆,進去後喝著小酒等待著。
“伯爺?!蹦惯M來,“陸炳來了?!?
“你倒是好興致?!标懕哌M酒肆,大馬金刀的坐下,“你丈母被騙之事錦衣衛有些線索?!?
錦衣衛竟然在盯著老丈人一家……蔣慶之呵呵一笑,“那又如何?”
“呂嵩等人信心十足等著你出醜,等著兵仗局出醜??蓞s忘了你往日的跋扈?;①S左衛擴軍事關重大,你豈會弄什麼賭約。按理,你就該想法子去弄錢糧……那些錢糧我料定難不住你?!?
陸炳俯身看著蔣慶之,“可你卻和呂嵩打賭,這是爲何?告知我此事端倪,三日內,我會把那些騙子送到新安巷!”
“不必了?!?
蔣慶之淡淡的道。
“你以爲憑著幾個護衛就能尋到那些騙子?”陸炳笑了,“京師之大,市井之中無處不可容身。我能說三日內找到那些騙子,靠的是錦衣衛密佈京師的眼線。長威伯靠的什麼?”
“少爺!”
孫重樓回來了,“在城西有家藥鋪,半月前突然弄了個事兒,說不要錢爲老人問診?!?
蔣慶之起身,對陸炳說道:“我說過,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