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進的囚徒喚做柔然,這是望閑打聽來的,出身一個三流的魔道宗門,已是覆滅了。
柔然是宗門唯一的幸存者。
現(xiàn)存的很多線索,都隱晦的指出,柔然吞噬了整個法脈的修煉資源,葬送所有,供得自身成就筑基的。
盡管。
知曉這是一個可怕人物,不該在意,不做搭理便好了。
但是甲十一區(qū)的獄卒,還是對其人有一點關(guān)注的,確切的說是對那個小生命。
這么一個黑暗的地方,兇悍如囚徒也是難挨,那么小的一條生命,如何能渡呢。
一號牢籠中,柔然的神色很平靜,身形隱藏在昏暗中,沒有一絲的難受,反而有種如魚得水的舒然。
她這一生,行走在黑暗中,腳下踏著累累的尸骨前行,早已不信什么人間道義了。
就連腹中的孩子,也是一場算計,從被執(zhí)法殿的修士盯上起,她就已經(jīng)打定主意了。
“寶寶,我可是將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微不可查的聲音,在牢籠中響起,語調(diào)淡漠,和周遭的黑暗融為一體。
柔然默默的施展了一門秘術(shù),絲絲縷縷的黑色絲線,纏上了模糊的生命幼體,從靈魂深處,進行了一種綁定。
這是子母移神咒,往后這孩子踏上了修行之路,有靈機為引,她就能通過血脈的聯(lián)系,無視時間空間進行奪舍,借體離開了。
“嗯?”
幽暗中,陳生覺察到了點什么,精神意志拔高,鎖定在了一號牢籠上。
他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了柔然身上,散發(fā)著絲絲縷縷的黑色絲線,將心神意志和一個模糊的生命體進行綁定。
“咒術(shù)!”
陳生凝神道。
這是一門神秘咒術(shù),無法阻攔和斬斷,宿主從娘胎里,就對腹中子嗣施展,近乎是天生的,無法可解。
“她到底在做什么。”
本來,柔然在黑淵大獄中做什么,陳生都不會管的,只要不越獄,隨便折騰。
可是這次,他卻是對此事極為的關(guān)注,每日都會觀察上一次。
最后,他大致有了猜想,神色一下陰郁了下來,虎毒尚且不食子,這些魔道中人狠下心來,確實是喪心病狂。
每天,陳生會觀察一遍柔然,思索著是否有破解之法,但越想心情越遭,根本沒法破解。
“陳哥,是出了什么事嗎。”
常思慮發(fā)現(xiàn)了,一直是淡然模樣的陳生,這段時間經(jīng)常是陰郁著臉,眉頭微皺,顯然是有心事了。
“沒。”
陳生沒將此事說出,一方面說了也解決不了問題,另外一方面,他是為那個孩子考量。
按照現(xiàn)實的發(fā)展來說,那個孩子天生就帶著原罪,是罪惡的載體,最好的方法是直接抹殺了。
即便小心謹慎的活著,也會引起眾多的防備,還有異樣的眸光。
為了不讓這種情況發(fā)生,他隱藏了一切,只當尋常。
“我的藥園,已經(jīng)快構(gòu)建起來了,再養(yǎng)幾天靈土,就能種下第一批靈草了。”
大福也知道陳生這段時間情緒不佳,湊了過來,說些值得高興的事情。
他這藥園,也有陳生的功勞,沒有那番指點,絕對是構(gòu)建不起來的。
“嗯。”
陳生為大福高興,但心緒依舊是不佳,沒甚心氣。
“到時,我送你些靈草。”
大福想到了那株生陽草,轉(zhuǎn)頭看去,在窗戶下,和白野草并排,開得燦爛,不由喜道:“你喜歡什么靈草,可以跟我說。”
經(jīng)過了八年多的相處,他是知道陳生喜愛靈草的,也曾為白野草和生陽草的綻放,而感到欣喜。
或是能從這上面,下些功夫,讓陳生的心情開懷些,也是好的。
“開得燦爛一點的。”
陳生在黑淵大獄待得越久,看到的東西越多,越發(fā)覺得此地的黑暗了,得多些燦爛光華,才能驅(qū)散些許的肅殺、黑暗。
“好。”
大福學了很多的靈草知識,已不是昔日吳下阿蒙了,腦海中立即閃過幾種靈草的樣子,盤算著哪個作為心意。
……
“小子,你怎么不搭理我。”
陳生一靜,甲十一區(qū)都冷寂了下去。
溥玉山原以為陳生得了養(yǎng)劍之法的消息,會整天圍在他的身邊,探聽消息,做蒼蠅狀的。
事實,卻不是他想的那樣。
初時陳生還會搭理他兩句,這段時間更是直接不做搭理了。
“不搭理我,怎么從我的身上,得到養(yǎng)劍之法。”
他神念傳音,想得到點回應(yīng),不想陳生此時心頭陰郁,對這弒師的賊子,越看越煩,索性便不做搭理。
所有傳出的消息,像是石沉大海,根本沒有一絲的回應(yīng)。
“油鹽不進,他是在欲情故縱嗎。”
溥玉山的心中,也不知道往后該如何發(fā)展下去,但見得這么一個修成了太白西經(jīng)的少年,在眼前走動,總是心神浮動,想要接觸一番,勘定后續(xù)。
不料陳生的不應(yīng)不答,將他惹得郁悶極了,越想越心思浮動,無法平靜。
“怎么了?”
大鵬道人神念傳音過去,尋常時候陳生的身影,會走動在甲十一區(qū)上,在巡視著轄區(qū)。
這一段時間,卻是平靜異常,讓人有些的不適了。
“你們囚徒,真的無心嗎。”
隔著一道鐵柵欄,一個在牢籠外,一個在牢籠內(nèi),陳生眼神幽幽的,看著大鵬道人的身影,滿身的肅殺淡漠,身形雖是人,但心神卻不像人。
黑暗,無人味。
“仙緣難求,被七情六欲束縛住,哪里有時間再去求其它東西了。”
大鵬道人似在笑,又似在嘲諷什么,他懵懵懂懂的踏上了修仙路,后來才知這條路,并不好走。
走著走著,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為了向上走,不擇手段。
到了最后,求仙問道,更像是一種執(zhí)念了。
“或許吧。”
陳生不知道要說什么,擺了擺手,不置可否的樣子。
“我這里有一篇秘法,你可要學。”
大鵬道人近年來翻閱了所學,整理出了一門秘法,見陳生心緒低落,獻寶似的,呈了上去。
“傳來。”
陳生點了點頭。
下一刻,大鵬道人將手一點,傳法過去。
“黑淵大獄的囚徒,有一個算一個,關(guān)在這里,都不冤的。”
看完,陳生想笑,和大鵬道人之間,看似融洽,但他從未相信過對方,此時他心緒不佳,對方卻是以為時機成熟了,像是一頭做了狗的豺狼,總是時不時的,想要試探一下主人,是否還健壯,能壓不壓得下自己。
這門所謂的秘法,看似精致,但細推起來,卻是有幾處致命的矛盾點。
按照一般修士的狀態(tài),心神恍惚,再修行錯漏功法,轉(zhuǎn)瞬就得下去幽冥了。
“什么啊。”
大鵬道人心下一驚,面上卻是流露出人畜無害的神色,陳生心緒動蕩下,應(yīng)該看不出端倪的。
“啪”
陳生沒說話,隔著鐵柵欄,伸出一只手進去牢房,拍了拍大鵬道人的肩膀。
大鵬道人的面色,一下變得極為的痛苦,卻是半邊肩胛骨被拍碎了,額頭下了冷汗,兀自強撐著,面露訕笑。
“你理那散修干嘛,我身懷叱靈仙宗一道法脈,你哄得我舒心了,什么秘法劍術(shù)學不到。”
對面,八號牢房的溥玉山,見得這一幕,口中嚷嚷,極是不忿。
他底蘊深厚,所學盡是仙宗的術(shù)法,自覺有本事瞧不上大鵬道人這等山野散修。
如今,這山野散修,卻是能和陳生接觸,而他做了冷板凳,著實不公。
這般情況,持續(xù)了五個月。
一號牢籠中的柔然,身形漸漸的臃腫起來,神色依舊很平靜,對此并不在意。
在某一天里,她眉目一皺,斜斜依靠在墻角,用一件衣裳遮住了下身。
“哇”
隔了一刻鐘的時間,寂靜昏暗中,傳出一道哭聲,稚嫩得很,一下驚動了眾人。
“生了……”
大福看到了,一號牢房中,一件血污衣裳上,抱著一個皺巴巴的女嬰,小小手臂,在虛空摸索著什么,茫然的抓著世界一角,但卻是一片的黑暗。
“剛綻放,便要凋零了嗎。”
蔡榮聲音很復(fù)雜,他看多了黑淵大獄的深沉,但遭遇此事,依舊是無法平靜,袖手旁觀的話,這個孩子定然是夭折的下場。
“……”
沒人說話,這個結(jié)果太黑暗了,再是內(nèi)心堅毅的人,都得顫動。
“陳哥,怎么辦?”
常思慮將眸光看向了陳生,眼神中帶著焦急、煎熬、難受,還有一絲的希冀。
他心思很矛盾,囚徒的算計并不艱難,有時候一個善念,被抓住破綻,就是要人命的。
可這么冷眼看著,又不得勁,心下寫滿了煎熬。
聞言,一道道的眸光,落在了陳生的身上,等待著他的決定。
“等我,將女嬰帶出來。”
陳生的身影已經(jīng)走出一段距離。
他不是一個淡漠的人,那么稚嫩的生命,也不該承受超出界限的苦難。
該死的是柔然,而不是無辜的人。
“咔嚓……”
一號牢房的門鎖被打開,陳生的身影出現(xiàn)在里面,他的一雙眼神,極為明亮,在幽暗中,閃爍著熠熠的光芒。
他看到了女嬰,包裹在血污衣裳上,臉上似是有委屈之色,哭訴著沒人來管她。
隨之,他看向了柔然,柔然也在看他,兩人相視無言,心頭卻是有諸多念想。
陳生心中激蕩,一股氣意在胸中激蕩,略微動了下掌指,有將其擊斃的沖動。
他忍耐住了心思,只是眼神變得淡漠,這樣一個無情的囚徒,就該一輩子困死在黑淵大獄中,不得超脫。
同時,柔然內(nèi)心中,泛起一絲絲的波瀾,和陳生對視,竟讓她有種被看透心思的感覺。
那雙眼神,冷漠無情,像是黑淵大獄的意志化身,并不兇殘,但人心的詭譎都難逃法眼。
“我不會對你出手的,只愿這個孩子安康。”
她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去,心中古怪,一個普通的獄卒,竟是能讓她心思震動。
想了想,她又覺得不該,一個普通的獄卒,是沒法看透她內(nèi)心的,許是太過緊張了,生出錯覺。
于是,她反過來安撫陳生,讓其將小女帶走,好方便之后的計劃。
“好生待著……”
陳生將孩子抱起,走得利索,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待下去。
他是惡心,但柔然卻是當成了懼怕,越發(fā)相信自己的判定了。
“帶出去了,我也會出去的。”
她看著被陳生抱在懷里的女兒,笑了笑,在黑暗之中,竟是有幾分清晰明麗之感。
接下來,只要等著就好了。
等到小女踏上修行,法力觸動子母移神咒,那么他就能金蟬脫殼,又得一世的逍遙了。
“小家伙真可憐,出生在這么一個黑暗的地方。”
陳生才出一號牢房,便被團團圍住了,一雙雙的眼睛,落在女嬰的身上,透露出一種憐愛。
蔡榮是最推崇三大生存法則的,此時犯了憐憫之罪,卻沒了往日的堅定。
大抵,他還是不夠鐵石心腸。
“她是幸運的,有牢頭的出手,還能活下去。”
大福為女嬰高興,從牢房中被帶出,等于從死亡線上撿回了一條命。
往后,他們多番投喂,一定能茁壯成長的。
“我抱抱……”
常思慮年歲小些,看著皮膚漸漸伸展開的女嬰,小臉紅彤彤,白嫩嫩的,不由抱在了懷中,甚是喜歡。
之后。
陳生圍繞著女嬰照顧起來,換洗衣物,還有吃食,有周璜的經(jīng)驗在,倒是不會抓瞎。
“果然有問題,她不能修煉,胎里帶出來的咒術(shù),無法抹掉,只要踏上修煉之路,便會被奪舍。”
做好一切,女嬰在太師椅上,已是熟睡過去了。
陳生心神念想掃過,開始時竟看不出什么,直到認真的掃視了幾遍,才是看出了問題。
和他想的差不多,柔然是個狠人,施用咒術(shù),借著血脈之力,打算來個金蟬脫殼。
咒術(shù)是娘胎里帶出的,他也沒法抹除,只是定下了女嬰的未來,不讓修行。
“陳哥,給她取個名字吧。”
常思慮又圍繞上來了,他眼神中有光,女嬰天生的純潔本性,成了黑淵大獄極致的亮點,讓他這顆飽受拷打的道心,得了慰藉。
“叫陳蓮吧。”
陳生沉吟道。
“陳?”
柔然之女,卻是陳姓,這讓常思慮疑慮了。
“以我為姓,讓她跟過往斬斷聯(lián)系,蓮者,出淤泥而不染。”
陳生會將所有的隱秘,都藏在心中的,讓女嬰安然的過完一輩子,不怨懟,笑著面對這世界。
柔然,是黑淵大獄的一個囚徒,但不會是陳蓮之母。
“好,這名字好。”
常思慮拍手驚嘆,陳生總是能在小事上,做出讓人很舒服的決定。
他洞察人性,但不以為惡,而是用來為善,卻是讓得人心光明,覺得世間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