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風風雨雨,打個不停。
二十年一轉,有無數的同道身死隕落,尸骨成山,又有那么一些人,展露頭角,風頭正盛。
青萍谷邊上。
一座堅固的營壘,高高屹立,上面布滿了各種戰斗過的痕跡,但不曾損壞,依舊存在。
不是沒有瑯琊修士來橫推,但都無功而返。
周顯提著劍,固守一方,不知殺了多少人,營壘門口的血色,深到駭人。
他磨礪得劍鋒犀利,但不是純粹的殺伐,沒有耽誤了手藝。
經常能看到他滿身鮮血的回來,沒有停歇,又開始開煉丹爐,煉制出一顆顆馨香的丹藥。
于是……
他筑基成功,也成為了一名二階煉丹師,明動藥廬,揚威于邊界,好不優秀。
同時,無數的營壘扎根在廣秀仙宗的地界上,合縱連橫,像是密密麻麻的防線般,將紫曦仙宗和瑯琊仙宗的腳步給纏住了。
動蕩的古老邊地,烽火雖旺,但靈草的生機,同樣不弱,也是丹道蓬勃發展的一個時代。
一個個煉丹師冒頭,大都是藥廬一脈的人,一些在野英才,更是魚躍而附,叫人艷羨。
這讓藥廬在這二十年中,被譽為廣秀仙宗雙雄之一。
另一個,則是黑淵大獄。
一個耕戰無雙,一個依托雁樓構筑情報網,每每一擊出手,就是必殺,凌厲無邊,讓人驚顫。
楊利和鄺蒙庭的威名,廣為傳頌,無數人震驚于光秀仙宗無聲無息中,多出了兩位手段強硬的高手。
他們帶領的暗刃,兇悍凌厲,即便被瑯琊修士和紫曦修士共同圍殺,也能硬挺著攻伐,反攻回去。
兩人之外,暗刃也是人才濟濟。
第三位統領安道足,當年在鄺書成壽宴時,和楊利兩人相碰,雖然棋差一著,但著實不弱。
這些年來,勇猛精進,終成追了上來。
第四位統領,是原第十四小隊的一個修士,叫做康良,后來居上,占據了一席之地。
相對來說,和安足道同輩的常青華,差了一點運道,止步于統領之前,做了個隊長,但功績不小,打出了強者的風采。
后面有小盲、盧星厚、柳尚等人,都是后起之秀,展露了足夠的潛力,前途可期。
……
“轟隆隆……”
陳生已是金丹級數的戰力,輕易不出手,是以穩坐黑淵大獄,一心修煉。
他身居幽室之中,盤膝運功,丹田中似藏著一輪真陽,金丹璀璨,閃耀著烈烈光華和無匹的威能。
周身竅穴,微微泛光,如一個個的真龍氣旋,吞噬著天地精氣,煉化為法力。
運轉養生經時,陳生也會修煉玄黃凝氣術,這是一門高妙法門,能讓金丹轉動吐納,一點點的吐出濁氣。
煉氣之外,日熙神照體的進程,他也沒有落下,甚至是用以法力為薪火,燒煉每一寸血肉,讓得通體晶瑩如神玉,血氣純凈,如誕生于清氣世界的天神般,不沾塵埃。
“轟”
有時,陳生一個周天煉得圓滿,心力勃發,會稍稍的動手,一拳轟出,力透虛空。
整個黑淵大獄都在震動,像是一股恐怖的意志復蘇了,垂眸而下,一個個的囚徒,自然而然的寒毛炸起。
他們能夠感受得到,那股氣機的可怕,哪怕是巔峰之時,堂皇而戰,也會頃刻間被碾死了。
是以,這些窮兇惡極之徒,這些年越發的溫潤,待在牢房中,安靜無言。
“觀大士自在心經”
陳生歇下了修煉,將手一翻,一張方正白垂落在虛天上,字跡娟秀,顯然是女子手筆。
這是陳蓮留給他的,金丹之后,他心境越發高深,越覺得這一篇修行之法的厲害,雖然簡陋,但指直大道根源。
說來說去,陳蓮還是可惜了,有天資,有機緣,卻是沒有仙命,以至于無奈老死。
“嗚嗚嗚……”
觀摩觀大士自在心經,陳生心頭泛起了漣漪,取出了一只嗩吶,雖是凡器,但四百年摩挲,沾染靈機,近成異寶了。
這次,他吹奏的不是哭皇天,也不是特意一曲,只是將心意說出。
而什么最讓他難忘呢?
無非是……
生死相隔!
于是,那曲音,一下變得極為的遙遠,幽深而寧靜,但怎么也藏不住一縷悲戚之意,不管如何的掙扎,都留不住,穿越無數的空間,也無法到達。
遺憾,淡淡落寞。
道法根源在黃泉,是死亡。
時間流逝,亡者眾多,于是曲調越來越悲,萬古歲月,也無法掩蓋。
“最深處的那位在干什么?”
黑淵大獄中,那些寧靜蟄伏的囚徒,已經習慣了頂上縈繞著一股不可忤逆的意志了,平日里見得大動靜,都蜷縮不動。
但此時,他們面色大變,想大吼,心緒紛亂至極,心底冒出一股悲音,竟有寂滅之意。
哀莫大過于心死。
“噗”
有些囚徒,狡詐無情,為機緣放棄了許多感情,此時讓得嗩吶寂寥之音勾起,精神混亂,心緒暴動,一口精血直直吐出,萎靡倒地,不知生死。
“典獄長這是在修煉什么秘法神通嗎。”
干擾最小的,當屬甲十一區的望助和蔡顧令,兩人心境圓滿,恬淡自然,不沾罪孽和殺伐,能夠在嗩吶聲下,堅持思考。
兩人知曉,這是陳生發出的聲響,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偉力,恐怖無邊。
“這嗩吶聲不是特意針對,而是自然傳出,攻擊性沒那么強,那些人遭不住,是道心稀爛。”
望助轉頭看去,入目處三兩個囚徒,道心破碎,眼神呆滯無神,口中溢血,確實沒有了知覺,只怕救回來,也是廢人了。
“或許,可當做一場道心的磨練。”
蔡顧令定住心神,閉目下來,好似身處凄凄的鬼蜮,周遭妖魔無數,但都是自身念頭所化,極為擾人。
他不去抗拒,平淡視之,默默打磨精神,強大己身。
望助見狀,效仿修煉,兩位寧靜純粹的高手,在幽暗中慢慢變強。
“這門神通大法,還不完善。”
幽室中,陳生將嗩吶放下,陷入了思索中。
他確實在創建一門大法,不是依靠著長生不死特質鼓搗出來的法門,而是真正蘊含著他大道感悟的法門。
破入金丹前,他歷經多次生離死別,于陳蓮身死時,厚積薄發,顯露出一角端倪。
后來,他晉升金丹,一直沒有放下神通的開創,陳蓮的觀大士自在心經,給了他一種寧靜,以此為寶筏,過往生死離別做苦海,駕舟而行。此法已有一個雛形,但還需打磨,沒法真正的孕育而出,差點火候,但不會太久了。
……
內門的一座小山上。
一個滿頭華發的青年,照顧著年幼的孩子,眉眼溫柔,沒有殺敵時的凌厲霸烈,讓人詫異。
“小常安,爹爹帶你去見一個人,可得乖巧,不能胡鬧。”
常思慮自風龍墜一戰后,元氣大傷,雖得陳生的救治,不至于一廢到底,但終究走了下坡路。
不到五年,他的頭發盡數變白,戰力下跌,殺敵都不太犀利了。
于是,他娶妻了。
在十年后,誕生一子,名叫常安,今年五歲,乖巧懂事,穿著青衫,有君子的溫潤,極為喜人。
“爹爹,這人是誰?”
常安很少看見地位尊崇的父親,這樣慎重,對于要去見的人,很是好奇。
“一個教導你修煉的人。”
這是常思慮認真思索過的,不管如何,都得帶常安走上一遭,哪怕被拒絕了,也不礙事,至少他努力過了。
要是成了,有這段緣法,以那位的性情,小常安一輩子都無憂了。
“修煉?爹爹劍術犀利,同階無敵,哪里用別人來教我。”
在孩子眼中,父親是高大威猛,無所不能的,常安同樣如此認為,修煉之事,自家關起來傳授就好了。
“那人比爹爹厲害許多,也不是外人,你可得聽話。”
常思慮笑著搖頭,不是自謙,他一口劍器,殺得眾魔聞風喪膽,自身威名也不小,但和那位相比,如螢火之光,不算什么。
甚至,他的功法,還有成就,都是那位給予了,給了一條變強的途徑。
“聽話,我什么時候不乖了。”
見到常思慮說得認真,常安也不說什么了,他很聰明的,能被爹爹如此推崇之人,定然是德高望重的高人。
身后,一個溫婉女子,看著這對父子外出,笑著送去。
……
“常大哥來了,好懂事的小娃。”
“找典獄長的,在幽室呢。”
“請便。”
黑淵大獄中,常氏父子挨在一起走過,不時有獄卒,或是暗刃修士,和常思慮打招呼,放行通過。
雖然,常思慮是執法殿的人,但出自深淵大獄,又和典獄長相熟,不是外人。
“砰”
常思慮站在幽室前,輕輕叩門,得到了應諾了,帶著小常安走了進去。
“陳哥……”
他一眼,看到了陳生,這位昔年的長輩,依舊年輕,眼眸極為的寧靜,像是處于極高維度的偉大生命,看待凡世的事物,不起波瀾。
常安站在父親的身后,同樣在看著陳生,第一印象是很年輕的人,然后是超凡脫俗,坐在那里,似俯瞰著整個邊地,旁觀無數修士的生死。
“唉,老了許多。”
陳生坐在那里,回眸看去,是一個暮氣沉沉的青年,滿頭白發,和記憶中那個神威凜然的鐵刑司長無法重疊了。
風龍墜一戰,太遺憾了。
他不想再重復訴說,眼神一轉,落到了常安身上,看出一些常思慮的影子,道:“兒子都這么大了。”
看來,常思慮并未后悔,和他所說的一樣,心中釋然了,不然不會不聲不響的,娶妻生子,將兒子養得乖巧懂事的。
想到這,他放下許多,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求不得。
“小常安,叫人。”
常思慮摸了摸常安的腦袋瓜,竟是有點的緊張,一般來說是沒問題的,但這時出個紕漏,那就遺憾了。
“叔叔,你很厲害嗎。”
稚嫩童音,從常安的口中發出,他倒是不緊張,靈動眸子,直盯著陳生看,似是想看出幾分神異。
“哈哈哈,厲害,這邊地單手之數不敢說,但雙手之數,我定能排得上。”
陳生長笑一聲,對于小孩子,從來都是很和善的,配合的伸出雙手,掰著指頭說道。
這是他的推斷,邊地中金丹真人,極為稀少,同階中他勝算很大,前十應該是有席位的。
“陳哥莫非真是走出了那一步?”
聞言,長思慮心神一震,之前在澎山湖雁樓時,有一位老修行說過,陳生已是踏出了那一步,但沒多少人信,很快隨風而逝。
他卻是記掛在心,現在由陳生親口所說,可行度大漲,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叔叔身上香香的,抱抱。”
常安不怎么怕生,很快熟悉了這里,跑了一圈,來到了陳生身邊,感應到了一股純凈自然之意。
“呦,吃得真好,沉沉的。”
陳生心中明白,金丹無瑕,修成已是有了一絲長生的資本,呼吸之間,滿身清氣,不染俗氣。
常安所說,是有道理的。
他笑呵呵的,將小家伙抱在懷里,掂量兩下,露出了一個微笑。
“才不胖呢。”
常安嘀咕一聲,扭了扭身子,毫不見生,也不怕典獄長的威勢,叫人喜愛。
“這是送來我這里修行。”
陳生懷抱著常安,看著常思慮,不費心神,一下猜出了后者的用意。
“陳哥要是有這個想法,我自是十分愿意。”
常思慮不敢強求,但確實有這個心思,不管陳生是否踏入金丹領域,在修為見解上,都遠超于他,將兒子的修煉托付出去,沒有心里負擔。
“那便在這里修行吧,沒事也可回去,不麻煩。”
陳生沉吟一下,終是點了點頭,但不禁止常安歸家,左右是在內門,一段距離,瞬間就能到達。
如此,常思慮自是大喜,歡心將常安給留了下來。
常安倒也乖巧,沒有鬧騰,安安靜靜的,跟隨在陳生的身邊。
陳生的教學沒變,遵循著常思慮的道路,教導了常安太白西經和玄黃凝氣術,不過為了不重蹈覆轍,特意對常安的心性進行了磨礪,并讓其學習藥理,修養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