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行業道德？

克萊蒙投訴的事我向邵總匯報了，這種事我是不敢隱瞞不報的，邵總經常說，出事不怕，招標代理機構不出事是不可能的。怕的是不報告，報告了大家想辦法，不報告造成后果個人必須承擔責任。

邵總仰起脖子想了一會兒，嘆口氣，說：“小山哪，你做的沒毛病，但是事情不象你想得那么簡單。克萊蒙既然要投訴，他就不會輕易撤回的。他這么做，其實是想給朔方重型制造一個壓力：第二批你讓不讓我中標？我要是還不中標，我就會把投訴內容變得清晰化，甚至會把第一批中標結果完全推翻，你想到沒有？所以，問題還是很嚴重的。”

我驚問：“那怎么辦呀？”

邵總苦笑笑，說：“我們也沒什么好法子，只能靜觀事態發展。最好是這批招標朔方重型讓克萊蒙中標，但是很可能克萊蒙的報價很高，而朔方重型壓不下去，高價中標，這又是個大麻煩。”

我說：“邵總，第二批招標要過二十幾天才能開標，而投訴受理的期限只有三天，時間上無法重合，如果克萊蒙的投訴一旦被受理了，惹惱了朔方重型，那他就沒有中標的機會了！”

邵總點點頭，“是呀，這也是個大麻煩。行了小山，就這樣吧，咱們靜觀其變，有什么變化隨時跟我說，啊？”

我怏怏地說：“好的。”

沒想到，第二天一上班，林經理就到我辦公室來了。我氣不打一處來，也沒讓坐，端的冷冷地問：“林經理有什么事？”

林經理是個中年女子，三十三、四歲的樣子，面皮白凈。她抓了把椅子坐下，說：“袁經理，對不起。但這件事我不是沖著你，我也絕不會傷害你，我只是想給他們一點壓力，這個你懂。實話對你說，我花了不少錢，我不能讓他們再一次耍戲我！”

我很吃驚，失口問道：“投訴不是德方的意思？”

林經理沉靜地說：“是他們的意思，但也是我的意思。”

我氣憤地質問她：“但你投訴的是我們！這里有我們代理機構什么事？”

她笑笑：“我已經道歉了。我能投訴他們嗎，你想想？而且我保證了不對你們造成危害。”

“這么說你不打算撤回投訴了？”

她點點頭，“在第二批招標我們中標之前不打算撤回。”

我的思緒發生了嚴重混亂，也因此變得煩躁起來，我憤恨地盯著她，卻說不出話來。而林經理，她還是那么沉靜，靜靜地看著我。她忽然淺淺地笑了，我承認，她笑得很好看，很嫵媚。她說：“袁經理，我告訴你一些細節，你也許就明白了。你看到我那份投訴了吧？你怎么想？投訴書那么寫，其實只是想達到一個目的，讓機電司招辦既不能不受理，受理了又無從下手去調查。一旦調查就會涉及一些內幕交易，投鼠忌器。這樣，投訴就會長期拖下去。我們雖然是投訴你們的，但內容里卻不能肯定是你們的責任，因為我們只講招標文件的數據標錯了，而大家都知道招標文件是招標人和代理機構共同發布的。我們也沒有去質疑招標結果，這樣就不會導致招標結果被推倒重來，就是說，不會有嚴重后果……”

我問她：“你說投鼠忌器什么意思？”

她說：“這個項目是國家領導人親自過問的項目，你懂了吧？”

我聽明白了，我的思維開始清晰起來，我調侃說：“你說不會有嚴重后果？應該招Φ200的設備，卻招了Φ160，這還不嚴重嗎？機電司既管招標，又管發證，對朔方重型來說這還不嚴重嗎？你們挑起了事端，你們這是赤裸裸的脅迫！”

林經理還是微笑著，她說：“袁經理，我有點口干了，你能不能給我倒點水呀？”

我不情愿地站起身，給她找了一只紙杯，去飲水機那里給她打了杯溫水。

她飲了一口，把杯子放在桌上，說：“你說得對，可能的結果是嚴重的，但我們并沒有*裸，我們只是含糊地提到了這個可能。其實也無所謂，大不了重新招標，耽誤點時間而已。”

我冷冷地說：“你們太……缺乏行業道德了！”

“行業道德？什么是行業道德？他們告訴我們是要招Φ200，卻在招標文件里標注Φ160，這是不是？你別跟我說這是疏忽，我今天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這是故意標錯的，是有人在里做了手腳，做手腳的目的就是讓斯瑪通中標！是誰干的我就不說了。這道德嗎？你說道德，你們代理機構是怎么拿下這個項目的？你們就寫寫文件，組織個開標，就掙了幾百萬，你忍心說道德這兩個字嗎？你告訴我，招標這個行業有道德標準嗎？沒有，這個行業只有法規是明確的，是你必須遵守的！”

我啞口無語。我盯著林經理的眼睛，突然發現那雙眼睛很深邃，深邃到望不見眼底的顏色。我因而知道這個女人說的都是真的，她都能做得到，而且即使她告訴你了，你也無法防范。這使我很意外，完全不像那份胡說八道的投訴所提示給我的。雖然那只是她的信手涂鴉，但其實也是那么有條理！

林經理站了起來，說：“我的話都說完了，我也該走了。還有，袁經理，謝謝上次你幫了我，就是歐元投標的事。當然你也是不得已才幫我，但我還是要感謝你。”

我剛想說什么，她輕輕搖搖手，已推門輕盈而去。

這件事我埋在心里，不曾向任何人說，我也沒必要去告訴劉家緒了。那份投訴也沒做什么改動，一直就在網上那么掛著。那段時間我們都很忙，部里的人都知道朔方重型的項目被投訴了，我在一次會上說，那只是做個pose，不會有什么大事的，大家也就放心，不再多問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二批招標的開標時間越來越逼近，省藥品招標代理機構的遴選大會也漸漸駛近。它們就像兩座大山，遠遠地，高仰無止，我昏頭昏腦，都不知道我是在向它們奔去，還是它們在向我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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