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林修上次的到來過去了一月有餘，熙和還是像往常一樣，週六晚上小劇院還是婉轉悠揚的女聲，曲末悽婉的惹人垂淚。

夜瑟扔了煙，靠著梳妝檯替她勻面，眼線畫得很長，眉峰挑的很高，正紅色的口脂，腮紅從臉頰掃到鬢角。整張臉看上去張揚的不得了。

夜瑟說：“回去吧。何苦待在這個小地方委屈自己?！?

煕和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真的很像那個男人。

那個男孩子站在自己面前，他很高，她整個人都籠在他的陰影裡。

他說：“阿姐，我來接你回家?！?

他簡直就是阿域剛剛出現在她的生命裡的模樣。連微笑時嘴角上揚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深海一樣的眸子含著清淺的笑意。她點好，“好”。

後臺很安靜，正是演出的時候。這麼熱的天氣，聽上一曲摺子戲，連心都會覺得涼快許多。

夜瑟壓不住煙癮，從抽屜裡摸出一支菸就出去了。

他站在門口，喚了句：“阿姐”。她擡頭看去，昨天還套著大黑T，反扣著棒球帽的大男孩兒，今天倒是穿的正式。

卡斯諾的黑色皮鞋，白衣黑褲，襯衫的袖子折到小臂，隱隱露出手臂上的黑色紋身。

“要走了？”

“不急，我替阿姐綰髮？”

“嗯。”

煕和的頭髮剛剛及肩，毛茸茸的，有點扎手。男孩子拿起紅木匣子裡的梳子在刨花水裡過了一遍，慢慢的從頭梳到尾。他在她的發間穿手而過。

熙和彷彿又回到了五年前，那種熟悉的氣味像是因爲血緣而被傳染，包裹著全身，她想起小的時候，母親剛剛去世，一個陌生的哥哥住進了家裡。他經常把她摟在懷裡也是像這樣用紅木梳子沾著刨花水替她梳頭。

熙和看著鏡子裡的景象，有些呆徵。

她感覺得到縈繞在頭頂上的溫熱的鼻息越來越近，男孩子低下頭在發心落下輕吻。

“阿嶼？”熙和有些不適應這樣的親暱，往前傾了傾身子想要掙開箍在肩膀上的手。

“阿姐，我等了你很多年?！?

第一次見到熙和的時候，他只有六歲。一直以爲窩在大哥懷裡嬌嬌軟軟的小姑娘是家裡新添的妹妹，那時候還一直想不通怎麼一夜之間她就突然冒出來，而且還長這麼大。大人們在客廳裡談話，大哥的語氣很強硬，父親氣的直喘粗氣。他跑到樓上偷偷去看還在睡覺的小女孩，忍不住拿手指頭戳了戳小娃娃鼓起來的腮幫子，小姑娘翻了個身，撅起了小嘴巴。粉粉的，嘴角還有可疑的水跡，他扯長了袖子躡手躡腳替她擦著嘴角，小姑娘呼呼的吐氣，他把臉湊過去捱上那張軟軟的小臉，鼻息間全是玉蘭花的香味。他想起了藏在櫃子裡的糖果，還有晚飯後甜甜的小蛋糕，他想今後都省給妹妹吃。他是個好哥哥。

小蘇嶼趴在牀邊睡得口水直流，醒過來的時候大哥已經帶著小娃娃走了，妹妹也變成了姐姐。他們同年同月同日生，只不過一個是在即將迎來朝陽的凌晨，另一個是在黑夜席捲世界的午夜。

第二次見到熙和，是在大哥的葬禮上。他十八歲。頂天立地的人變成了白瓷罐裡的一抔灰，父親一夜間白了頭。他對這個大哥並沒有多少感情，他或許就像長輩口中不屑的那樣當真天性涼薄。他看到那個女孩子一直躲在不遠處的樹後面，在人羣散後才跪在墓碑前，穿著單薄的衣衫，哭的直不起身子。那天雨很密，風吹的人骨子裡發冷。他站在她身後給她撐傘，時間漫長的就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感覺渾身的血脈都像是被釘在了釘板上，心臟原來可以這麼疼。

父親很想她，常常吃飯的時候都會念叨幾句。書房裡放滿了她從小到大的照片?？墒?，她不會回家。

那時候他就想，一定要接她回家。她該是他王國裡的公主，而不是苦苦等待王子回頭的仙度瑞拉。

他半跪在地上，捧著她的手輕吻，他說：

“蘇木，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