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隼關(guān)上了窗子,回身便見文士滿臉的沉思,便問:“白先生覺得不對?”
那白姓文士被他一言驚醒,搖頭笑道:“并無,只是好奇而已。”
李隼點了點頭,幾步便走到了門前,推門向外看了看,回道:“無人,走罷?!?
白先生點頭應(yīng)是,將抄錄好的紙收進袖中,便與李隼一同下了樓,自后堂轉(zhuǎn)了出去,又穿過一所小小的院子,那院門處守著水仙居的掌柜,此時的他再不復(fù)方才笑瞇瞇的模樣,而是肅容垂手,筆直地立在門前。
“去忙罷,一會便要開門進客了。”白先生溫和地笑道,向掌柜的點了點頭,李隼卻是一言不,推門便走了出去。
門外系著兩匹駿馬,馬兒毛色油亮,一看便知乃是富貴人家養(yǎng)出來的坐騎。
二人到了此處便不再說話,分別上了馬,驅(qū)馬疾馳,自這條人跡稀少的小巷中穿了出來,直奔城東而去。
約莫一炷香之后,位于上京城東的薛府別院,一張新鮮記下的微之曰,便出現(xiàn)在了薛允衡的書案上。
薛允衡負手立于案邊,凝目看著案上的紙。
他今日依舊是一身勝雪的白袍,腰間松松地挽了一根牙白暗云紋錦帶,寬大的衣袖垂落兩側(cè),上不曾束冠,僅以一根通體如雪的羊脂玉長簪貫住,越顯得沈腰潘鬢、長身玉立。
他一目十行地掃過紙頁,負著的兩手便握緊了一些,眉宇間掠過了一絲不耐。
“又是些風(fēng)花雪月之事?!彼麑⒓堩撏酝崎_,在案上挪出一小塊空地,將一旁的銅仙鶴水注拿了過來,端詳著那上頭的精致的紋路,面上帶了幾分百無聊賴。
自從預(yù)言了落雷之事后,接下來的幾次微之曰,所言皆是些小事,不是落花砸面成妝痕,又是誰家新伎孕在身等等,雖皆與士族相關(guān),卻無關(guān)痛癢。在薛允衡看來,很是無趣。
東陵野老蹤跡皆無,上京士族皆對這位神秘的術(shù)數(shù)大手極為好奇,這一切,自來到上京之日起,薛允衡便已盡知了。
他亦沒掩了形跡,直接便端出了薛氏名號,令阿堵帶著一幫侍衛(wèi)耀武揚威,擺出十足的架勢來,將守在垣樓左近的各族眼線著實清掉了不少,也算還了垣樓幾分清靜。
“侍郎為何不叫人尋那垣樓的東家說話?”陳先生問道。
此時他便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上亦拿了一份微之曰。
薛允衡聞聲挑了挑眉:“東家?廣陵來的那對夫妻?”他一面說話,一面便將那銅鶴的翅尖以布巾拭了拭,漫聲道:“若真有可問的,只怕早有人去問了,何能待我?”停了停,又道:“不過是明面上的幌子罷了,又不好以勢強壓,不如不問。”
聽了薛允衡的話,陳先生蹙了眉,神情微斂:“廣陵三縣失據(jù),這夫妻二人偏偏便是那里來的,身份極不好查,侍郎不覺奇怪?”
當(dāng)今之勢,陳、趙、唐三足鼎立,互為牽制,派幾個密探潛入敵國探聽消息,自是家常便飯。
依陳先生所見,趙國的密探應(yīng)該不會滲透得這么厲害,但現(xiàn)在廣陵戰(zhàn)事初歇,很難說趙國會不會派人趁亂混入陳國,做些通風(fēng)報信之事。
薛允衡卻似是一點也不擔(dān)心,淡笑道:“趙國若真有能為滲透到這般地步,我看國將不國之日也不遠了,我查得再細亦無用?!?
陳先生想了想,倒也釋然了,捻須笑道:“還是侍郎通透?!?
薛允衡又專心擺弄了一會水注,方又開了口,懶洋洋的聲音似無著力處一般,飄向了一旁:“先生以為,這一次的微之曰,如何?”
一面說著,他一面便又將視線掃向旁邊的紙頁,嘴角撇了撇,帶了幾分不屑。
陳先生聞言沉吟了一會,謹慎地道:“依仆之見,并無甚出奇處,只是言及某士族女子的命格罷了,只是……”他遲疑了一會,指向了紙頁下方的小字,目露疑惑:“這‘蝴蝶耶,頑石耶’六字,卻是叫人不解。”
薛允衡擺弄水注的手停了下來,過得一刻,方背對著陳先生道:“的確,此六字,甚奇?!?
他微微直身,探手拿起推在一旁的錄紙,又仔細地反復(fù)看了幾遍,清幽的眸子便里劃過了一絲沉吟:“此六字,與前面的內(nèi)容,似是無關(guān)?!?
“是,仆亦如此作想。”陳先生說道,起身行至案邊,站在薛允衡的身側(cè),一臉沉思:“只是,若是無關(guān),寫上又是何意?難道是以此喻指今日預(yù)言中出現(xiàn)的那個人,或成蝶,或成石?”
這分析雖牽強了些,卻也不能說沒道理。
薛允衡靜默沉思,片刻后,手一松,那錄紙而便飄飄蕩蕩地落在了地上。
那一刻,他身上的氣息微有些冷,狹長的眸中一片冰寒。
他很失望。
他本還以為,他與東陵野老也算有些因緣,且他來上京的動靜也不小,若東陵野老果然便是那位紫微斗數(shù)師尊,是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到來的,亦不可能不知道,他此刻最為憂心的,究竟為何事。
薛允衡定定地看著空落落的桌案,眸中的冰寒化為了陰郁,旋即又轉(zhuǎn)作焦灼:“何鷹還沒消息么?”他有些不耐地問道,一面便負了兩手,在案邊來回踱起步來。
那一身寬大的白衣,隨著薛允衡的動作而擺動飄浮,每一道紋路,皆帶著明顯的不安與煩躁。
陳先生微微垂,恭聲道:“尚無消息。”
薛允衡踱步踱得更快了,幾乎便是在圍著書案打轉(zhuǎn),良久后,他才停下了腳步,撩袍坐在了椅子上,蹙眉問:“已經(jīng)過去多久了?”
陳先生回道:“十二天。”
“十二天了?!毖υ屎馑剖歉锌?,抬手捏了捏額角,仿若要捏去滿心的憂慮。
一縷絲落了下來,垂于他的額畔,為他俊美的面容平添了一絲魅惑。不過,此刻的他顯然是注意不到這些的,那雙狹長的眸子里再不復(fù)往日清幽,唯有戾氣若隱若現(xiàn)。(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