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jié)錯誤,點此舉報』 中元帝懨懨地閉著眼睛,滿臉倦容。
從今往后,這外頭的變化再大,也與他這個天子沒多少關(guān)系了。
大皇子見他神情疲憊,連忙上前將盒蓋關(guān)上,親自捧起木匣,退去了一旁。
中元帝閉了一會眼睛,方才再度睜開,復(fù)雜的視線在桓子澄的身上一繞,方招了招手,嘴角扯出了一個笑:“愛卿……隨孤……進(jìn)殿。”
簡單六個字,就像是耗進(jìn)了他所有的力氣,說罷了話,他便扶了邢有榮的手,晃晃悠悠就要往回去。
“謝陛下。”桓子澄躬身施了一禮,卻并不急著上前,而是抬起頭來,在那傾天覆地的雪雨之中,驀地將斗篷一甩。
朔風(fēng)四起,將他緋色的戰(zhàn)袍吹得如火焰迎空,亦將他冷湛湛的聲線拋向遠(yuǎn)處:“來人,護(hù)駕!”
“諾。”眾軍轟然應(yīng)諾,如平地里一聲炸雷,中元帝的臉立時就白了,轉(zhuǎn)首看去,便見那萬軍之中驀地行出數(shù)十人,皆是一身玄衣黑甲的近衛(wèi)裝束,也不待人吩咐,便自兩側(cè)大步邁上石階。
中元帝瞬間大怒,蒼白的臉上一片冰寒。
他人還在呢,這些人居然招呼也不打,直接近身于君前。
桓家是真的想造反嗎?
他張開口,一聲“放肆”尚未出口,便瞧見了那些人手上拿著的鐵索。
中元帝心底陡然一顫,那聲喝斥居然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知為什么,在那個瞬間,他的后頸有點發(fā)涼,總覺得,那鐵鎖像是沖著他去的。
好在,那鐵鎖并不是為他準(zhǔn)備的。
就在他猶豫的這一息,那數(shù)十桓府侍衛(wèi)已是二話不說,上前就將俞氏、秦彥柏、阿蒲等人給套了起來,直接拖下了石階。
“長兄,我是十三唔唔……”阿蒲的嬌呼只響起了一聲,便被人無情地掐斷了。
一枚鐵塊塞進(jìn)了她口中,將她剩下的話語盡皆堵住,旋即又是一根布條勒了過來,將那鐵塊固定。
阿蒲嬌嫩皮膚立時被勒出了紅痕,口角也被鐵塊磨破了,滲下血絲。一旁的俞氏見狀,紅著眼睛拼命掙扎,一面嘶吼道:“你們放開她!”
無奈那鐵鎖就橫在頸中,身后的侍衛(wèi)拉得極緊,俞氏越是掙扎、面色越白,片刻后便兩眼上翻,昏了過去。
桓子澄就像是沒根本聽見一般,連一縷眼風(fēng)都沒往那個方向看。
他的視線,盡皆攏在另一個人身上。
“二殿下。”他向上揖了揖手,語聲清冷,不帶任何情緒。
二皇子面色變幻,眼神閃爍不定。
就算被此前被秦素當(dāng)眾叫破,他也不曾有分毫色變,可當(dāng)此時,他的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了冷汗,兩只手也在不自覺地發(fā)抖。
桓府的侍衛(wèi),靜默地圍在他身邊。
這些黑色的、如同濃夜一般黑魆魆的身影,就像是一團(tuán)暗不見底的陰云,將他牢牢裹挾于其中,動彈不得。
“啟稟陛下,臣有重要軍情稟報。”桓子澄清冷的語聲傳來,仍舊是一如既往地不帶情緒:“我大陳出了內(nèi)奸,便是那周都水與杜驍騎,他二人里通外國,與趙賊暗通款曲,意欲誘臣前往趙賊布下的巨石陣中,陷臣并大陳軍馬于死地。好在天佑我大陳,教臣一眼識破他們的詭計,將計就計,借泗水破冰之機(jī)大敗趙軍,反殺周杜二軍,這才得來我大陳的勝利。”
說到此處,他回身從魯宗手上取出一沓信件并虎符等物,一并雙手呈上,語聲森然如冰:“陛下,臣從趙軍大將手中拿到了通敵的證物與信件,所有證物盡皆指向了二殿下。另據(jù)周、杜二將交代,二殿下久有不臣之心,意欲聯(lián)絡(luò)趙皇謀朝篡位,此乃證物,請陛下定奪。”
中元帝怔怔地聽著他的話,心底里的哀涼,比殿前飛散的雪片還要冰冷。
大勢已去。
此時的他,早就大勢已去。
他忽然覺得無比地諷刺。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他還是掌握著絕對主動權(quán)的那一個,生生死死、起起落落,皆在他一念之間。
可現(xiàn)在,場中局勢,或者說是這整個大陳的局面,已然發(fā)生了徹底的轉(zhuǎn)變。
他中元帝縱然仍舊享有無上尊榮、貴為一國之君,可這個國家,卻已經(jīng)不再屬于他了。
倦意如排山倒海般地涌來,幾乎瞬間便沒了頂。
他緩緩地閉了閉眼,唇角勾起了一抹虛弱的笑:“孤累了,愛卿……看著辦罷。”
只說了這一句話,中元帝便扶著邢有榮的手,步履遲緩地跨進(jìn)了壽成殿的門檻,再不曾回頭多看一眼。
二皇子面如死灰,冷汗披落。
反殺周、杜二軍。
周家與杜家的八千精銳,居然盡皆覆滅。
那江家呢?
江家的五千精銳,還在么?
這念頭才一泛起,二皇子就覺得渾身的血都在頃刻間涼透。
江氏精銳若還在,桓子澄,又怎么敢直接率軍進(jìn)宮?
都不在了。
至少目前看來,能夠與桓氏抗衡的最大一支力量,已然被桓氏滅掉了。
二皇子呆呆地站著,全身上下都散發(fā)出了一股死氣。
桓子澄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抬了抬手。
早便等候了多時的孟宗點了點頭,一掌便劈在了二皇子后頸處。
可憐二皇子,竟是連聲驚呼都沒發(fā)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桓府侍衛(wèi)的動作十分利落,劈暈了人之后,他們便迅速地帶著二皇子退了下去,俞氏等人也一并被拖走,一時間,那石階之上除了一眾作為人證的庶民仍伏地跪倒之外,還能夠直立著的人,便只剩下了三位皇子。
中元帝根本就沒力氣管他們了,竟是就這么把他們給晾在了此處。
桓子澄手扶佩劍,踏上兩級石階,驀地向著大皇子揖手一禮:“多謝大殿下。”
三皇子與四皇子對視一眼,神情各異。
大皇子看著桓子澄,那張慣是粗豪的面容上,有著片刻的扭曲。
那個瞬間,他血脈中的皇族驕傲,似是在提醒著他應(yīng)該擺出怎樣的態(tài)度,來應(yīng)對眼前這個明顯是來逼宮的都督大人。
然而,再下一息,當(dāng)大皇子掃眼望向那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到頭的大隊鐵騎之后,他扭曲的神情,便一點一點地化作了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