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娜底盤很高,俗稱轎車中的越野車,很適合在這種鄉村路上疾馳。
閻興成的車開得很快,經過一片長滿蘆葦的鹽堿地,就進入了一個村子。
崔寶森一路上不斷回過頭來跟于興業介紹著瑯琊嶺的風土人情,文光耀也聽得津津有味,看來快速了解一個地方,真要從這個地方的風土人情、人文掌故入手,而要深入了解一個地方,那就要從這個地方的歷史沿革入手了。
后來他不管走到哪里,在看文件的同時,都要搞一本市志,放在床頭,隨時翻閱。
“看,那是烽火臺?!贝迣毶瓝u下車窗,指了指一個“饅頭”似的土墩,土墩周圍有許多地方被人挖過,露出層層的巖石。
于興業也搖下車窗,往外看去,閻興成主動放慢車速,“前面還有演武場、炮臺,村西邊還有一個大院,據說是明朝的千戶所?!?
大家隨著他的介紹看到的卻是一片紅磚鋪地的廣場,崔寶森笑著解釋道,“海防營都是明朝當兵的的后代,村里人也愛練武,國章把這里重新修整了一下?!?
于興業來了興趣,“村里都練武嗎?”
“那是,個個都會功夫,”崔寶森笑道,“國章家里的那口刀還是明朝時候傳下來的,削鐵如泥,國章當寶貝,一般人不讓看,我倒覺著那口刀跟RB刀差不多。”
功夫兵刃,是男人間的共同話題,于興業笑著問道,“那這個村里練什么功夫?”
“戚繼光的戚家拳,”崔寶森看了看于興業,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這個你都不知道?他索性繼續“普及”道,“戚家拳主要是為了對付小RB全是實戰的招數,國章也跟我說過,他去過陳家溝,發現戚家拳和陳氏太極的炮捶很象,這兵器嘛,主要是戚家刀和紅櫻槍?!?
大家都全身貫注地聽他介紹,崔寶森更加精神,但卻話題一轉,說起了沈國章,“興業,跟國章書記,你得好好交往一下。”
于興業忙說,“我聽三哥的?!?
崔寶森笑道,“也不能什么都聽我的,興成知道,國章是個很豪爽大氣的人,也好與人交往,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他看看文光耀,“不過,在瑯琊嶺你多聽三哥的也沒錯?!?
“國章在家排行老二,家里兄弟姊妹五個,大哥在BJ當大夫,省里包括我們龍城的不少領導到BJ看病,都找他;”崔寶森笑道,“老三在人民醫院當副院長,對象就是公安局交警大隊的大隊長李樹兵,這個你應該認識吧?”
于興業忙不斷點頭,文光耀也暗暗記在心里。
“老四在一中當老師,對象好象是一中的副校長,你看我這記性,我忘了叫什么名了,噢,老五現在在省電業公司,全家沒有差的吧?”
眾人都不斷點頭,文光耀心中暗暗有些感慨,他想到沈巖,也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唐谷文家集,但思緒馬上又回到了龍城的瑯琊嶺。
“國章雖然在村里,但掙得多,海防營鹽場他是老大,一年到頭至少幾百萬吧!孩子有出息,關鍵得有個好娘,”崔寶森突然收斂了笑容,“國章他娘今年七十多了,大戶人家出身,那個作派,你一看就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我每次來,都過去看看她,逢年過節,也都過來坐坐。”
“老太太拉扯大五個孩子,不容易,那些年吃了上頓沒下頓,因為家里成分不好,也遭了不少罪,但老太太很會教育子女,現在家里有錢了,但她教育孫子孫女,每天就給五塊錢零花錢,多了一分沒有,沈家出來的孩子都很懂禮貌,遇到長輩不打招呼,回家就沒有飯吃?!?
桑塔娜在一處高門大院前停了下來,眾人下了車,黑色的大門油漆得烏黑錚亮,高大的門樓上飛檐斗拱,一顆顆閃亮的銅釘在大門上閃閃發光,兩個粗大的銅環與大門旁的兩個小石獅共同默默訴說著主人的威嚴。
“走,國章在家里等著我們,”崔寶森邊走邊說,“老太太以前是村里的赤腳醫生,村里的孩子大都是她接生的,只要老太太往街上一坐,村里的人騎驢下驢,騎馬下馬,都要上前去打聲招呼……”
院子很大,正屋是八間正房,兩側廂房與正屋相連,東廂房南側裝了一道卷簾門,估計是用作車庫。
天井里全部用玻璃鋼罩了起來,西側擺放著各種各樣的花草,高大茂盛,東側則安放著一處兵器架,上面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兵器,一應俱全。
文光耀順手拿起一把刀來,比劃了一下。
崔寶森絲毫沒有見外的意思,見正屋的鋁合金門開著,他直接朝里面走去。
“文光耀?”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來,緊接著,沈巖從花草間的躺椅上站了起來,她仍是一身運動休閑打扮,微笑著看著他。
沈巖跟他講過父親是海防營的書記,文光耀知道來這里大致會遇上沈巖,但她從花草間站起來,還是讓他有些吃驚,他忙放下手里的刀,走了過去。
“叔叔?!鄙驇r也迎上來,笑著跟崔寶森、閻興成打著招呼,看來兩人也是經常過來。
“你們認識?”崔寶森笑道。
“我們是同學。”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同學?”崔寶森驚異地看看文光耀,“巖巖不是上的警校嗎,小文上的師范吧?”閻興成也饒有興趣地看著兩人。
見沈巖笑而不語,文光耀忙解釋道,“前幾天不是一塊到臨陽學習了嗎!”
崔寶森恍然大悟,“噢,我還跟你爸提過這事,呵呵,看我這記性。”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從屋里走了出來,他個子很高,理著平頭,頭發一根根朝上豎立著,他面上雖然微笑著,但兩只眼睛卻很是凌厲。
“興業,這就是國章書記,”崔寶森笑著介紹道,“這是國土所剛來的所長于興業,咱的西港灣老鄉,”他又看看文光耀,“這是黨政辦,小文。”
于興業疾步上前,笑著說道,“沈書記,你好?!?
沈國章伸出手來,微笑道,“歡迎,歡迎到海防營?!?
文光耀看看微笑著的沈巖,見父女兩人的微笑都很淺,都是淡淡的那種笑,笑不露齒,看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沈書記,你好。”文光耀看看沈巖,也走上前去。
沈國章的眼睛如鷹隼一般在他臉上掠過,也笑著伸出來,“歡迎。”他的手很有力度,文光耀暗想,這是一個掌控力很強的男人。
沈國章身后還站了一個中年人,卻是個瘸子,他個頭不高,戴著一幅眼鏡,正謙恭地對大家笑著。
“老周,閨女學習挺好,在二中也拔尖?”崔寶森看來跟瘸子也很熟,這種殘障人士自尊心都很強,崔寶森也不開玩笑。
“還行吧?!比匙釉挷欢?,說起話好象嗓子里有口痰似的,但臉上的笑容更多了。
“同學來了,中午你管他飯吃吧,”崔寶森八面玲瓏,他看看沈巖,“我進去看看老太太?!闭f罷,他就往里屋走。
沈國章又看了一眼文光耀,這次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的時間略長,沈巖笑道,“行啊,到了海防營還能餓著肚子回去?”她的目光定格在文光耀身上,“是不是,文光耀?”
文光耀剛想說話,沈國章笑道,“她奶奶不在家,讓她大姑給接走了,去做做體檢,在龍城住兩天,”他看看崔寶森,“都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崔寶森停住腳步,“行,”他又看看沈巖,開玩笑道,“巖巖,中午陪陪你同學吧?”
沈巖大方地看看文光耀,笑著說道,“今天不是我請客,我這樣去,顯得多沒有誠意?”她順手把臉側的頭發攏在耳后,
“我們同學改天再聚,既然認門了,以后就常來坐坐?!?
文光耀也看看沈巖,“以后少不了麻煩,”他感覺自己的話有些生硬,但當著家長的面,跟女孩子又不好開玩笑,就又補充道,“你也?;貋砜纯?。”
沈巖笑道,“我沒有事,每個周都回來。”
幾個人邊說邊笑邊走出門去,“福文,別走了,中午一塊吧?!鄙驀禄剡^頭看看瘸子。
周福文忙點頭答應,“好,書記?!彼掷锬弥粋€藍色塑料皮的本子,文光耀知道,這是農村的賬本,看來周福文是村里的會計,剛才在匯報村里的賬務。
“福海?!贝迣毶咴谇懊妫铧c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來人中等個頭,臉色黝黑,看人時卻斜著眼睛,透出一股狠勁。
“崔所,什么時候過來了?”來人問道。
“剛來,”崔寶森打著哈哈,他看看沈國章,又轉頭對來人說道,“你找國章書記吧?”
“有點事,”這個時間,來人也看出他們準備出去吃飯,“也不急,下午再說吧。”他轉頭要走。
“福海,中午一塊吧?”崔寶森邀請道,“叫上福海一塊!”他又看看沈國章。
沈國章臉上沒有笑容,沈巖的臉上也沒有笑容,但沈國章還是說道,“你中午沒事,就一塊去吧?!蔽墓庖宦?,沈國章明顯有些不情愿。
“你們去吧?!眮砣艘猜牫鲈捓锏囊馑?,推辭道。
崔寶森卻不答應,“周福海,”他故意拖腔拉韻地說道,“怎么,干上村長就不認識三哥了?你跟財神似的,還得請嗎?怎么,還請不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