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浩晨正沉眉思慮,卻見徐紹風向二人打了個手勢,悄然向院西匿去。
片刻后,寒氣逼襲,霜霧飄蕩,徐紹風藏身之處一片朦朧。
“咦?那邊的霧起得奇怪,你們幾個過去看看。”黑衣刀手首領命令道。
“是!”使用戒刀、鳳嘴刀和三尖兩刃刀的三名刀手領命而去。
調虎離山么?白浩晨釋然而笑:徐少俠一旦做出決定,總是毫不猶豫的行動呀。那么剩下的刀手便由我來調走吧。
他向丁青山示意后,往院東潛去,經過花壇時,故意顯露身形。
灰影閃過,明顯是輕功高絕之人。黑衣刀手首領面色一沉,又分了三名刀手過去查看。
身旁,白浩晨與徐紹風都已離去,丁青山全神貫注地盯住屋門,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現在門口只剩下那名刀手首領了!
望了望晦暗不明的天際,他的心中閃過幾分悸動:此地乃是山之絕頂,應是觀日的最好去處,此槍一出,不知還能否再看到朝陽。
可是,有些事卻不得不為!
尚天華,你是我遇見過的最強敵手,就讓你看看我最強的一擊吧!
弓身半跪,雙臂平伸,八寶雙盤鑌鐵槍的槍尖筆直向前,他眼中再無半分遲疑:
此擊名曰,槍流星!
伏身向前,力貫雙腿,腳深踏入土,然后膝蓋微松,他如機弩彈射般猛然沖出!
身體擦著地面劃過微弧,數次彈躍后,速度增加至極限,內力驟然爆發!
內息瘋狂運轉,丹田隱隱作痛,勁氣毫無保留地注入長槍。微光閃現,飛快流經槍桿,聚向槍頂。槍尖陡然亮起,槍芒閃耀如星!
八寶雙盤鑌鐵槍顫抖低鳴,燙不留手,仿佛活了一般,似要掙脫手掌的控制。“砰、砰”似有心跳聲從滾燙的槍桿傳來,將他周身的空氣也燃燒起來。
不顧掌心突如其來的異痛,他只一心一意地牢握槍桿。“砰砰砰砰”急跳數下,心跳之聲倏忽消失。鐵青色的天幕下,他與長槍合一,化作一道流星,直沖向屋門!
這一刻,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來。他清楚地看到刀手首領眼中流露出的震驚,以及下意識地側身閃避。
“卟”地一聲,刀手首領身后的木門如紙糊般被貫穿。昏暗的屋內瞬間被槍芒照亮。
雖事關重大,他仍不愿偷襲,于是喝道:
“看槍!”
長槍向著床帳擊去,他壓榨出最后一分潛力。內力再次提升,槍芒光輝四射,槍流星后段完全爆發。
一股充實愉悅之感將他的心胸填滿,這是他有生以來發出的最強一槍!
然后,他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床帳被一只纖纖素手撩起,露出床上之人曼妙的身影。那人半夢半醒,螓首微轉,一雙美眸若蒙著秋霧,向他淡淡瞥來。
怎么會這樣?
為什么他會在這里看到時時念著的她?
為什么他在刺殺尚天華之時槍尖對著的卻是莫小雨!
他一定是在做夢……
槍尖逼近,槍芒映照出她清麗絕俗的面容,幾乎能夠看清那凝脂般的膚下纖細的血管,而她的眼中卻仍是一片迷霧。
不!
即使在夢中,他也不想傷害到她!
丁青山想要扭轉槍的去勢,卻驚恐地發現八寶雙盤鑌鐵槍已不再受他控制。
這是他使出全身之力的一槍,每一分力氣都沒有浪費,一槍既出,勢若流星,即使是他也無法改變流星的軌道。
不不不!
絕對不可以傷害到她,給我回來!一股力量從體內涌出,他面目猙獰地與愛槍較力,全身骨節發出頻臨碎裂時的輕響。
“堂主小心!”背后傳來刀手首領的大喝,一柄彎刀挾著呼呼風聲,向他背后猛劈過來。
心念一動,他放松背肌,全不抵抗。既然他無法改變流星的軌道,那就讓外力來改變它吧!
彎刀生生劈入后背,丁青山身體劇烈震動,八寶雙盤鑌鐵槍終于在最后一刻傾斜。
“轟”!
脫軌流星砸在床旁,石制地面被轟出一個大坑。
碎石擦過莫小雨的面頰,劃出數道血痕,勁風帶起一縷秀發,繚繞在眼前,她的雙眼陡然睜大!
一躍下床,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撲到丁青山面前,疾呼道:“大哥!”
“……小雨,我好像做夢了。”血泊之中,丁青山眼神渙散,每說一字便有深紫色的血溢出。
莫小雨的手顫抖著僵在他的身前不敢亂動,目中一片驚恐:內力反噬,七竅流血,更糟糕的是,全身骨節碎裂,極有可能癱瘓!背后被彎刀劈得汩汩流血的傷口,雖觸目驚心,反倒不是最嚴重的。
“出什么事了?”慕子云衣衫不整,光著腳從隔壁跑來。
無論如何都要救他!莫小雨雙眼驟然發出迫人的光亮,變了一個人似的,威嚴說道:“請趙統領先出去。”她迅速抽出銀針,雙手如飛般地將針一根根扎入丁青山身上。
慕子云向屋中看去,先是一驚,隨即拉著發呆中的趙志雷快步走出屋子。
趙志雷看著手中的長鏈彎刀精神恍惚:連這么恐怖的一槍都能阻止,是他變厲害了,還是堂主之功深不可測?
慕子云對他說道:“趙叔忙了一夜,先回去休息吧,這里由我來處理。”剛才那匆匆一眼,他已看到丁青山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聰明地沒有立刻詢問。
“也好。刺客好像不止一人,要好好盤問。”趙志雷望著發白的天際,打著哈欠。反正那名刺客已被廢掉,他可不想做審訓這種勞神費力的事情。
目送趙志雷回房,慕子云閃身進屋,焦急地問道:“大哥,這是怎么回事?”
銀針刺穴,丁青山精神略振,勉強出聲:“我來行刺尚天華,小雨的師兄和白大人也來了。”一句話說完,他疲憊地合上雙眼。
莫小雨手下的銀針沒有片刻停頓,沉靜地說道:“子云,撤去守衛,請師兄他們進來。”
難得她如此冷靜,大哥應該不會有事吧?慕子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出屋而去。
不大會兒的功夫,院子里傳來守衛撤離的聲音。
當房門再次被推開之時,徐紹風與白浩晨跟隨慕子云走進屋內。
“小師妹!”一眼看到莫小雨,徐紹風吃驚道:“你是被他們抓來這里的嗎?”
“四師兄,其它事以后再說。”莫小雨有條不紊地處理丁青山背上刀傷,“他傷勢危急,請師兄助我!”
發現丁青山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全身扎滿了亮晃晃的銀針,徐紹風眸色一沉:“要我怎么做,你盡管說!”小師妹自幼隨師傅習醫,擅長針法。三師兄便專門為她打造了一套天音針,共一百零八枚。平時被她藏在身上,很少使用。自己重傷被她救治之時,最多不過使出三十六枚。如今看來,那一百零八枚天音針已全被扎入丁青山身上,那么他的傷勢應是萬分險惡。
“他身上多處骨碎,不可移動,請你用寒勁將他全身冰封。”說話間,莫小雨已將丁青山背后刀傷流出的血止住。
“好!”徐紹風話不多說,就地盤坐在旁,起掌發功,運起寒天真氣。眾人頓覺身上一涼,寒氣森涌而來。
過了些許時候,空氣中的水汽逐漸凝聚,化成極薄的冰層,覆蓋在丁青山的身體表面。
徐紹風微微側頭,以目光相詢。
莫小雨搖頭,冷聲道:“不行,需將他的全身都包裹在厚厚的冰中,然后才能移動。”
慕子云插口道:“這樣太慢了,直接澆水可不可以?”
莫小雨略一思考,道:“可以用水,但不能直接澆在身上。他經脈與骨節損傷嚴重,不能再承受任何外力。”她剛想起身,卻又虛弱地坐倒在地。從不曾一下子使出一百零八枚天音針,精力耗損實在過大。
慕子云忙說道:“你看著大哥就好,這些小事我來做。”
他從桌上取來茶壺,灰影一閃,白浩晨搶步上前,接過茶壺,道:“這個我來,請你去屋外再多找些水來。”說著,他將茶壺緩緩傾斜,巧力擊去,水在半空之時化成大片水霧,然后緩緩落下。
慕子云一想也對,他們以刺客的身份前來,不方便出去。他轉身出屋,過得片刻,提進兩大桶水來。
有白浩晨相助,徐紹風掌下寒冰明顯加快成形。
看著丁青山全身被寒冰慢慢裹住,莫小雨跌坐在地上,面上的表情似也被冰封。
見她如此,慕子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徐紹風收功后,擔心地問道:“小師妹,這傷你可能治?”
莫小雨垂下頭,半晌才道:“外傷我或可能治,但這骨碎之傷怕是不容易好。”
徐紹風看著她,道:“你不要著急。需要何種藥材,我去找來。”
慕子云接口道:“我也可以幫忙!二叔常年行商,識得不少藥材商人。”
莫小雨仍垂著頭,雙目無光,不言不語。
徐紹風又道:“要不我去通知三師兄,請他幫忙。憑三師兄的本事,只要你說得出藥名,他總能找到。”
四師兄一向與三師兄不合,竟會為她說出這種話來。莫小雨心中一暖,終于抬起頭來。勉強勾了一下唇角,她開口說道:“我需要的不是藥材,而是藥方。以前二師兄曾為我尋來一副治療骨碎之傷的藥劑研究,可惜藥劑用完,我卻仍是沒能提練出它的配方。”
徐紹風道:“這好辦,我去找二師兄再要一副。他現在應在京城,處理比武大賽的事宜。”
莫小雨振作起精神:“事不宜遲,我們一起去京城。”
慕子云道:“我現在就去安排!”
白浩晨捻起胡須道:“如果你們去往京城,我倒認識一位御醫,不妨聯系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