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更漏特別的清晰,一滴一滴地讓我思緒也十分的清晰,我好像伴隨著自己的心跳數(shù)著更漏的聲音,一更、兩更、三更天的更聲響了,我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明明天氣還
有些寒,早晚還需要用著湯婆子的,卻感覺心里熱得很,好想喝了熱油似的。
想起在別宮的那一幕,雖然當時并不怕,可是卻很讓我后怕,好像自己感同身受似的,我當我已經(jīng)受夠了天下的苦,可是我還沒有別人用鐵鏈鎖過,還沒有跟那么多烏鴉一起
帶著過,想起那段神志不清的日子,至今心有余悸,就是明明不想要做一件事情,身子卻不停使喚,很多事情并非是自己的意愿,可是畢竟我的身邊有頌芝,有聲諾,他們都是真
心地要待我好,要幫我恢復(fù)正常的。
如麗嬪那般在冷宮里瘋瘋癲癲,如富察貴人在別宮里飽受折磨,我覺得自己太過幸運了,暗室里雖然很恐怖,但是畢竟沒有那些感覺隨時都會飛來啄我一下的烏鴉,天牢里雖
然也很嚇人,但是畢竟沒有人給我用刑,沒人打我,沒人虐待我,我的身上并沒有傷痕。
“我一定要保持頭腦清醒!”我拼命地在內(nèi)心對自己說道,我只有保持清晰的頭腦才能去分析、去籌劃、去反抗、去爭取,不然我就會如同富察貴人那樣別人折磨成那樣?
我命百合給找了一些五彩繽紛的花朵研磨成墨,這樣寫出來的字不僅僅是彩色的,而且還有芬芳,聞著也可令人心曠神怡的。
百合在身邊給我研磨道:“娘娘,如此有心意的字,皇上一定會喜歡的。”他的字我想我已經(jīng)學到極端了,再怎么練習也只能到這個七分像的摸樣了,如果不細細看的話,是
可以以假亂真的,不會某些字的筆畫是無法習慣的,橫豎撇捺勾,最后的一筆如果是“勾”的話,總是勾不好?一眼就能看出來真?zhèn)蔚摹?
門外傳來急急匆匆的腳步聲,小杜子的聲音傳來道:“襄嬪娘娘,您不能進去啊?我家主子正在休息,吩咐不準人去打擾啊?”
襄嬪的聲音中夾帶著一絲絲的抽泣道:“狗奴才,娘娘怪罪,本宮一人承擔,用不著你在這邊啰嗦,娘娘在哪里?我要見娘娘!”我等這一日已經(jīng)等了好久了,她終于沉不住
氣了。
“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tǒng)?襄嬪你如今貴為嬪位,為何還如此不知道分寸?給下人們看笑話?”百合扶著我從西暖閣里出來,襄嬪聽見我的聲音,噗通一聲跪在我的腳下道:
“娘娘,娘娘,我錯了,娘娘救我啊?救救我!”
只見她穿著一件丁香紫散花如意云煙裙,挽著叢梳百葉髻,頭上帶著四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固定其形,右邊插著一朵大大的開花富貴牡丹鎏金絨花,顯得她風韻豐滿,很是
嫵媚,帶著一對陳翠色的石榴形的耳墜子與頭上的碧玉簪響應(yīng),臉色卻有些煞白,拉扯著我的裙擺苦苦哀求著。
“襄嬪,你這是作甚?今時不如往日,你不能朝我行這樣的大禮,要是給人看見了,就是我的不是了。”我見她這個樣子痛快得不行了,卻強忍著心中的得意,裝模作樣的說
道,心中笑道:“年世蘭,你是越來越能演戲了,就快趕上戲子了。”而后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傳來道“還不是跟皇后還有菀妃學的。”一個人要保護自己就必須好好的隱藏自己,
如我當初那樣,什么都寫在臉上,什么事兒都在明面上,太過愚蠢了,難怪會輸?shù)媚敲吹膽K兮兮。
“小杜子,百合,快,快,快把襄嬪娘娘扶起來啊?你們都是死人么?沒見主子跪著呢?”百合跟小杜子忙著要去扶,可是襄嬪說什么都不起來。
“娘娘,千錯萬錯都是嬪妾的錯,嬪妾知錯了,您救救我啊?救救我的公主,都是我的錯,玥珊才四歲,她什么都不知道啊?”看著哭得臉都綠了,想著她也有今天啊?曹琴
默,你不是很聰明嗎?你不是很會謀算嗎?你不是老謀深算嗎?怎么女兒封了和碩公主,你還是保不住自己的地位呢?哦,不,連命都保不住了。
“好吧,你要是不起來,我陪你一起跪著!”我干脆也跪倒在地,旁邊伺候的人也一同跪下了,她見過我也下跪了,自然也受驚不小,雙眼看著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曾經(jīng)
那個凌駕在她的頭上,對她吆來喝去的華貴妃,她曾經(jīng)是我的智囊團,許多注意都是她出的,沒了她,我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么?該如何去對付那些搶走我恩寵、權(quán)勢、榮
耀等等的人了?
“我認識你這些年,一向都是我嚇得六神無主,驚慌失措,你在背后替我籌謀劃策的,從未看見過你如此失態(tài)沒主意的摸樣,你真是把我驚嚇到了。有什么話好好說。”我恨
不得就那次在景仁宮一般狠狠地踹上她兩腳,卻吃驚如此冷靜淡定,隱藏著自己的情緒,讓她也有琢磨不透的時候。
“娘娘……”她只是一個勁兒的哭,也不說為什么?我扶起她朝身邊伺候的人叱喝道:“今兒,看到的,聽到的,該忘記的就忘記了,明白了嗎?誰敢在外面嚼舌根,仔細你
們的舌頭。”小杜子帶著一群人退了下去,只有百合留在身邊伺候。
“說吧,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把你嚇成這副摸樣?”我心知肚明,卻故意問道。
“嗚嗚,近來幾天我總感覺精神恍惚,太醫(yī)來看又看不出所以然來,便感覺有些不妙,誰知道今兒卻發(fā)現(xiàn)我的侍女月息竟然在我的飲食里下藥,她跟了我許多年,我從未想過
她要害我?細細盤問,才知道是菀妃,是菀妃要殺我!”
“菀妃要殺你?你這是在說什么話?她為何要殺你?你對她有恩,沒有你,她哪兒來的今天啊?想必是你的侍女月息胡說的,她若是被菀妃收買了,又何必告訴你?”我若無
其事的說道。
“菀妃用肅菲公主拉攏了敬妃,她也想要拉攏端妃,端妃喜歡玥珊,她要搶我的孩子,她們要毒死我,然后搶走我的玥珊,嗚嗚……”襄嬪越哭越兇,百合忙著在一旁伺候,
我別過頭一笑,看著她這幅可憐兮兮的摸樣我真想偷笑,卻裝出一副驚訝得不可思議的表情關(guān)懷的問道:“這?這?這怎么可能?”
“那年在雪地里,玥珊跟著奴才們在玩雪,誰知不小心摔了一跤,剛好是端妃給看見了,她一手將玥珊抱在懷里,還崴了腳,從此以后,每隔三五天,端妃就會來鐘粹宮看玥
珊,我開始還沒有留意,現(xiàn)在想來……嗚嗚,她們對我是有企圖的?是想搶走我的玥珊!娘娘,我什么都沒有,我只有這個孩子啊?我不能失去她?”說著又跪倒了我的腳下左右
開弓的打自己耳光道:“我知道我背叛了你,我害得您被降位,害得您失去了君心,我不求您原諒,我只求您救我這一回,從此我再也不會幫菀妃做事,我只想帶著玥珊好好過日
子,且看在我當初也幫了您許多的份上,救救我吧,救救我的玥珊吧,我們娘兩會永遠感激你的。”
我一手將她扶了起來面露愁色道:“若是如此,你主動把玥珊送給端妃撫養(yǎng)不就好了,她們見你這般識相,自然不會為難你的,何況就在這宮中,你們母子總有相見的機會的
,現(xiàn)下玥珊公主在鳳鳴軒內(nèi)居住,你也一樣不能時時相見的。此時此刻,我自保都難,哪里有能力來救你呢?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也許你當初也是對的,我即便怪過你,如今也沒有
了,技不如人,終究是會眾叛親離的。”
我有些多愁善感的說道,襄嬪一愣,她也許沒想到我會如此說吧,拉著我的手道:“娘娘……嬪妾都是被逼的,嬪妾只是想著保全玥珊啊?您知道的,在這宮里養(yǎng)個孩子是多
么的困難啊?”
“哎……若是菀妃、端妃是存心要撫養(yǎng)玥珊未必不是一條好路,當年佟佳皇后撫養(yǎng)了皇上,當初的德嬪,如今的皇太后不也好好的嗎?反倒落了個知書達理,溫婉賢淑的好名
兒,何樂而不為呢?畢竟她們的身份比你好,怕只怕另有所圖啊?”
“另有所圖?”襄嬪不解地問道。
“端妃不能生孩子,她若是想要撫養(yǎng),為何是菀妃出面毒害你?端妃如今協(xié)理后宮,身份還在菀妃之上,你沒想過這是為什么嗎?”我想著一步步地把她引入自己的圈套里。
“對啊?為何?”
“你還記得先帝的靜和公主么?這就是公主的宿命!”公主都是用來和親的,嬌生慣養(yǎng)的在紫禁城里生活了十幾年,然后送到蒙古那種處處現(xiàn)牛羊的地方,甚至連像樣的房子
都沒有,那些蒙古包看似自由自在,隨處拔營按寨,可是如果一生都要過這樣的日子,對于女人來說未免不是一種折磨,記得從前陪著先皇去熱河的時日,那時覺得是一種放松,
但是放松久了,也會懷念府中的安逸生活的。
“菀妃她……”襄嬪有些不可置信的捂著自己的嘴說不出話來。
“你該明白,當初我讓你生下孩子,就是要自己撫養(yǎng)的,我把玥珊也當成自己的孩子,若是好不容易把她撫養(yǎng)成人,卻要送出去和親,想想都心疼!”說著我也故露愁容,捂
著心口,裝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摸樣。
“菀妃她舍不得她自己的女兒和親,故此,她要把我的女兒送出去?嗚嗚嗚嗚……”襄嬪聽后又是淚眼婆娑,泣不成聲。
“菀妃倒是秋風掃落葉,出手快準狠啊?她是怕被你出賣,索性,一舉三得啊?”
“一舉三得?”襄嬪在腦海中思索一番后抹干了眼淚挑嘴一笑道:“一來,除去我這個隱患,二來,拉攏了端妃,三來……她到底是考慮得遠啊?”襄嬪自顧自地說著,“為
什么她的命就那么的好啊?”襄嬪嫉妒羨慕恨還有不服的說道,“一進后宮就獲得圣眷,平步青云,連連晉封,推薦安嬪,推薦淳嬪,那是把皇上的心栓得緊緊的,好不容易找個
法子陷害她,又攀上了端妃,懷上了孩子便就罷了,還是一對百年難得一見的龍鳳胎,自身是聰明伶俐,女中諸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還能歌善舞,怎么所有女人
的好都給她占全了呢?我哪怕是沾上一條也是好的,我也是伺候皇上多年的人,可是卻從未得到過皇上的一點真心,好不容易才有了個女兒,才獲得皇上的一個正眼,莫非連這一
點點的正眼,她也要搶過去么?”
“皇后都奈何不了她,你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忍著吧!若是沒得本領(lǐng)便只能忍辱偷生了,我曾經(jīng)一身的傲氣還不是活活的給磨成這樣,她如今有龍鳳胎護身,有惠嬪、滟
嬪左右手,還有敬妃、端妃相助,后宮已然是她的天下了,現(xiàn)在是你,下一個也許就是我了,幸虧我還有著皇上的一點眷顧,皇上說,他會保護我的,他說,我只需要跟美玉似的
,好好的生活在他給予的錦盒里,他就會保住我,不讓任何人傷害我,他還說,他的孩子都會是我的孩子,有這些就夠了,對不對?”
“嬪妾看出來了,皇上對娘娘的眷顧跟寵愛,怕是無人能及的。求娘娘救救嬪妾吧,救救嬪妾的女兒吧,她也是您的孩子啊?對不對?”
“哎,是啊,玥珊也是我的女兒啊?我是能保住她的,她若是我的女兒,我會好好的撫養(yǎng)她,給她穿最美麗的衣裳,給她戴最珍貴的首飾,好好的培養(yǎng)她,將來求皇上恩典給
她找一個好的夫婿,讓她幸福快樂的一輩子……”我開始在她的面前替玥珊編制一個美好的未來,她跟著我的話一同的去聯(lián)想去憧憬。
“不過、我為什么要救她呢?”我狠狠地將桌上的杯子打翻落地發(fā)出一聲刺耳而沉默的巨響,嚇得襄嬪面如土灰,詫異疑惑道:“娘娘?”
“本宮不怪你,但是本宮還沒有偉大到為你的女兒去謀前程?本宮恨自己,恨自己生不出孩子,更恨自己錯信了你。你那么的聰明,早就該明白,菀妃是不會留著一個背信棄
義的人在身邊的,她把你留在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夠仁慈了。”
“是了,若不是娘娘您一直活著,我早就不該有命在了,菀妃逼著我來翊坤宮謀害您的時候,我以玥珊年齡太小不宜沾惹血腥拒絕的那一刻她就對我有防患了,可是我又能如
何?我跟著你,就是一條死路,年羹堯遲早要倒的……”襄嬪泣不成聲的喊道,看著她的淚流滿面,竟然產(chǎn)生了一陣憐憫?她,一個普通漢家軍將軍的女兒,父親為了投靠雍王爺
的庇佑,送她入府當個微不足道的侍妾,皇上登基之后,我的提攜之下也不過是個貴人,在前朝沒得靠山,在后宮也沒得圣眷,自身也并非容貌出眾之人,不過是依靠著幾分心智
才能存活在現(xiàn)在,除了依附她人而活還能做什么?
“年羹堯倒了,我就一定要倒嗎?眼皮子淺的東西,如今我怎么好好的活著,活得好好的?”我厭惡憎恨地朝她狠狠地踹了兩腳。
“你是好好的活著,頌芝呢?我要是不聽菀妃的,我就會落得跟頌芝一樣的下場,那我的玥珊怎么辦,怎么辦?”
“那你來求我做什么?你去求菀妃啊?讓她饒了你?可能么?你算計了我,那是我蠢,她可不是我?我是只沒爪子的老虎,她們統(tǒng)統(tǒng)都是不吐牙齒的狗。”這是我復(fù)寵以來第
一次如此咬牙切齒地喊出我心中的怨恨,我已經(jīng)很久沒這樣顯露過本性了。
“做老虎有什么不好的,好歹它能走能跑能叫喚,做了老虎手腳上的爪子再鋒利又能如何?還不是得聽老虎的,老虎說要往哪里抓,就得往哪里抓,半點不由它,其實當公主
有什么好的,當了皇家女,就注定只能嫁入百姓家,若是有來生,我倒是希望自己嫁個平平凡凡的男人,養(yǎng)個活潑乖巧的女兒就好了。”
說完跪在我腳下重重的一磕頭道:“娘娘,嬪妾會拿出誠意來,請娘娘務(wù)必替嬪妾好好的照顧玥珊,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看,為她將后找個疼她的好夫婿,哪怕日子過的貧苦點
也是好的。”接著便失魂落魄搖搖晃晃的離開了翊坤宮,就如同當初瑩貴人那副失意的摸樣一般。
“娘娘,您這是逼著襄嬪娘娘去死啊?”百合有些不忍地道,我這一刻我竟然對曹默琴有了一番欽佩,至少她還有這份勇氣。
“我放過她,菀妃未必放過,與其毫無價值的去死,不如被我利用一番,這就叫死得其所。”我挑嘴一笑,想念起當年她在這宮殿里與我一起談笑風生的摸樣,那時的我是很
依賴她的。
菀妃對她的猜疑只怕在我被降位的那一刻就開始的,既然要做人的走狗就注定是這樣的結(jié)局,狡兔死,走狗烹,無一例外的,無論是什么原因出賣故主的人是不會有下場的,
我從書架上拿過一本“水滸傳”,略略的犯了幾頁,閑著沒事耐著性子看完了,“三國”告訴我“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水滸”告訴我“降兵沒得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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