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013年2月到4月之間,明燭跟陸焯峰見過三次,第一次是在鎮(zhèn)上,那天晚上她告訴他,嫁妝是為他繡的,他那句低低地“想嫁給我?”,如同魔音,在她腦子里循環(huán)了一整夜。
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自然是沒臉見他了,她應該說“喜歡他”或者“做我男朋友”之類的話,應該更好。
至少能把關系確定下來。
而不是因為年少害羞,回答不出他的問題,也不確定她回答后,是不是會被直接拒絕。
畢竟,婚姻跟戀愛不一樣,他是軍人,對待婚姻肯定會更慎重。
第二次是3月他休假的時候,他到學校門口接她去吃飯。
那次他只有半天假,時間不多,兩人就在學校附近的小飯館吃飯。明燭還在為上次的事情懊惱,矜持著一張臉,跟他聊他部隊里的事情,還問了許多關于不同槍.支的問題。
陸焯峰看她避而不談,也沒逼她。
傍晚,把人送到學校門口,明燭指指里面:“那……我進去了。”
她剛一轉(zhuǎn)身,就被人拽住了手。
心跳漏了半拍,她慌亂地回頭,陸焯峰垂眸睨著她,嘴角嚼著笑:“沒別的話跟我說?”
明燭抬頭看他,小聲說:“……有。”
他輕佻眉,“躲我半天了。”
明燭:“……”
剛要反駁,身后有人發(fā)出聲驚叫:“明燭!”
她愣了下,回頭,就看見兩個室友正驚訝地看著她,目光在她和陸焯峰的手上,他還抓著她的手。
要知道,學校里追明燭的男生可不少,但她全部拒絕了,很多人說她高冷,難追。誰能想到,有一天會在學校門口跟男人牽手。
明燭有些窘,從陸焯峰手里掙脫,匆匆看他一眼:“你先回去吧,下次……下次再見。”
像只兔子似的,跳脫逃了。
第三次是4月,那是兩人唯一一次約會。
那晚看完電影,陸焯峰送她回學校,她的手一直被他緊緊攥在手心,一路走進校園。
陸焯峰第一次送她進校門內(nèi),學校很大,從門口到宿舍樓要走挺長一段路。
月光微弱,路燈昏黃,穿過兩條林蔭道,黑暗的世界里,她心跳快得要命。她以前跟室友經(jīng)過這里,看見過情侶在接吻,知道這里的小樹林其實是校園約會圣地,以前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陸焯峰會牽著她的手經(jīng)過這里。
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的呢?
大概是第一次見面,她坐在門檻上哭,他朝她伸手:“我是徐睿的戰(zhàn)友,陸焯峰。”
也可能是點點滴滴的相處下,他對她的沖,她喜歡他的鐵骨錚錚,重情重義。
膚淺一些,那就是他長得好看。
喜歡這種事情,本來就說不清,也許他對她就有天生致命的吸引力。
走到最黑暗的那棵樹下。
陸焯峰忽然停下,明燭隨之頓住腳步,抬頭看他。
黑暗中,他看著她,目光深邃柔軟,微微低頭靠近。
明燭仰頭看他,感覺自己一到了晚上,膽子就特別大,就比如現(xiàn)在,胸腔里好似有股沖動,心臟劇烈跳動的同時,好像驅(qū)使著她做更勇敢的事。
她忽然抓住他的衣服,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碰了一下,腳尖落地,感覺到男人僵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如此大膽主動。
月色下,她看見有兩個人從路口走來,怕被人看見,心虛地轉(zhuǎn)身。
下一秒,被人攔腰抱住。
是整個人抱起來,雙腳離地的那種,她抵著他的肩,拍打兩下,低呼:“你……”
陸焯峰抱著她跳下青石路,轉(zhuǎn)了個身,就把人抵在粗壯干燥的樹干上,他摁著她的手,微微低頭,在她耳邊低語:“你怎么每次撩完就跑?哪兒慣出來的毛病?”
明燭委屈:“……”
她、她什么時候撩完就跑了!
她紅著臉,低頭躲開他溫熱的呼吸,還不忘反駁:“明明是你……”
“我?”
“……對。”
本來就是他,如果不是他寵著她,她怎么可能喜歡上他!
陸焯峰靜靜地凝視她,似乎在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她控訴的那般,答案相反——他覺得撩人的是她。
他勾著嘴角,低頭去尋她的眼睛,明燭躲不過,只能拚命挺直了背,緊緊貼在粗糲的樹干上,聽他一句一句地低聲審問:
“誰老穿旗袍,露著一雙腿在我面前晃的?”
“……”
“誰說嫁妝是為我繡的?”
“……”
“誰剛才在電影院里把手給我的?”
“……”
他每說一句,就靠近一分。
“誰剛才先親我的?”
“……”
“嗯?”
明燭心臟劇烈瘋狂地跳,幾乎破膛而出,眼睛紅潤潤地,快被欺負哭了……
哪有人這么算的!她咬咬唇:“我沒有……”
還否認?
不等她說完,陸焯峰便低頭,吻住她的唇。
她呆了。
誰先撩的人,誰先喜歡上的,好像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她想。
明燭閉上眼睛,她本以為陸焯峰的吻會很用力,但他沒有。他的吻很輕,在她唇上輕輕地磨,像是淺嘗即止,很意外地,他的唇也是軟的。
陸焯峰一手摟著她,一手按著她的后腦,淺嘗過后,便是更深入更用力的吻。
明燭雙手抵著他堅硬的胸膛,他的身體很熱,令人沉迷,她輕輕發(fā)著顫,試著回吻他。他的吻開始變得迫切,用力。
她漸漸站不住,整個人軟在樹干和他之間,清晰地聽到兩人的輕喘。
“明天我不想去上黃教授的顆,你幫我簽一下到?”
“他有時候會點名的,你不怕掛科啊?”
“……萬一不點呢!”
……
有人經(jīng)過這里,明燭心臟都快跳出來了,推了推他。
陸焯峰紋絲不動,還咬了一下她的唇,明燭急得不行,有人啊!
兩人掩藏在樹干后面,不仔細看的話,應該是看不到的,陸焯峰按住她的手,貼著她的耳朵,輕輕地“噓”了聲兒。
她抬頭,看清他眼底的笑意和情緒。
那一刻,明燭才發(fā)覺,他也是壞的。
男人都壞。
陸焯峰也不例外。
那兩個過路人真沒發(fā)現(xiàn),誰知,陸焯峰褲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手機鈴聲……嗯……是劉德華的《中國人》。
“五千年的風和雨啊藏了多少夢
黃色的臉黑色的眼不變是笑容
八千里山川河岳像是一首歌
……”
兩個過路男生哪知道有人躲在樹后面,嚇得跳開:“臥槽!誰他媽躲后面啊……”
明燭:“……”
窘得不敢動。
陸焯峰摸出手機,黑著臉往邊上走了一步,高大健碩的身體往樹干上靠,睨著那兩個男生,毫不客氣地說:“臭小子,罵誰呢,嘴巴那么臭。”
兩男生:“……”
他們這不是被嚇到了嗎?!
陸焯峰沒再管他們,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是唐海程打來的,他接通電話:“隊長。”
那兩個男生:“???”
隊長?看起來很不好惹,悻悻地跑了。
明燭躲在樹干后,又窘又想笑,聽見陸焯峰說:“馬上趕回去。”
她看著他掛斷電話,小聲說:“你回去吧。”
本來她不用他送的,他堅持要送她到宿舍樓下。
陸焯峰舔了下嘴角,時間緊迫,他也沒多說,揉揉她的腦袋,說了句:“等我回來。”
人匆匆走了。
明燭站在樹影下,摸摸了自己的嘴巴。
親了。
回到宿舍,她坐在床上,問正在八卦的室友:“男人跟女人接吻了,是不是就表示在一起了?”
室友說:“是啊,不在一起怎么會接吻?”
另一個室友說:“那也不一定啊!那還有一夜.情,白.嫖那種呢?”
明燭:“……”
她覺得,她跟陸焯峰就是在一起了。
……
后來,陸焯峰沒回來。
她想,是不是因為沒有一句確定,兩人連男女朋友也不算,所以連分開也不用說一聲。
這么多年,她還是覺得兩人當時是在談戀愛,只是不知道陸焯峰怎么想的。
現(xiàn)在。
他說談過。
很好,至少確定了。
她的感覺沒有錯,他們那時候是在談戀愛。
明燭若無其事地從包里又抽出一本筆記本,才發(fā)現(xiàn),整個會議室安靜得有些可怕,眾人正看著他們。
唐馨欲言又止地看她,明燭笑了下:“你這么看我干嘛?”
本來大家正興奮地聽八卦呢,原來隊長談過戀愛啊!還想繼續(xù)聽的時候,突然沒了后續(xù),所以才安靜下來,有精明的人發(fā)現(xiàn)陸隊臉色不太好,也沒敢吭聲。
韓靖坐在陸焯峰旁邊,踹了他凳子一腳,“不是,你談過戀愛啊?我還以為你打算一輩子打光棍呢,怪不得都不理彭……”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大概是覺得當著這么多的面說那話,對彭佳霓有些不尊重,半道改了口,“那你女朋友呢?”
明燭微笑:“韓隊,那是前女友,剛才不是說分手了嗎?”
陸焯峰咬著牙,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因為明燭笑得好看,表情和語氣都十分自然,很多人覺得有些怪異,可又說不出那種怪異感是什么,韓靖看向陸焯峰,他還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曹銘憋了一會兒,特別不明白地問:“明小姐,你怎么知道陸隊是2013年談的戀愛?”
“我隨便猜的。”明燭隨口說。
姜導和林子瑜也不是傻子,也看出了點兒倪端,姜導咳了聲:“私人問題就到這里,陸隊,2013年你跟唐隊之前在海外救援,總共救了幾個人質(zhì)?”
話題回到正軌上。
陸焯峰手搭在桌上,“十二個。”
“男女比例,有小孩嗎?”
“六個女人,四個男人,兩個孩子,一個八歲,一個四歲,都是女孩兒。”他頓了一下,看了眼明燭,把后面那段說得很詳細,“那個八歲的小姑娘穿著件藍色的小旗袍,跟她媽媽穿的本來是母女裝,我們帶著人撤離的時候,她媽媽被炸沒了。”
眾人沉默了幾秒。
明燭抬頭,對上他的目光,“那小姑娘是你救回來的嗎?”
陸焯峰說:“是我們突擊隊。”
確實,那時候他格外想保護那個小姑娘,拼了命的,因為她讓他想起明燭。
徐奶奶家有幾本相冊,是徐睿和明燭從小到大的照片,小明燭從小就長得美,穿著外婆做的旗袍,那股書韻溫婉的氣質(zhì)小小年紀便凸顯了。
他每次去徐奶奶家,徐奶奶都會把相冊拿出來,跟他翻一翻,說這張照片是什么時候拍的,那張是什么時候拍的,還說明燭從小就長得像外婆,長得漂亮有氣質(zhì),穿小旗袍就是鎮(zhèn)上最漂亮的小姑娘。
陸焯峰看著那個小姑娘,就想起了小時候的明燭,他想讓那小姑娘活著。
明燭看了眼錄音筆,又低頭寫下幾行字。
……
兩個多小時,陸焯峰把那場救援,從出發(fā)時間,防守方位,地點,到傷亡人數(shù),甚至于連獲救人員穿的什么顏色衣服都說得很清楚。
他記性非常好,邏輯也很清晰。
最后,他說:“其實沒什么好說的,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陸焯峰骨子的熱血像是與生俱來的,像他爺爺,他爺爺說:“當了兵,你就不再屬于自己,你得想清楚。”
捍衛(wèi)國家和平,保護人民安全。
攻必克,守必固。
他想得很清楚。
明燭抬頭,眼睛水潤清澈,她問:“你受傷很嚴重?”
陸焯峰沒什么表情地說:“還好。”
“中槍了?”
“嗯。”
“幾槍?”
“……不記得了,人沒死就行了,還計較幾槍干嘛。”
陸焯峰是真的不記得了,致命傷是心口,其他地方除了搶傷,大傷小傷都有,也沒去數(shù)過。
明燭關掉錄音筆,沒有再問,沉默地收拾東西。
陸焯峰看了看她,掃向底下的一群兵,有人紅了眼睛。曹銘抹了一下眼淚,特別感慨地說:“太刺激驚險了,幸好陸隊你活著回來了。”
陸焯峰站起來,從桌上把韓靖的煙拿過來,瞥了眼那群新兵,笑罵:“哭什么哭!給我把眼淚劈鼻涕都咽回去,我還沒死呢!”
曹銘:“……”
今晚的談話有些沉重,大家心情都不太好,不少人都紅了眼。
姜導問明燭:“你什么感覺?”
陸焯峰說起那場任務的時候,語氣很認真,他們都沒有打斷他的話。其實有很多個疑問,還有些地方,專業(yè)名詞,都聽不明白,回頭還得聽錄音,做筆記,再慢慢一個個去問,去了解。
全部解剖清楚了,才能把劇本寫好來。
明燭心亂如麻,低頭把電腦塞進包里,錄音筆也塞進去,“你讓我理一下,回頭我試著寫。”
姜導點頭:“好。”
大家默契有序地走出會議室。
陸焯峰站在最后,取了根煙塞嘴里點燃,低頭吸了口,才覺得緩了口氣。
韓靖把煙盒搶回來,也點了根,兩人站在原地,煙霧繚繞,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又看向明燭,那姑娘對他笑了一下,跟唐馨走了。
韓靖拍拍陸焯峰的肩,“哎,你前女友,不會是明小姐吧?”
陸焯峰低頭,彈了彈煙灰,“你覺得像嗎?”
韓靖:“挺像的,她雖然在笑,但總有些咄咄逼人,嘖,氣勢挺強的。我都以為你他媽把人小姑娘給甩了呢。”
“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