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麟還是比較熟悉太原府的。
南城區和北城區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地方,裴麟來此三年之久,也一直都在南城區待著,去北城區也只是寥寥幾次,頭都不敢擡。
畢竟北城區有很多的達官貴胄,整個太原府的權力機構也都架設在北城區,諸多好的酒樓、客棧、賭坊也都在北城區。
當然,這裡還有諸多大宅子。
最大的當屬晉王府,小一點的便是例如太原府尹府和幾個豪紳大商。
因爲晉王兼任晉州節度使、刺史、所以大官的宅邸,也就只有他和府尹兩人所有。
最讓人忌憚的,還是因爲晉州守軍駐紮的大營,是在北城區內的。
此時,裴麟的轎子停在了一個名爲桃園的宅院之外。
這座宅院十分闊氣,只不過門外沒有方圓,自不是文武將的住所。
裴麟下了轎子,一衆將士早已下馬等候。
孫海威恭恭敬敬地作禮道:“殿下,請隨我這邊來?!?
裴麟對著侯雲山和林素蓮客氣說請,隨後帶著風夜北和小琴,五人共入府邸。
一路穿過平堂,直入正府門,過正廳大堂入後院,這纔看到了一張八仙桌,桌子上已是備好熱騰騰的飯菜,坐在側位的有兩人。
一位二十七八的年輕男子和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姑娘。
年輕男子打扮得十分考究,一看就是汴京出身的世家弟子,舉手投足,待客迎門頗具一番禮氣。
裴麟以爲是秦羣親至,可沒想到竟然是一個翩翩公子,心中有些異樣,可看道孫海威眼裡敬重的目光,便開始回憶畫像上的人。
既然孫海威稱他是主子,那就一定是秦羣一系的人,但始終和畫像上的人對不上,思來想去,低聲問道:“此人是誰?”
小琴壓著嗓子道:“殿下,秦羣有三個兒子,除了老大現任戶部侍郎,其餘的都不在畫像上,這個興許是其中一位……”
裴麟低聲道:“五殿下有沒有說過……他和秦羣的這些兒子私交如何?”
小琴道:“這……我們就不知道了。”
裴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現在裴麟擔心的不是別的。
曾經的五皇子在朝中的黨羽幾乎沒有,那麼他想僞裝,難度頗低,只要夢騙過生母華妃和皇帝,其他的沒什麼問題。
但晉王也不知道五皇子和秦羣的幾個兒子到底有什麼交情。
裴麟只能隨機應變。
目光落在那個女子身上。
女子身穿黃色錦緞的華羣,看上去似乎不是大家閨秀的穿著,到更像是在朝中有著一定地位的人才有的穿著,再看身後站著的並非是侍女,而是護衛,裴麟就斷定,這個人也非同一般。
客套入席。
裴麟沒有多說話。
這樣的場合,他多說一個字,就會有一個字的風險,只能少言寡語。
男人舉國酒杯道:“殿下,別來無恙啊。”
熟人!
裴麟心裡咯噔了一下,面色仍舊淡然,舉起酒杯道:“別來無恙?!?
這句話是沒有稱呼的。
裴麟根本不知道該稱呼對面人是誰。
幸好,無人變顏變色。
衆人均是舉起酒杯共飲,隨後那男子親自爲裴麟夾了菜,輕聲道:“手下管教不嚴,得罪了殿下,還望殿下莫要怪罪纔是?!?
說著,他打了打響指。
身後走出來一行家丁裝扮的人,手裡都捧著箱子。
箱子打開,滿滿地都是金銀珠寶。
裴麟哪兒見過這麼多金銀?
心下一怔。
這小子到底什麼意思?
晉王的心腹就坐在這裡,風夜北也坐在這裡,晉王的人更坐在這裡。
我身爲五皇子,當朝皇帝的兒子。
你當著我的面行賄?
還是給我?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緹騎的主人,你這……
裴麟恍然大悟。
他是在試探。
試探裴麟所站的隊伍。
但也不必這麼光明正大吧?
轉念一想。
大婚在即,可裴麟在這面已經做出了不少的軍功,若是晉王在朝堂之上將這些軍功攬入懷中,那豈不是就擺明了裴麟實打實就是晉王的人?
站隊倒是好站。
可在趙元死之前,裴麟從沒有問過他和秦羣密謀了什麼。
頓時,他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而且這兩個人,都是敢殺皇子的人!
裴麟只能裝作不動聲色,笑了笑道:“家中可還好吧?”
年輕人一聽,輕輕一笑,“勞殿下費心了,家父身體很好?!?
裴麟咬著牙繼續問下去,“其餘兄弟姊妹呢?”
年輕人有些疑惑,卻還是道:“唉,家兄是個勞碌命,每日一心在朝堂之上,回家次數也少。舍弟嘛,還是那個老樣子,你也知道?!?
說到這裡,年輕人恍然大悟,“哦!殿下是想問雯妹啊,郡主她可是每日都在挑選好的首飾、衣衫,待入了宮,便可和你天作之合,說起來,你們也好久沒見了吧?”
裴麟強撐著心虛道:“是啊?!?
心裡已然知道他是誰了。
秦家第二大的二世祖。
汴京最難惹的三個人之一。
秦淮安。
秦雯的二哥。
“你也不必心機,晉王殿下爲你請功出征也是好事,只不過邊關路遠,加之遼國疆域混亂,安全著實是個大問題。”
秦淮安又舉起一杯酒,“你若是不放心,我便讓孫將軍伴你左右,出了事也好有個照應?!?
這杯酒裴麟敢碰?
這句話無疑是直接把他往火上烤。
秦家人似乎等不及了!
裴麟這才明白自己做的事情,UU看書 www.uukanshu.net 危險並不在於晉王的看法,而是已經威脅到了秦羣的看法。
死一個窮親戚對於秦羣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兒。
但很可能。
趙元曾經已經在某一個誰都不知道的時間裡,成爲了秦羣的棋子!
裴麟此時並非只在一盤棋中。
而是同時處在兩盤棋中!
他已經能夠感受到身側候雲山熾熱的目光望著自己的側身。
此時的裴麟只想該快開溜,不想再坐在這個火爐上烤了,於是道:“這麼著急叫我來,所爲何事?”
秦淮安一側身,露出了身邊的女子,輕聲道:“我要爲你引薦一個人。”
裴麟神色凝重了許多,“哦?”
秦淮安道:“聽聞殿下喜歡下棋,這位姑娘便是汴京有名的棋手,不妨以後讓她陪著您,這樣即便在邊關塞外,也不至於孤寂。”
裴麟擺了擺手,“那倒不用了,下棋的人,我身邊還是有的。”
秦淮安一把按住了裴麟的手,“???殿下千萬莫要推辭,她可不單單是一個棋手,還是衍天宗的弟子。”
裴麟不說話了。
衍天宗是韶陽國教儒、道、衍三家之一,能夠推衍天機,判氣過運。
“哦,我忘記了你說了,這一次,我還帶了聖旨。這……是陛下的旨意?!?
秦淮安擺了擺手,身後走上了一個太監。
裴麟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似乎有一個無形的枷鎖,從遙遠的汴京,直接套在了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