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運司的茶會,是杭州最上流的盛事。
在這裡可以見到整個杭州最頂層的富商。
當然,除了官員。
因爲官員所在的地方,是極其隱秘的,一般人根本見不到。
但這一次,裴麟見到了。
他被帶到了一個巨大的廳堂裡。
廳堂裡只有一張桌子。
桌子上坐著十個人。
裴麟認出了知縣王培福,但坐在正中的,並非是他,而是一箇中年人。
中年人衣著十分光鮮,整個人談吐也很優雅,看上去給人一種出身世家名門之後,知書達理的印象。
帶裴麟走進來的,便是航運司的那位掌櫃,他並沒有理會身後站在門口略顯尷尬的裴麟,而是徑直走到了中年人身側。
裴麟身後跟著兩個人。
趙仙兒和武封。
趙仙兒穿著一件粉黃相間的長裙,將潔白的雙腿藏匿在了裙襬裡,她的媚足以成爲吸引男人目光的最好工具。
所有的人都會不自覺地看向她。
包括縣令王培福,但他的表情沒有任何不自然,很平靜,平靜地如一口深不見底的泥潭。
大廳裡的人很多,但夠資格坐在這裡人,卻只有十個。
裴麟在猜測中年人的身份,他能坐在縣令之上,身份定然非同一般,難不成是什麼大官或是航運司的上峰?
正在猜測的時候,身後又進來了一個人。
趙仙兒是第一個看到這個人的,她似乎萬萬想不到,在航運司這樣的盛會上,爲何會出現這樣一個人。
一個……
乞丐?
但當這個乞丐進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向他投來了矚目,桌子上坐著的人站了起來,唯獨正中間的那個中年人一動不動,但他的目光卻同樣注視著小乞丐。
裴麟笑了。
小乞丐在看到裴麟的那一刻也笑了。
他旁若無人地穿過人羣,走到了裴麟的身側,然後席地而坐。
裴麟也跟著席地而坐。
所有人都略顯侷促,只有他們二人,笑嘻嘻地看著彼此。
小乞丐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酒壺,遞給裴麟。
裴麟拿上一飲而盡。
小乞丐哈哈大笑,“你不怕有毒?”
裴麟當然怕,所以他早已在棋盤上給自己頭頂按下黑子,但嘴上卻說,“朋友的酒,豈會有毒?”
小乞丐正是明禪。
明禪道:“你我是朋友?”
裴麟點頭道:“當然是朋友。”
明禪道:“那你爲何來杭州,卻不來找我?”
裴麟道:“我來杭州是來做生意的,難道你不知道,做生意就不該找朋友,若是和朋友做生意,十筆裡有九筆是吃虧的。”
明禪笑道:“那你就來找我哥做生意?”
裴麟的目光看向了桌子上那個舉手投足溫文爾雅的男人,“他是你哥?”
明禪點點頭,“不過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去和他打招呼,也不要去和他交涉,更不要和他做生意,因爲杭州航運司他是龍頭老大,至今我還沒有見過哪一個人和他做過生意之後,身上還能留層皮的。”
裴麟驚歎道:“他這麼厲害?”
明禪笑道:“他當然厲害,杭州六郡,十八條水路,大小三十七個碼頭,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他明生的大名,你知道在杭州,明生有個別名,叫什麼?”
裴麟道:“叫什麼?”
明禪道:“閻王爺。”
裴麟注意到明生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的惱怒,仍舊是慢條斯理地在擺弄手裡的佛珠。
明禪道:“你看到他手裡的那串珠子了麼?”
裴麟道:“看到了。”
明禪道:“那是鳳眼菩提,那一串是大理國曾經的皇帝戴的,如今花了大價錢纔到了他的手上。”
裴麟不禁讚歎道:“厲害。”
明生手裡的佛珠停止了轉動。
明禪笑道:“哈哈哈,有什麼厲害的?不過是拜佛罷了,你以爲他在做善事?”
裴麟默然。
明禪雖然穿得破破爛爛,但他的手還是很乾淨。
很難想象,一個男人居然有一雙這麼幹淨的手。
他的手指勾了勾,對著明生勾了勾,“哥,聽說你手下的人,很能打?”
明生淡然一笑,眼裡除了寵溺和和善之外,看不到任何惱怒,輕聲道:“武夫罷了,各有千秋。”
明禪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明生抿著嘴點點頭,向外看了一眼。
那掌櫃的便已經出去了。
似乎一個眼神就已明白了明生的想法。
不一會兒的功夫,劉大有就走了進來。
他先是笑著和掌櫃的打招呼,又驚訝著恭敬地對明生打招呼,最後臉上的笑容凝固在了地上的兩個人身上。
明禪道:“他很能打麼?”
明生右手還在撥弄著佛珠,左手卻已經在捻著一根龍涎香,他的雙目認真的看著香,嘴裡道:“不清楚。”
明禪道:“既然不清楚,那就得試試。”
明生道:“禪兒想怎麼試?”
明禪笑了,就在他笑起來的時候,UU看書 www.uukanshu.net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自遠而近。
“我在大理這段時間,認識了一個人,他說他很厲害,我一直未能證實。”
他話音未落,沉重的腳步聲已進入了房間。
裴麟吞了吞口水。
武道八境!
這個腳步聲足以想象這個人有多麼高大壯碩,可當此人進入房間的時候,無論是誰,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是一個乾瘦到皮包骨的男人。
男人赤裸著上身,他的身上幾乎沒有肉,骨頭頂著皮,肋骨清晰可見。他全身白得像是沒有血,黑色的塗鴉花紋遍佈全身,甚至連那雙森白的臉上,都爬滿了。
深深地凹陷下去的雙目,正四處張望著什麼。
劉大有已經開始顫抖了。
“今日,有望得見。”
明禪喃喃道:“正好看看,他的實力如何。”
他轉過頭,對著那骷髏般的男子道:“羊,動手吧。”
羊?
裴麟只覺得空氣裡似乎散發出了一股肅殺。
這一刻,就連那翩翩公子明生都不禁動容。
隨後,便是尖叫聲響徹整個房間。
趙仙兒更是直接抓住了裴麟的胳膊。
所有人都怔住了。
沒有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看到劉大有的腦袋,突然從他自己的脖子上,移動到了羊的手中。
那個直挺挺的腔子還在往外冒血。
如同一個乍泄出血般的蓮花。
但這一切,裴麟看得真真切切。
羊在那一瞬間,竟然用自己的左手,切下了劉大有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