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房間裡,只能聽得到雨聲。
嘈雜的雨聲。
一把琵琶居然能夠擋得住一把劍。
裴麟不禁咋舌,“這把劍的質(zhì)量不怎麼樣啊。”
武封愣了愣,“少爺,不該是這把琵琶的質(zhì)量好麼?”
裴麟思索了片刻,“你說的有道理啊。”
武封撓了撓頭,“少爺,你說他們這是要幹嘛?”
裴麟默然,“劫鏢啊。”
苗仙桃和男人同時回頭,冷冷地看向裴麟,眼裡似乎要射出火來。
武封看到那兩個人的眼神,嘴角不屑地笑了笑,似乎對於這兩個人憤怒的眼神來說,他更期盼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繼續(xù)問道:“既然是劫鏢,爲(wèi)什麼不直接劫?還要在這裡說這麼多?”
裴麟笑了笑,“因爲(wèi)這些人太要臉面,自然不能說自己是來劫鏢的,如若說是來劫鏢的,錯的就是他們了,所以他們要說那鏢頭錯了,這樣他們就是正義的。”
趙仙兒笑靨如花,扶脣輕聲道:“人人都說江湖人重名聲,原來都是這般重的?”
裴麟道:“這你就得問這些江湖上的豪俠們了,要劫鏢爲(wèi)什麼不直接說劫鏢的事情。”
苗仙桃身旁的男人似乎已經(jīng)忍不住了,攥緊了拳頭,厲聲道:“你一個商人懂什麼?你懂這批鏢對江南的影響麼?你可知道……這是一個多麼難得的機會?”
苗仙桃嘆息道:“你怎麼可能懂?你又怎麼能理解我們在做什麼。”
裴麟攤開手,“看到了嗎?故作高深,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然後說別人不懂,這件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
武封驚訝道:“難不成……真有人會聽信他們的話?”
趙仙兒捂著嘴卻十分大聲道:“他們怕不是以爲(wèi)別人都是呆子。”
裴麟嘖嘖嘖道:“恐怕一般的呆子也不行,得是像他們一樣的呆子才行。”
武封道:“那他們爲(wèi)什麼不讓別人聽懂呢?”
裴麟道:“因爲(wèi)他們覺得自己才能挑得起這韶陽的大梁,除了他們,誰都不行。可殊不知,他們纔是被耍的那一個。”
這一次,苗仙桃也忍不住了,直接走到了裴麟的身側(cè),咬緊牙道:“你在說什麼!”
裴麟道:“難道你聽不到?”
苗仙桃冷笑道:“你真的很可悲,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也知道你想做什麼,只可惜,這一次你的如意算盤打空了。”
男人走來道:“一介商販,哪裡懂什麼家國大事,你不是想說清楚?那我今日便給你說清楚,你不過就是想靠出賣這一次信息,來換航運司的好感,好讓你的貨物能夠順利進入江南?”
苗仙桃一唱一和道:“不錯,可你知道你出賣的是什麼麼?是整個航運司在江南的罪證!這是天大的罪證!你知道你背棄了多少百姓麼?你知道這個罪證是多少人用命才弄到手的麼?”
裴麟只是笑了笑,“哦?你的意思,江南鏢局運送的貨物,就是罪證?”
苗仙桃道:“不錯!”
裴麟轉(zhuǎn)頭看向了孔總鏢頭,“孔鏢頭,他們說你的鏢是罪證,看來影響很大。”
孔總鏢頭冷冷笑道:“江南鏢局是江南第一鏢局,我孔老二是江南第一鏢師,我從未丟過一次鏢,無論鏢是什麼,都與我無關(guān),我只需要將鏢送到它該去的地方。”
男人一掌拍在桌子上,“孔老,我敬佩你,但今日,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孔總鏢頭手扶在自己的刀上,淡然道:“你以爲(wèi)我這一生,是靠別人給面子,才坐到鏢頭的位置上?”
劍拔弩張。
可就在這時。
門第二次開了。
一身白衣勝雪。
公子如玉。
明生。
他環(huán)顧四周,先是對著孔總鏢頭拱手,又對快雪樓的二人笑了笑,最後走到了裴麟的桌旁,詢問道:“這裡有空,我可以坐在這裡麼?”
他身後跟著密密麻麻無數(shù)的人,但沒有一個人走入酒館。
裴麟道:“當(dāng)然可以。”
明生坐下,擺了擺手,站在酒館門口的人均退下了。
門被關(guān)上,關(guān)閉了門外的大雨。
他很客氣道:“我沒有拿銀子,可以喝一口你們的酒麼?”
小二拿來了一個新的杯子,趙仙兒親自爲(wèi)他倒了酒。
明生的目光從未離開過裴麟,問道:“他們不坐麼?”
屋子裡站著的只有苗仙桃和那個男人。
裴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明生道:“這裡很熱鬧,發(fā)生了什麼事?”
裴麟道:“有人在運鏢,有人要劫鏢,有人在看熱鬧。”
明生恍然,單手摺起另一隻手的袖子,將酒水飲下,笑著道:“又多了一個人看熱鬧。”
男人已忍不住了,厲聲道:“你敢一個人進來?你不怕我殺了你?”
明生仍舊凝視著裴麟,但卻沒有和他說話,淡淡道:“你爲(wèi)何要殺我?”
男人道:“因爲(wèi)你是總航運的大東家。”
明生道:“你若是大東家,豈不是要自殺?”
男人道:“我若是大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明生就直接拿出了一個金符放在了桌子上,“這便是大東家的金符,你拿去,便是總航運的大東家了,你會不會自殺?”
男人咬緊了牙。
赤裸裸的羞辱,他早已無法承受,但仍舊將胸口的怒火壓下,哼道:“這批銀子,你怕是保不住了的。”
明生有些意外道:“銀子?什麼銀子?”
苗仙桃道:“你也不必繼續(xù)裝算了,航運司想要將銀子全部運出去的消息,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而且現(xiàn)在那批銀子就在外面的鏢車上。”
明生恍然大悟,“既然你們已經(jīng)知道了,還不趕緊去劫鏢?賴在這裡幹什麼?是人不夠多?還是需要我?guī)湍銈儼幔俊?
突然,一陣風(fēng)吹過。
方纔還在屋子裡的男女,已出了門。
孔總鏢頭金目大開,立刻追了出去。
鬨鬧的房間頓時只剩下了一桌人。UU看書www.uukanshu.net
小二看得目瞪口呆。
趙仙兒更是傻傻地盯著外面大雨中的泥濘,大殺聲已經(jīng)傳入了耳朵。
武封站了起來。
只有裴麟和明生,穩(wěn)穩(wěn)地坐在桌旁。
明生爲(wèi)裴麟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搓了搓手,端起酒杯問道:“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我卻仍舊看不清。”
裴麟也舉起了酒杯,飲了下去,“你看不清楚什麼?”
明生緩緩道:“我看不清楚你。”
裴麟笑了,“你爲(wèi)什麼要看清楚我?”
明生道:“因爲(wèi)從一開始,你就在這盤棋中,可我到現(xiàn)在仍舊不知道,你到底是黑子,還是白子。”
裴麟深吸了一口氣,將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等一等,你就知道了。”
明生問道:“等什麼?”
裴麟笑著道:“等兩個人,哦不,是等一個人。”
明生道:“人?”
裴麟淡然道:“不錯,人。”
明生面色沉了許多,“你知道還有人要來?”
裴麟道:“生意沒有做成,人自然要來。”
明生眉心微微皺起:“你真的只是爲(wèi)了生意?”
裴麟道:“生意,生意,你告訴我,什麼是生意?”
明生道:“不斷生出賺錢的主意,自然就是生意。”
裴麟那張面帶笑意,人畜無害的面容,靠近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擡,低聲道:“打別人的主意,才叫生意。”
雨更大了。
泥濘裡,已有人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