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做事，還是比較慎重的。

劉萬程說的話實在有些兒戲，可能性不大。

可是，也背不住老外迷魂湯喝多了，偶爾出錯，或者他有別的手段把老外給買通了，弄回來也說不定。

畢竟這個東西，簡直太重要了，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輕易錯過。

第二天，校長又親自接待了劉萬程和老魏，想再一次確定一下他們是不是真有設備。

可這一回，老魏和劉萬程都不承認有了，只是說，只要校方能設計他們要的東西，其他困難，他們有辦法解決。

最后，劉萬程還煩了:“你們到底能不能搞啊？不行我再找別人！”

這叫欲擒故縱。你越是遮遮掩掩，對方的興趣就越大，越懷疑你真有他們手里想要的東西。

果然，校長就提出來，設計能力他們有。可是，誰也不能保證一次設計成功。第一遍圖紙出來之后，他們還需要得到由這個圖紙制造出來的實物，還得有檢測設備檢測，才能設法改進。沒有這些條件，誰也無法進行設計。

劉萬程聽了直接就說:“沒有問題，這個我們都能解決。”

這下校長就傻了。如果他們可以解決這個，就說明他們有設備呀！

校長還是不放心，又提出來，可不可以讓吳主任跟他們回去，親自看一下，然后他們再做決定？

這個要求并非沒有道理。我們費心勞力地把第一遍圖紙出來了，你們不能制作檢測，那設計還是不能進行下去。那我們搭上的人力物力算誰的，責任誰來負？

老魏的意思，是不用吳主任過去了，校方的設計人員，可以直接到他們集團公司去，他們提供最好的待遇，直接在那里設計、檢測，成功之后再把設計人員給送回來，設計費用當然照付。

校長就不同意。我們離你們那么遠，設計人員老婆孩子都在這里，很不方便。再說設計需要查閱大量的資料，你們有嗎？難不成我們把學校整個藏書和電腦資料都弄你們那里去？泄密怎么辦？

雙方就有些僵持不下。最后，還是劉萬程沉不住氣，最終答應了吳主任過去實地考察的要求。

這是劉萬程一貫談生意的辦法，要給對方設計難度。對方取勝十分困難，才會愈發相信自己占了便宜，才不會懷疑上了他的當。

想不到，這個手段，用到商人身上合適，用到知識分子身上，同樣是真理，暢通無阻。

吳主任很快成行，跟著劉萬程和老魏返回江山集團。

這時候，劉萬程就指示家里，把仿制霍普斯的一套生產線搬到了工業園一個車間里。

他不能讓吳主任去老魏的實驗室，要不然人家就明白他們不只是想生產，而是自己有實驗室了。這個屬于絕密，除了實驗室人員和劉萬程，外人一律不讓知道。

到了江山集團之后，吳主任被安排進了江山大酒店，晚上劉萬程擺宴給他接風洗塵。

第二天一早，吳主任被專車接到那個安裝了設備的無塵車間里去，親眼看到了那套設備。這對他的震驚是無以言表的。

他就問老魏:“你們既然有這么先進的東西，為什么不研究，把這個技術完全掌握了呢？”

老魏心說這個還用你教？面上卻露出苦笑來說:“研究仿制，需要大量的資金和專業技術人員，我們哪里有這個條件啊？”

吳主任就點點頭，連說:“可惜了，可惜了！”

當他看到生產線出來的芯片，自己親自檢測了，就更覺可惜了。這樣的微米級精度，就是放在國外，也不算過時，仍舊是先進科技呀！

似乎對方也知道這個東西重要，吳主任還沒看夠，人家就不讓看了。

既然江山集團具備芯片生產條件，那么，剩下的就是江河大學能不能設計芯片的圖紙了。

這個其實對專門研究電路集成的江河大學來說，不是難事。就拿數控機床的電機進給系統來說，過去沒有集成模塊，要實現電機微進給，就需要一個推挽放大系統，這個系統，是由許多印刷電路板組成的。每塊電路板，都需要有直流濾波、功率放大等一些普通的二極管、三極管、功放管、電阻、電容等元件。這樣每塊電路印刷版都要做的很大，整個系統做出來，跟一個二百立升的電冰箱差不多大了。

而采用集成模塊，就可以把這些元件做的非常小，集成到一起，也就是一個二百毫米見方的盒子那么大。然后通過電腦或者單片機（PLC）和它相連，再通過觸點繼電器和動力電有機連接，就可以實現對機床機械系統的控制。

原理一樣，只是體積卻可以縮小幾十甚至幾百倍，實現更多級的推挽，使加工刀具走的路線更加圓滑自然。

同體積的晶圓上，光刻機和刻蝕機可以分割的元件越小，則在這塊晶圓上的元器件就會越多，功能越強大。

所以，控制功能元件的大小，決定于你擁有的集成模塊制作技術，而不是決定于你能不能設計出來。

這樣說大家就可能明白了，這些集成的東西，并不是那么神秘和遙不可及，其實不是什么新技術，原理幾十年也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利用硅晶體的單向導電性能。真正進步的，是集成技術。

電機驅動、PLC、包括功能強大的電腦，我們不是不能做，而是沒有集成技術。用我們的二代晶體管技術，把一臺筆記本做出來，恐怕得占幾座大樓的面積，光給它供電我們也受不了，不要說能不能實用了。

所以，把原有的體積龐大的二代電子印刷版電路，集成到只有幾平方厘米，甚至是毫米的單晶硅片上，像江河大學這樣的一流學府，設計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只是設計出來也沒地方去制作，所以也就沒有條件搞這個。

現在，江山集團竟然有零點微米級的集成設備，吳主任能不眼紅嗎？他們如果有這個東西，世界上最先進的集成電路，包括手機、電腦，那就不叫事兒了呀！

所以，和老魏當初在霍普斯那里，看到這些設備的第一反映一樣，吳主任回到學校，和校長匯報了之后，第一個提出來的意見，也是:我們要把這些東西弄過來！

校長也是有學問的人，當然用不著像劉萬程一樣，需要老魏給他解釋半天才明白。

這東西關系著國際民生，從百姓的手機電腦，到國家的機械加工制造精度，再到飛機軍艦坦克，再到衛星火箭航天器，只有掌握了最高端的集成技術，你才能走到世界科技的前列，才能被人瞧得起，才能有強大的國防工業，國家才不被人家欺負。

校長當然也想弄過來了，只要仿制成功，他這輩子會前途無量！

可這東西是人家江山集團，是劉萬程的呀，人家不給你呀。

他哪里知道，劉萬程之所以和他接觸，就是要把這些設備送給他。不但設備白送，就是關鍵技術也白送。

但劉萬程不能把這事兒做的太顯眼了，要不然就把他的目的暴露了。而且，白送這么貴重的東西，他也肉疼，他總得設法賺回點什么來吧？那就把以后生產智能機床需要的電子技術，都給我弄出來，拿這個來換吧。

智能機床上用的東西太多了，驅動、單片機、光柵定位、3D掃描、制圖，你慢慢給我搞，什么時候都給我搞出來，什么時候我就把這破玩藝兒都給你。

終于，校長帶隊親自過來了。在江山大酒店頂樓的會議室里，劉萬程帶著老魏，和校長談判。當然，對文化人來說，談怕這個詞太商業化了。談判不能稱談判，叫技術經驗與運用交流會。

交流會上，大學方面的專家和教授，首先介紹了國內電子工業的發展，基礎原理知識的雄厚積累，又介紹了集成電路的發展和成就。通過大量的事實和依據，證明江河大學在這方面是走在前列的，有豐富的人才和經驗積累，也有足夠的理論論證基礎。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設計智能機床所應用到的所有集成模塊和印刷線路板，包括整個功能元器件兼容運行，都毫無問題。

劉萬程說，既然毫無問題，那你們就干唄，干完了我付款。咱們就逐項討論各功能元器件的設計費用唄。

大學方面就說了，這個不急。我們設計出來，得有地方制作樣品，檢驗設計，進行改進吧？就把校長原來說的東西，又提一遍。

這回劉萬程變的精明了，想弄我的設備到你們那里去，不行，絕對不行！設備讓你們弄去，回頭你們什么都沒給我搞出來，設備再給我鼓搗壞了，我不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到時候我哪兒說理去，跟你們知識分子打官司？就算我打贏了，我設備壞了，你們陪多少錢我都虧了。不行，不行。你們設計出來，可以到我們這里來驗證，把設備弄去，這個想也不要想。

大學的目的，就是弄他的設備，要不誰愿意跟你這么個十幾個億的小公司合作呀？

雙方各執一詞，談判就陷入了僵局。

大學對這套設備是志在必得。劉萬程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你不把我要的給我，我就讓你們什么也得不到！

最終，大學又讓一步，把智能機床將來的軟件應用程序也包了。

劉萬程知道，軟件程序設計，也是個燒錢的買賣，就算你有錢，找不到天才的程序設計人員，也是白搭。

這倒是一筆意想不到的好買賣。可是，把設備給了他們，他們光吹大話，弄不出來怎么辦？那不把設備白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