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程說自己的對象是徐潔,還真把韓素云唬的沒詞兒了。
韓素云一直在二分廠,當然對徐潔知根知底。這女孩本分、能干,還靦腆老實,是個不錯的女孩,配劉萬程很合適。
而她能找到劉萬程這樣的大學生,也是這孩子的福分,是老天對她的憐憫。
她韓素云就是再急功近利地想巴結高強,也不忍心做出這種棒打鴛鴦的缺德事。
她若有所思地“噢,噢”了兩聲,然后就對劉萬程說:“那就沒什么事了,回去干活吧。”說完,自己搶先走了。
看著韓素云離開的背影,劉萬程忽然意識到,他撒的這個謊過于拙劣了,韓素云肯定會去找徐潔證實的!
這老娘們兒本來就是好事之人,且能說會道,要不她怎么當著技術科的科長,還兼著分廠的婦女主任呢!
她以分廠婦女主任的身份,去找徐潔證實,合理合法,而且徐潔肯定不敢在這方面跟她撒謊。
只要她去找徐潔,劉萬程的這個謊言輕易就會被戳穿。到那時候,他的麻煩就來了。敢撒謊糊弄頂頭上司,而且還是韓素云,劉萬程都不敢想韓素云會怎么收拾他!
必須得在韓素云找徐潔之前,說通徐潔,讓她配合他的謊言!
可是,劉萬程忽略了一點,這時候的他,和徐潔還不熟呢。讓一個還對他不熟悉的大姑娘,謊稱是他的對象,還是跟分廠最能瞎叨叨的婦女主任承認這事兒。這可是九十年代,這對人家自己的名聲也是有影響的。
如果按照以后劉萬程和徐潔的熟悉程度,徐潔肯定會答應劉萬程幫他圓謊。可是,他們之間的關系,現在還沒發展到那個程度,徐潔肯定不肯答應他。
劉萬程這下慌神了。他現在還沒想好將來干什么,肯定還要在廠里呆上一段時間,離開工廠他連吃飯和住的地方也沒有啊!
這時候得罪了韓素云這老娘們兒,離開江山機器廠之前,他就甭想有好日子過了!
在原地彷徨半天,他還是決定先去找徐潔談談,也許徐潔愿意配合他呢?不管怎樣,先死馬當活馬醫吧。
蘇媛媛那個銑床端蓋是個小活,一般這樣的活,二車間都是交給徐潔的小18車床干的。
他上一次的人生旅途里,那個端蓋是怎么回事,劉萬程根本記不起來了。但他可以以指導加工這個端蓋為借口,去徐潔的車床那里,找徐潔說話。
二車間就在技術科北面,大門向西開著。蘇式建筑采光不好,里面光線比較黯淡,操做工人都將機床上的工作燈開著照明。車間里從墻壁到地面都油乎乎,臟兮兮的,就更加顯出了環境的破舊和臟亂。
其實,江山機器廠幾乎所有的工房,都是這副樣子。從五十年代建廠,到現在就一直沒有任何變化。
一進車間大門,便是車間主通道,兩邊各自擺著三十幾部機床,到處是機床加工下來的鐵屑。各種加工好的和沒加工的工件,圍著這些機床各自的工作區域擺的亂七八糟,有些甚至連安全通道都給擠占了一半,走路不小心都能被工件絆個跟斗。
正是工作時間,車間里三十多臺機床一起開動著,噪音震耳欲聾。
一般人剛進來,根本就沒法適應這樣的環境。好在劉萬程在這里呆了二十多年,早就習以為常,不以為意了。他輕易就繞開了腳下的工件和鐵屑,直接向著徐潔那臺車床走過去。
徐潔的那臺車床在車間最里面右側的角落里,這個位置劉萬程是十分熟悉的。
果然,劉婷畫的端蓋圖紙,就在徐潔車床主軸箱上面的圖紙夾子上夾著,徐潔剛剛從材料庫領了料來,還沒開始干。
劉萬程裝模作樣地走到車床跟前,拿起圖紙夾看。不出劉萬程所料,劉婷畫的圖紙上,端蓋鑲嵌軸承的圓孔部分,沒有標注公差。
他從圖紙夾上把圖紙拿下來,繞過車床,走到徐潔站立的,車床操做的一面,和徐潔并列站在車床踏板上。
車間里噪聲震天,在這種環境下兩個人交流,得靠的很近,還得大聲喊著說話,有時候還得配合一些機加工人特有的手勢動作,對方才能明白你的意思。
靠近徐潔,一股女孩獨有的體香便傳到劉萬程的鼻孔里。雖然徐潔穿的臟兮兮的,但并不代表她不愛干凈。
劉萬程心里一蕩,看到徐潔戴著的大防爆眼鏡轉向他,便趕緊收斂心神,把手里的圖紙舉到徐潔面前。
他指著圖紙上的圓孔部分對徐潔喊:“這個孔要鑲軸承的,得按軸承公差配合標準加工,不能按圖上的尺寸干,不然干出來就廢了。”
雖然他是喊著說的,在這樣的噪音環境里,徐潔也就是剛剛能夠聽到。她沖劉萬程點一下頭,也大聲喊:“知道!”
看來,徐潔也知道劉婷的圖紙不靠譜,早就自己心里有主意了。
劉萬程還是不放心,這是他當十幾年技術科長養成的習慣。
他又大聲喊:“要按過盈配合標準干!”
徐潔就又點點頭。她是技校生,有一定理論基礎,要不然車間主任也不會把這種不靠譜的圖紙交給她。
劉萬程又指指圖紙中間喊:“這里車盲孔不合適,將來軸承和軸裝上去以后,拆卸的時候不好往外拆,你中間給它鉆個8毫米的孔,外面45°倒角,方便再次拆卸!”
這一次,徐潔看劉萬程的時間很長。原有的端蓋上,并沒有劉萬程要求的這個孔,但有這個孔之后,的確就方便很多。
徐潔沒想到這個主意,連車間主任都想不到,可這個才來一年多的大學生竟然可以想到。這不僅是理論知識豐厚與否的問題,還需要具備極高的實踐經驗,才會想的這么周到仔細。
徐潔沖劉萬程伸了伸大拇指,那是代表夸他水平高,佩服的意思。
劉萬程來找徐潔,可不是為了這個破端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呢。可多年的技術科長當下來,讓他早就習慣于這種工作,進了車間,就把自己的所有雜念給放到一邊去,又變成以后的技術科長劉萬程了。
直到布置完了端蓋怎么干,他才想起來自己還是剛分來一年多的大學生,以及自己為什么到這里來的。
看徐潔要壓下開關杠,開動車床,他趕忙說:“徐師傅,我有個私事兒想找你幫忙,不知你有時間沒有?”
徐潔回過身,警惕地看著他。
看到徐潔的目光,劉萬程這才又意識到,他要和徐潔商量的這個事兒,不好開口,就趕忙解釋說:“你放心,我沒有其他想法,就是一般的私事兒!”
徐潔想了想,直接把車床主軸電機關了,周邊的噪音就小了許多。
“什么事兒?說吧。”她不看劉萬程,直視著前方說。
這事兒劉萬程還真不知道怎么說。本來,徐潔讓那個皮孩子鬧的,對這種事情就特別敏感,直接說讓她給自己假扮女朋友,沒準她會把他當流氓了,當場就會發作,那可就熱鬧大了。
可這事兒迫在眉睫,又不能不說。
想半天,他還是說:“這事兒吧,一句兩句的說不清楚。你要是有空的話,咱們出去,找個地方說成嗎?你放心,我不是壞人,絕對沒有惡意!”
話一出口,劉萬程就感覺不妙,這不越描越黑,讓徐潔直接懷疑他心懷不軌嘛!
不料,聽了劉萬程的話,徐潔并沒有發作,而是指了指工房墻上掛著的電鐘說:“快下班了,我得把這個端蓋干出來,蘇媛媛催好幾遍了。有事改天說不成嗎?”
徐潔心平氣和,劉萬程總算松了一口氣。可改天說,萬一韓素云在他前面找了徐潔呢?那可就全白忙活了!
他靈機一動,湊近徐潔耳邊說:“這樣吧,晚上咱們去市里,我請你吃飯,順便咱們到火車站跟前那個咖啡屋喝杯咖啡,怎么樣?”
這句話說出來,劉萬程還是后悔,這不明擺著是約人家,要追求人家嗎?
徐潔很忌諱這方面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萬一徐潔就此翻臉,當時就做出什么讓他難看的舉動來,守著車間這么多人,他劉萬程這臉可就沒法要了。
他雖然穿越回來,可還是會把以后發生,現在還沒發生的事情混淆進來,不自主地就按照以前的身份辦事,就像處理那個銑床端蓋的事一樣。
他和徐潔后來是十分熟識的,還不止一次地一起出去吃過飯,也不止一次地去過那個火車站跟前的咖啡屋。
他知道,徐潔對他是有想法的,可他那時候已經有高秀菊了,不能做出對不起人家的事情來,事情也就止于一起吃飯,一起喝咖啡了。
徐潔最終辭職離開,與他總是止于理智不無關系。
可那都是以后發生的事情,現在他和徐潔還不熟悉呀。
本以為徐潔會因為她的莽撞而變臉,不料她臉色依舊很平靜,只是默默的聽著,并沒有任何不尋常的表現。
劉萬程轉念一想,自己現在還沒和高秀菊談戀愛,更沒把這潑婦娶進門,自己還是一年輕有為的光棍呢。
九十年代中期,一個年青的大學生,在企業里,對普通年青女工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他現在就是光明正大地追求徐潔,也完全合理合法,沒什么好顧忌的。
這么一想,他也就釋然了。他不是那個“皮孩子”,也不是有婦之夫,就是徐潔以為他在追求她,也沒有理由翻臉。
呵呵,自己想多了。
那么,就算自己追求她,徐潔會怎樣呢?還會像他們以后熟識了那樣,痛快地答應他的約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