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輕不重的聲音灌入每一個人的耳里。
彷如雷擊,盛夏呆住了,她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表情逐漸呈現(xiàn)出茫然。
即便之前有所預(yù)料,然而聽到真正的答案時,唐晚笙同樣滯了滯。
“唐晚笙。”慕淮南語氣沉沉的開了口,“答案你已經(jīng)得到了,現(xiàn)在滿意了,可以把西西還給我了?”
他正要動,唐晚笙猛地出聲,“你別過來!”
慕淮南邁開的腳步倏然又是一停,因為忌諱著唐晚笙手中的匕首傷害到西西,他雖然確實可以強(qiáng)行把西西帶回來,然而此時的情況下,唐晚笙會在他搶回西西之前傷害到西西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他現(xiàn)在基本是有些被動的,乃至于不敢隨意輕舉妄動。
唐晚笙看了看懷里茫然不解的西西,又望了望那邊呆愣怔忡的盛夏,暗暗的咬了下唇,心底彷如被一層層的巨浪拍打,激得她渾身從內(nèi)到外的不能平復(fù)。
“你……”艱難的,盛夏張了張嘴,她緩緩低眸,望著干凈的地面,聲音幾乎是沙啞而哽咽的,“晚笙……”
想說什么,可是喉嚨像被堵住了一般,干澀得她幾乎說不出一個字來。
分不清心底究竟是怎樣的情緒,甚至不知道應(yīng)該是震驚錯愕又或者應(yīng)該欣喜感動。
盛夏努力了很久,才艱澀地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只是話語出口時,低低淡淡得仿佛沒了力氣,“你是不是……跟醫(yī)生串通好了,故意……故意編造了這個事?”
她好像還是不太相信,而她的表情平靜得窺覬不到她內(nèi)心的情緒。
慕淮南側(cè)頭看她,眼神深,且幽遠(yuǎn)。
唐晚笙聽聞了她的話,沖動得脫口而出,“盛夏你瘋了,我怎么可能跟醫(yī)生串通編造出這種事?我編造這種事對我有什么好處?難不成就為了特意讓我不痛快?!”
她都還沒能完全接受,反而盛夏卻說是她編造的?
唐晚笙簡直覺得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了。
“是啊。”盛夏低低淡笑,平靜得彷如飄渺的薄煙,聲線淺淺的自言自語的低喃,“我好像真的要瘋了……”
慕淮南心中像是被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一記,他五官遍布著冷峻之色,伸出手剛想抓住盛夏的手臂,卻被她敏感得像是被電流觸碰一樣猛地推開,“別碰我。”
她說。
語氣是平靜的,然而仔細(xì)聽的時候,不難發(fā)覺,她的聲線里有微微戰(zhàn)栗的顫抖。
慕淮南眸光一暗,猶如利劍一般的暗沉眸光看向唐晚笙,唐晚笙被他猝不及防的眼神看得心底一冷,只感覺他的那眼神像幽涼得像是鬼魂一樣的索命。
盛夏也慢慢的看向唐晚笙,只是,目光在她身上望了一眼,接著,便是落在她懷里的西西身上。
西西恰巧也睜著一雙不安的大眼睛凝視她。
半響,盛夏才能扯扯唇,語言飄渺得像是被風(fēng)吹散了,“既然不是……不是假的,你又是從什么地方,得到我的東西拿去做DNA檢測的……”
她覺得這不合乎常理。
也不合乎她一貫相信的事實。
“你忘了你從小在唐家長大了?”唐晚笙目光森冷的道,“雖然從你離開之后你的東西都被扔了,你的房間也沒人再踏進(jìn)去一步,但是想從你以前的房間找出一根屬于你的頭發(fā)沒什么困難的。”
畢竟那個房間,曾經(jīng)只有她一個人住。
很多屬于盛夏的東西都可以扔了,但像床角之類的地方,找到她的幾根頭發(fā)都不是什么困難的事。
盛夏渾身都僵了,唇瓣蠕動了下,“也許……你也有可能拿錯了……”
“你說這么多不過就是自欺欺人的不肯相信事實而已!”唐晚笙到底還是有些了解她的,一眼就洞悉出她說這些話的意圖,“既然不相信我讓人檢測的結(jié)果,你干脆問問你身邊的男人,問他西西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他的話你總可以相信了吧!”
慕淮南看著她的眼神更為幽冷了。
而盛夏也沒開口問他。
陸止森注視著幾人,抿唇?jīng)]說話。
沉默著,過了良久,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相信那個事實,盛夏緩慢道,“那么現(xiàn)在……可以把西西給我們了嗎,你抓著孩子又不是用她來威脅我們做什么,西西對你而言沒什么用意,你能不能……把她還回來。”
“休想!”唐晚笙也不知道怎么了,聽著她這么說,反而更不想把西西還回去了。
盛夏猛然抬頭,聲音幾乎是暗啞的,“你到底還想怎么樣?”
“盛夏,我希望你們能搞清楚,我讓人驗?zāi)銈兊腄NA,讓你們知道結(jié)果,可不是為了讓你們一家三口見面團(tuán)聚的!”她的心還沒好到這種無私奉獻(xiàn)的地步,何況對象是他們,“這個孩子我不會還給你們,我要帶她走!”
慕淮南語氣森森發(fā)沉,“唐晚笙,你是不是想讓我把唐家兩老帶來跟你交換?還是你想讓他們?yōu)槟愕男袨橘I單負(fù)責(zé)后果?”
“慕淮南我也警告你,你敢動我爸媽一下,不擇手段我都要你痛不欲生,讓你徹底失去你女兒!”唐晚笙面容鐵青的冷冷道,“何況盛夏要是連起碼的良心都沒有,她真敢讓你動養(yǎng)育她多年的養(yǎng)父母,她就沒有做人的資格,養(yǎng)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這個道理你們總該懂吧!”
慕淮南依然沉得讓人發(fā)憷,“你好像還沒弄清楚,唐家這兩年相安無事,包括你現(xiàn)在還能在這里威脅我們的原因是什么。”
倘若不是他一直顧及著唐家是養(yǎng)育盛夏的人,此時此刻又哪里會是這番境地。
唐晚笙知道,慕淮南想動她和唐家,有的是方法,可即便如此,她卻仍舊止不住冷笑的瞟向盛夏,“這么說我們還應(yīng)該感謝你了?”
語言諷刺得很,也著實的刺耳。
盛夏唇瓣抿緊了,四面仿佛都是逼近她的荊刺,正在一點一點慢慢的刺進(jìn)她的皮肉里,她喉嚨梗得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一樣,艱難的低聲對旁邊的男人說,“夠了,別說這些了。”
說得越多,不過越是像一把把的利刃刺透過她的血肉。
意識到這件事本身就說不清楚,何況唐晚笙心里怨恨了他們兩年時間,不論他們縱然說些什么她都不可能聽得進(jìn)去,甚至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動容她自己的想法,于是慕淮南沉默下去。
唐晚笙冷冷起唇笑道,“這個孩子暫時就由我來負(fù)責(zé)了,倘若不想她受到什么傷害,不想讓她因為你們而留下什么跟我一樣難忘的心理陰影,你們最好別試圖做什么。”
接著,她又格外鄭重警告的盯向慕淮南,“特別是你!”
慕淮南這個男人有時候絕對不是一個善類,他惡起來的時候甚至非常人所能比擬,特別是關(guān)系到他在意的人的時候,他簡直就是一個瘋子。
所以她不得不鄭重的警告他,“慕西西在我手里會怎么樣,全看你有多老實安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也應(yīng)該知道現(xiàn)在的我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
所以他最好是什么都別做。
這個時候,慕淮南不得不承認(rèn)唐晚笙是個極度棘手的人,因為她幾乎掐住了他的七寸,最為致命的地方,縱然他現(xiàn)在有通天本事,此刻也不能對她如何。
不止是慕淮南不敢動了,盛夏亦是如此。
即便他們現(xiàn)在都恨不得把孩子從唐晚笙的手中搶過來,唐晚笙的幾句話,還是宛如魔咒般把他們定在原地。
因為西西現(xiàn)在正在她的手里,而她手里有匕首。
唐晚笙有太多的可能性,在他們奪走西西之前完全可以讓西西留下什么陰影,甚至?xí)Φ剿?
“我們走。”確定了誰都不敢再有什么念頭,唐晚笙對兩個保鏢吩咐。
按住陸止森的保鏢即刻松開了他,站在她身側(cè)的人也走到她身后,推著她的輪椅。
可在他們離開之前,盛夏還是忍不住地啞聲問,“你把西西帶走究竟想怎么樣?報復(fù)嗎?”
“對!就是報復(fù)!”唐晚笙回頭,沖他們冷冷彎唇,“我都失去一雙腿過了兩年時間,你也應(yīng)該嘗嘗剛剛得知自己的親生女兒就在自己面前,卻又不能立刻團(tuán)聚的滋味是怎樣的。”
“……”
“很公平的,不是么。”或者說,她對他們,已經(jīng)算是很仁慈了。
只不過她的這個仁慈拿捏得太好,偏偏他們越是在意什么,她就越是要奪走他們什么,盛夏的命她從來沒想要過,也沒想讓盛夏也失去一雙腿來償還她。
比起身體上的痛苦,她太清楚,精神上的痛苦遠(yuǎn)遠(yuǎn)超過百倍。
而比起讓盛夏不能跟慕淮南在一起,現(xiàn)在讓她感到有意思的是,讓她們母女剛知道彼此的身份,卻又不能在一起團(tuán)聚的滋味,一定會比盛夏不能和慕淮南在一起更備受煎熬。
“唐晚笙。”慕淮南冷峻的低涼道,“西西若是有半點閃失,整個唐家上下都會為你陪葬。”
他低涼的嗓音說著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唐晚笙漂亮的臉蛋繃了緊,即便知道他絕對能做得出來,可氣勢上卻仍舊不甘示弱,冷笑著,“她會不會有什么閃失,全看你們的表現(xiàn),我會派人監(jiān)視你們的行為,你最好是能安分點。”
旁邊的陸止森多多少少已經(jīng)看出了唐晚笙的脾性,她似乎已經(jīng)不將任何人放在眼底,這種高傲以及果決的姿態(tài),是容不得任何人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
哪怕,對方是讓大多數(shù)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男人。
“姨姨。”這時,在她懷里的西西喏喏的出了聲,揪著她肩膀上的衣服,眨巴著明亮又可憐的眼睛,“我想跟爹地媽咪在一起。”
唐晚笙低眸皺了皺眉看她,卻是沒有理會她的話,最后,對身后的保鏢道,“我們走。”
他們要離開,而在慕淮南沒有發(fā)話的前提下,另外兩個黑T恤迷彩褲的男人也不敢動,看著他們走出來,只得往旁邊移開。
西西爬到唐晚笙的肩膀上,看向后面的慕淮南跟盛夏,小嘴癟了癟,“爹地,媽咪……”
“西西——”
盛夏腳步不受控制的往前,身體本能的想朝她跑過去,然而她的步子剛跨出一步,卻被慕淮南抓住了手臂,因為唐晚笙后面的兩個保鏢在見到她有什么動作的時候目光瞬間凜然了。
而唐晚笙發(fā)現(xiàn)了她的舉動,再是看到慕淮南拉住她的手臂,這才沒有再說什么多余的話。
他們最終還是離開了。
盛夏是眼睜睜地看著唐晚笙堂而皇之的帶著西西離開的,她沒動,也不敢上前一步。
公寓的門口空空落落的,沒有了離開幾人的身影。
盛夏渾身仿佛失去了力氣一般的頹然下去,腳下的力量被抽空了似的,一雙腿倏然一彎,若不是身側(cè)的男人及時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伸出手堪堪攔住她腰肢,她差點就要雙腿無力的跪到地上。
女人的身體,在不受控制的發(fā)著抖。
陸止森察覺到他們之間突然涌起的怪異氣氛,目光調(diào)向扶住盛夏的男人,眉目間滿是晦澀的復(fù)雜,唐晚笙的每一句話,包括之前電話里那個醫(yī)生的語言,猶然歷歷在目著。
這已經(jīng)不是他再能插手得進(jìn)去的事了,他深知。
于是陸止森終歸不發(fā)一句的走出公寓的門。
“你們也出去。”慕淮南低到冰沉的嗓音,在安靜的空間內(nèi)響了起。
兩個黑T恤迷彩褲的保鏢聞言,點了點頭,無聲退下。
頓時,整個空空蕩蕩的公寓大廳里,只剩下了被遺留在原地的兩個人,氣氛安靜得詭譎,像是能聽見針尖落地的聲音。
慕淮南低眸看著臂彎中身體柔軟得像是沒了骨頭跟力量的女人,刀雕似的俊臉輪廓遍布著緊繃之色,線條完美的下頜收得很緊,他扶住她腰肢的手臂力量不敢加大也不放松,透過彼此身體觸碰著的部位,她身體發(fā)著抖的知覺清晰的傳遞給他。
只是她低垂著腦袋不知道是不是在看著地面,他望不見她的五官上的表情。
像被凝結(jié)的喉嚨緩緩終于松動了下,男人低啞的聲響慢慢叫了聲她的名字,“盛夏。”
“我終于知道之前為什么我一直感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了,這段時間西西一直能在我身邊是因為你的安排對吧……她是你女兒……”有晶瑩的光珠一顆一顆從她眼眶落下砸到地面上,眼淚滾燙著,炙熱著,可她的手腳卻是冰涼的,“她也是我的女兒,應(yīng)該沒錯了吧……”
慕淮南唇畔緊抿。
盛夏抬頭盯向他時,雙眼通紅溢滿的淚光一顆顆的往外涌,臉色白得如紙,唇瓣止不住發(fā)著抖的嘶聲崩潰,“可是為什么你一直不告訴我啊!”
整個公寓里只有她用盡渾身力氣崩潰的聲音,承載著悲涼之感。
公寓外面的走廊上。
陸止森靠著墻壁,一手抄在褲兜里,一手夾著一只燃了一半的煙蒂。
記憶中,他一直不怎么抽煙的。
甚至,他其實并不喜歡抽煙的感覺,因為尼古丁有點麻痹的作用,抽多了會讓人依賴性嚴(yán)重,他也并不喜歡思維被尼古丁麻痹的感覺,因幾乎不怎么抽煙,他不習(xí)慣剛抽的時候甚至?xí)行┭灨小?
可此時此刻,卻有些忍不住的抽一根短暫的緩解一下心緒。
大概也很清楚,不論盛夏跟慕淮南之間如何,他們?yōu)槭裁磿喑鰜硪粋€親生女兒跟他實際上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所以一支煙燒了半截之后,他就捻滅煙蒂,隨手丟進(jìn)旁邊的垃圾桶,雙手抄在褲兜里往樓梯口的方向走去。
他只是太意外了,他想。
誤打誤撞卻得知盛夏跟慕淮南還有這么一個女兒,而盛夏顯然才剛剛知情,他內(nèi)心里一定是太意外了,所以此刻才會覺得壓抑而難受著。
特別在聽到她崩潰嘶吼的聲音時,他竟然會覺得不是滋味。
走出公寓樓的時候,陸止森忘記了拿車,無意識的走在沒什么人跡的人行道上,人行道的兩旁是郁郁蔥蔥的木樨樹。
他忽然想到幾個月前他剛見到盛夏的那會兒。
在一個偶然的機(jī)遇下,他意外得知剛剛進(jìn)入風(fēng)恒娛樂公司有一個叫盛夏的娛樂記者,盛夏這個名字跟慕淮南的前妻太像,雖然后來他用自己的方法證實了她跟慕淮南的關(guān)系所以決定要讓她成為他的未婚妻,但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他的第一感覺是她麻木空茫的。
當(dāng)時他不太完全清楚她究竟是怎樣的人,也不懂得她究竟有過什么。
而現(xiàn)在,雖然她跟慕淮南的事情他也許并非完全清楚,可多多少少也猜出了某些原因。
是真的沒有想到過,她還會有一個女兒。
也沒想到過,她跟慕淮南之間早就是容不得外人闖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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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如墨的暗沉籠罩了整個海城。
南苑別墅,橘黃色的燈光透出斑駁的光線。
盛夏被慕淮南帶回來了,在回來之前,盛夏的心理疾病差不多又一次發(fā)作了,因為被沖擊,因為被猝不及防的事實沖擊得她毫無準(zhǔn)備,那一聲歇斯底里的嘶吼之后,慕淮南就察覺了她的不對勁之處。
幸而的是,他的車內(nèi)留有曾為她準(zhǔn)備的鎮(zhèn)定片,盡管這次她的狀況不像曾經(jīng)那樣難以控制,可考慮到她現(xiàn)在的情緒問題,他還是拿了藥給她吃下。
打開車門下車時,他彎腰要車內(nèi)木訥空茫仿佛沒了知覺的女人抱了出來,徒步邁進(jìn)屋內(nèi)。
“先生,怎么這個時候才回來。”保姆見了進(jìn)屋的兩人,急忙迎過去。
慕淮南抿緊菲薄的唇,沒答話,而是抱著懷里的女人,徑直到客廳里的沙發(fā)中放下來。
小嵐聽到汽車聲時,就急急忙忙地從二樓書房里下來,瞥見客廳里的兩個人,卻沒有見到西西,她匆匆的跑下樓,“先生,夫人,小姐她人呢?”
為什么沒見到小姐,難道他們沒有找到她嗎?
此時此刻,盛夏聽到她的稱呼,真是覺得自嘲無比。
她垂眸,淡淡的笑,自言自語的喃喃道,“為什么現(xiàn)在才想通,本是一開始就該想到的事呢……”
分明一直以來,提示都這么明顯,小嵐和西西兩個人分明應(yīng)該是露出了很多馬腳才對,特別是在稱呼上,西西從來沒叫過她一句什么稱呼,而小嵐一直都叫著她夫人,她本應(yīng)該早就有所察覺的。
可為什么……偏偏是到了現(xiàn)在,當(dāng)從別人的嘴里得知了事實,才猛然發(fā)覺,原來他們給她的提示這么明顯?
特別是想西西剛被擄走的時候,小嵐的種種表現(xiàn),已經(jīng)是表露得無比異常了。
小嵐察覺了兩人怪異的氣氛,不安地看了看客廳里的男人,腳步放慢,“先生,這是怎么了嗎,發(fā)生什么了嗎……小姐她……出什么事了嗎……”
“西西沒事。”慕淮南站在盛夏的身前,倨傲挺拔的身軀彷如一道黑壓壓的陰霾將她籠罩在內(nèi),就那般盯著她,看著她,話卻是對小嵐說的,“你們都下去。”
“那夫人她……”
小嵐欲言又止著,盛夏木訥空茫的模樣讓人不放心極了,直覺里一定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可看著客廳里的兩個人,卻又不知道能說什么。
小嵐最終還是帶著保姆跟其他傭人退下了,把整個空間都留給兩人。
先生說小姐沒事,那應(yīng)該就是沒事。
慕淮南定定地看了盛夏好一會兒,自從公寓他強(qiáng)行帶著她離開之后,她沒有對他說一句話,一直沉默到現(xiàn)在。
屬于他們之間和諧融洽的氣氛,好似在之前被一道利刃刺破,刺破得支離破碎,蕩然無存。
唇角的線條冷硬成一條直線,慕淮南性感的喉結(jié)動了動,然而終歸是沒能說一句話,就那么盯著沙發(fā)中無聲的盛夏,他一邊掏出手機(jī),剛想吩咐什么,腦海中卻又猛然飛快的掠過唐晚笙的話。
“她會不會有什么閃失,全看你們的表現(xiàn),我會派人監(jiān)視你們的行為,你最好是能安分點。”
唐晚笙的確讓人來監(jiān)視他們了。
就在他們從公寓離開之后,一直有人明目張膽的跟在他們后面,哪怕此刻他們已經(jīng)回到南苑別墅,那些人始終在周圍逗留,不曾離開。
慕淮南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讓他們不聲不響的消失,讓他們足可無法監(jiān)視到他的行動。
可真這么做了,唐晚笙一旦沒有了她安排的人的消息,西西那邊必然不會發(fā)生什么好事,她用了最讓人致命的人來做籌碼,令他開始感到舉步維艱。
至少,短時間內(nèi),他絕不能有任何行動。
思來想去,慕淮南最后還是放棄了所有冒出來的念頭,無聲的放回手機(jī),垂下手臂。
而盛夏這時則有了動作,她猛地從沙發(fā)中站起身,沒說一句話的朝著門口走。
慕淮南眸色一暗,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扯了回來,“這個時候你去哪?”
“放手。”盛夏連頭都沒抬,聲音冷淡得致命,“別碰我。”
慕淮南抓住她手臂的力道僵了僵,可卻并沒有就這么放開她,語氣不輕不重,重復(fù)道,“你想去哪?”
“不是想離開你。”盛夏淡淡的笑,目光望著地面,眼皮底下卻滿是暗淡之色,“你放心好了,現(xiàn)在即便是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
停頓了下,她溫溫淺淺的嗓音遍布著譏誚的意味,“西西畢竟需要父母,我不想讓她回來的時候要么只看到我,要么只看到你,卻看不到我們兩個人在一起。”
這些話從她嘴里說出來時,慕淮南并沒有感到絲毫的放松。
相反,她的每一字每一句,幾乎將他一點一點的凌遲到底。
他抓住她的手不自覺的收了緊,身體的每一個細(xì)胞都繃了住,喉結(jié)滾動了下,他緩緩低沉道,“那么,你現(xiàn)在去哪里。”
“唐家。”從她的唇瓣中吐出兩個平靜的字眼。
無需多問慕淮南也能知道她這個時候想去唐家做什么,唐晚笙故意帶走西西不過就是為了讓他們不能團(tuán)聚,被這種剛得知她們是母女關(guān)系卻不能在一起的滋味煎熬,而在被人監(jiān)視著他們誰都不能亂做什么的情況下,盛夏這個時候去唐家無非是想求唐晚笙。
“沒用的。”慕淮南一句話就打消了她剛剛滋生的念頭,“唐晚笙不會打消她的決定,你去了也只是徒勞白費功夫。”
盛夏睫毛半垂,“不試試又怎么知道?”
“她是什么樣性格的人你比我清楚,不管你試還是不試結(jié)果都是一樣。”
唐晚笙的鐵石心腸以及她的怨恨,他們誰都能清清楚楚的感知得到,慕淮南說的也的確是事實,盛夏知道,即便她下跪求唐晚笙都沒用。
可是這又怎么樣呢……
她低低無聲的笑,“即便見不到西西,即便唐晚笙不會動容,去唐家也會比待在這里好,起碼……”
她咬了下唇,殘忍的把唇瓣咬出一道血痕,“起碼,西西在唐家,就算不能進(jìn)唐家,哪怕只待在唐家的外面,我也是跟她相處在一起,而不是……”
她的胸口逐漸劇烈的起伏著,滿腔的壓抑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而不是……各在一端,不是她不在了而我還活著,卻永遠(yuǎn)都沒辦法看見她不能觸碰到她的這種所謂的事實。”
客廳里水晶吊燈投射出來的橘黃色燈光璀璨耀眼,照亮了客廳里每一處奢華的布置。
然而,燈光即便耀眼,卻無法照明男人眼角下淺淺的暗沉。
慕淮南頎長偉岸的身軀站在橘黃色的璀璨水晶吊燈下,一頭碎短的墨發(fā)配合著他的五官,彰顯出他與生俱來的野性氣質(zhì)感,只是此時此刻他流露出來的氣息彷如夜里幽涼的霧氣一般飄渺而寂靜空然。
他久久地抓住她的手臂。
森森白骨的記憶宛如魔魅致命的涌上心頭,他卻沒能說出一句話,唯有固執(zhí)的,偏執(zhí)的,抓住她。
“放手。”盛夏冷淡至極的態(tài)度堪比尖銳的冰刺,可他沒放,她只能緩慢的抬起手,用力的推開他的,出語冷漠地說,“別碰我。”
接著,收斂著渾身的冰涼之感,她邁出腳步朝著大門的方向走。
但她沒能走出去幾步,男人挺拔的長腿越過她站到她的跟前,阻擋住了她的去路。
盛夏抬眸,瞟著他,忍住了發(fā)抖的唇,“讓開。”
慕淮南沒讓,分不清是怎樣色澤的眼凝視她的臉龐,他道,“如果你很想去唐家,明天我可以陪你一起過去,今天太晚了,你需要休息,而且從早上到現(xiàn)在,你還沒吃過什么東西。”
“不用了。”她寡漠著,“我不餓,也不困,更不需要你陪我去唐家。”
慕淮南喉嚨滾動,“盛夏。”
她卻顯然不想再跟他多說什么了,見他遲遲擋在她前面不肯移開,她干脆越過他的身側(cè),然而就在她越過他身側(cè)時,她的手臂就被他再次箍住,緊接著她被他強(qiáng)勢拽了回來,二話不說帶往餐廳的方向。
盛夏試圖掙脫開他,“慕淮南——”
“不論你現(xiàn)在怎么想,唐家今晚不許去!”她不吃不喝不睡,就這個樣子去唐家,無非是折磨她自己而已。
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勁,盛夏卵足了力道用力一下就掙脫開他雙手的束縛。
她驀然后退了好幾步,脆弱的眼,卻是倔強(qiáng)的瞪著他,“假仁假義……你分明知道西西是我女兒,一直讓她故意在我身邊出現(xiàn)卻又不告訴我,處心積慮隱瞞了她身份這么久,我該說一句,真是辛苦你了么。”
說出最后幾個字時她的唇角是帶著受傷以及殘忍的笑的。
慕淮南看著她。
知道他現(xiàn)在不會讓她去唐家不容置疑的決心,盛夏點點頭,“好,我可以不去唐家,我去休息。”
“盛夏——”
“你別再跟我說什么。”她身體禁不住的瑟瑟發(fā)抖著,冰冰冷冷的像是沒了溫度,艱澀著,她喉嚨沙啞的道,“慕淮南,你太殘忍了……你明明知道我早就被失去孩子折磨瘋了,為什么這么久你明明讓西西在我身邊卻偏偏不告訴我她是我女兒啊!”
所有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瞬間就決了堤,她崩潰得真像是瘋了一樣的歇斯底里,喉嚨哽咽得她又刺又疼,每說一個字仿佛都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胸口劇烈的起伏不定,用力深吸了很長的一口氣,她才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的壓下基本不可能壓下的情緒,赤紅的眼淡淡的看著他說,“你別再來打擾我,我上樓休息。”
說完她就轉(zhuǎn)身朝著二樓的樓梯口走去,消瘦的身形艱難的維持著不亂的步履。
慕淮南長腿站在空地中,渾身的氣息都被收了緊,下頜繃出一條冷硬而冷峻的線條,抬眸一點一點凝望著女人即將消失在二樓樓梯口的背影,他終歸還是做不到如她所說的別再打擾,長腿即刻就邁了開。
步伐凌亂,難得的彰顯出了男人急切而凌厲匆忙的一面。
他的腳步快得甚至是不穩(wěn)的。
可當(dāng)他追到二樓的時候,迎面撲來的是主臥房門用力甩上的聲音,他伸手欲要去擰門把手,里面的人卻率先從房間內(nèi)反鎖了住。
用力的擰了幾次都沒能擰開,慕淮南雙手握拳的敲打著房門,“盛夏,開門。”
里面沒有她的回應(yīng)。
像是生怕嚇著她,他盡量放緩了語氣,淡淡的笑著說,“先去吃點東西,之后再上來休息。”
但仍舊沒有她的聲音透出來,哪怕是門松動的跡象都沒有。
慕淮南挺立的身軀站在主臥門外,知道她能聽得見,反而是試著柔和道,“你先開門,我們當(dāng)面說,嗯?”
她似乎是鐵了心此刻不想理會他,不論他說盡什么話,不論他在外面一次又一次敲了多少次的門,她始終沒有給他一個字傳遞而來。
如果想的話,撞開門對慕淮南來說并不是多么困難的事。
只是他卻沒有那樣做。
一次又一次的試探無果,慕淮南站在房門外沉默了很久,眼皮底下盡是一片淺淺的暗淡之色,過了好一會兒,他低緩的聲線說,“給我點時間,以后我會跟你解釋清楚。”
解釋么……
靠著門板無力滑落坐在地上的盛夏低低的笑,如果想解釋為什么不能現(xiàn)在解釋?以后……她要撐過多少個日日夜夜才能撐到他所謂的以后?
確定這不是他一時用來搪塞她的借口?
他一定不知道,親生女兒就在身邊,而她卻直到現(xiàn)在才知道是什么感受。
盛夏的身體不能自控的瑟瑟發(fā)著抖,手指顫栗得厲害,渾身上下由內(nèi)到外仿佛都被冰涼的感覺充填了,冷得她心臟都像是被冰塊凍結(jié)了,腦袋混混沌沌的幾乎不能思考其他,手腳也無法做出任何奢侈的舉動。
慕淮南是后半夜的時候,拿了備用鑰匙從外面打開門進(jìn)入主臥的。
夜里清幽的月光從落地窗折射進(jìn)來,透出一片盈白皎潔的光線。
沒有開燈,整個偌大的主臥極其安靜且幽涼。
男人挺拔的長腿踏著一室的寂靜而來。
但寬大柔軟的床上并沒有看到女人的身影,透過皎潔的月光照亮,他漆黑冷寂的眸子慢慢看見了落地窗邊,窗簾帷幕旁抱膝坐在木質(zhì)地板上已經(jīng)像是困倦得終于睡了過去的女人。
她身上還是白天穿的那套衣服,沒有換,他也是一樣。
慕淮南走了過來,在彎腰把她抱進(jìn)懷里時,他仍舊感知得到她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的余韻,身影頓了頓,借著月光的照亮,他低眸睨見她的臉色尤其的慘白,不見半分血色,分不清是因為身體的冷還是月光的因素。
他喉結(jié)滾動了下,漆黑的眸色又下去了一些,也愈發(fā)的冷寂蕭瑟了。
停頓了須臾,終究還是動了動硬邦邦的身體,他把她抱回床上放好躺平,理過被單給她蓋好,注視著她,卻是半響沒能說出一句話。
小嵐在這時輕輕地敲了敲房門,“先生。”
她的手中端著冒著熱氣的晚餐,不是剛剛熱的就是剛剛做好的。
慕淮南的視線漸漸從盛夏的臉上收回來,回身走出房門時,將房門輕輕帶上,淡淡的吩咐著,“拿下去,她睡著了。”
“可是您不進(jìn)去休息嗎?”看著他關(guān)上房門,小嵐問。
慕淮南垂下眼皮,低沉的聲線極輕,“不必,我去書房處理些公事。”
這是借口,小嵐一聽就聽出來了。
可還沒讓她多說什么,慕淮南便率先道,“這里還有多余的房間,現(xiàn)在時間太晚不必再回蕭山,最近這些日子你都在這里住下負(fù)責(zé)照顧她,把東西拿下去你隨便選一間房間去休息。”
“……是。”
小嵐退了下去。
慕淮南站在走廊上,回頭看了眼主臥的房門,凝眉思慮了好一會兒,狹長深邃的眸底滿是諱莫如深的暗沉。
接著,他收回視線,心里不知作何感想,轉(zhuǎn)身進(jìn)了隔壁的書房。
盛夏其實沒有睡著,只是在之前聽到有人拿了鑰匙打開房門時,不過假裝了睡著而已,因為她知道進(jìn)來的人會是誰,而她現(xiàn)在的心情不知道應(yīng)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他。
于是唯有佯裝睡著。
唯有如此,才可以避免過多的交談,可以避免他加諸給她的任何東西,甚至她可以私自的避免和他的對峙。
在聽到房門關(guān)上,外面兩人說話的聲音消失,再是男人的腳步從房門口離開后,她才慢慢打開了雙眼,看向屋子頂端的墻壁,猶如潮水般紛至沓來的情緒令她久久不能平復(fù),甚至是無法入眠的。
而這個夜晚,不能入眠的,注定不止她一個人。
翌日早晨的時候,天很早就亮了,然而慕淮南硬生生待到早上七點半,才終于打開書房的門出來。
同時打開房門出來的不止是他,還有盛夏。
在眼角的余光里瞥見同樣站在房門口的男人,盛夏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他。
慕淮南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換了,只是他的眼部周圍明顯的有一圈青青暗暗的痕跡,細(xì)看之下還能看見他眼珠里的血絲,一貫好看干凈的下巴冒出了青青淺淺的胡茬,說不出來一股該是男人成熟的味道還是滄桑的感覺。
兩人的目光就這么對撞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