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澤對咋呼的弟弟說一句:“嚷嚷什麼,別吵醒爸!”
唐浩康最怕的就是他這個哥哥,聽他這麼說,馬上不敢大聲說話了:“反正他們沒權(quán)提前收回去。我們?nèi)ユ?zhèn)上告他們!”
唐浩澤瞪了他一眼,他纔不敢再吭聲。
唐浩澤這才問母親:“媽,他們有說爲(wèi)什麼要提前收回我們的魚塭了?”
“說是有市裡的大老闆承包了魚塭附近的土地,要建養(yǎng)蝦場。魚塭擋住了他們抽水的路。如果魚塭不能一起承包,那些地就租不出去。”
唐浩澤眉頭皺得更深了:“有人承包了?”
唐浩澤記得明年村裡確實是將魚塭收回了。據(jù)說是打算和魚塭旁邊的土地整體出租給人建蝦塘。但是他記得直到二00二年初纔有有人在那裡動工。後來推出將近五百畝的蝦塘。而且上輩子承包那片土地的老闆他也認(rèn)識。他大學(xué)畢業(yè)後還給對方打了六年工。
可是現(xiàn)在事情怎麼突然和他記憶中不一樣了。
孔鳳荃看他擰著眉。她心裡雖然也不好受,但她還是說:“那魚塭一年也就掙兩千來塊錢。再說,我一個人也管不了它。村裡要收回去就收回去了。”
唐浩康已經(jīng)十四歲,對家裡的困難也有所感受。在他看來,幾百塊錢是父母差不多一個月的收入了:“但是他們收的租金怎麼說?”
“你們十三叔說會給退回來。”孔鳳全一邊吃飯一邊說。“你們幾個也不用想那麼多。在學(xué)校裡好好上學(xué)。以後有出息了,還少了這一兩千塊錢?”
唐浩澤當(dāng)然不能甘心。他說:“明天我找十三叔問問。”
“你問什麼?有什麼好問的?”孔鳳荃啪的一聲放下筷子,瞪著他說。“再有幾天你也要開學(xué)了。有時間就好好複習(xí)功課!”
唐浩澤連忙說:“好,好!我不去!”
他心裡大概明白母親的想法。現(xiàn)在他們這幾個孩子還小。而他父親身體不行。如果因爲(wèi)這件事得罪了村裡的幹部,家裡可能會更不好過。
其實他只猜對了一部分。孔鳳荃除了考慮到家裡現(xiàn)在的情況之外,還想著自家的孩子都有可能考上大學(xué)。村上的主任是村裡的,多少有些情分。但她聽說考上大學(xué)了還要讓村委、鎮(zhèn)上開證明,轉(zhuǎn)糧油關(guān)係,轉(zhuǎn)成城市戶口。她是擔(dān)心要是惹惱了那些人,到時給孩子拖上幾天,讓孩子來不及去報名上學(xué)。
現(xiàn)在家裡吃點虧,她多吃點苦沒關(guān)係。等孩子們考上大學(xué),做了城裡人找到好工作,一切都會好起來。
唐浩澤口頭上答應(yīng)得很爽快,但在第二天上午,他送魚到鎮(zhèn)上回來時,手裡多了一袋子水果。
他也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村主任家。
村主任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村主任以前叫做隊長,其實不是官。每年能拿到兩三百塊錢的補貼。所以村主任平常自己也要去工作,平日不一定能在家。
塘尾村的主任就是這樣,他家有一艘漁船,平常都要出海捕魚。但現(xiàn)在還是年頭,很多漁船都沒出海。
唐浩澤來到主任家,對方正好在家。
“十三叔。”
“浩澤,你怎麼提著東西來了?進(jìn)來,進(jìn)來,坐。”這時候的村主任基本還是上面任命的。通常都是在村裡說話有人聽的人。要不然工作根本做不了。“是家裡有什麼困難了?”
主任也姓唐,和唐浩澤家可以追溯到同一個祖宗,但那至少也已經(jīng)是十幾代之前的事了。不過如今祭祖時還要湊在一起拜祭一些祖先。
唐浩澤將水果放在桌子上,說:“十三叔,我來是想問一下,村裡爲(wèi)什麼要提前收回我家的魚塭?不是明年纔到期嗎?”
主任看他提著東西來,就猜到他是爲(wèi)了這事來的。他說:“昨天已經(jīng)和你媽說得很清楚了。這事是村委交代下來的。說是鎮(zhèn)上決定的事。”
“可是提前結(jié)束合同,就沒有個說法?”
“你是不知道。村裡的池塘都是今年到期,你家的魚塭合同確實是到明年再結(jié)束,但是分塘那年你爸當(dāng)兵還沒回來。你家那時你奶奶還在,但是下不了牀,加上你又小,你媽又要照顧老人又要照顧你的。家裡還有農(nóng)活,她覺得管不了池塘,就沒承包魚塘,只要求多給一點你家周圍的地。沒多久你爸退伍回來,鎮(zhèn)上要求安置好。後來村裡就將那個魚塭承包給了你家。合同和其他的蝦塘一樣是十五年。現(xiàn)在,村委大概也是忘了這茬。年前市裡有一個大老闆看中了你家魚塭旁邊的土地。但是他們提出要將魚塭一起承包。村委是同意了。我知道之後就去和書記提了你家魚塭的情況。不過已經(jīng)簽了合同,村委不能反悔。我回來就和你媽說了這件事。你家之前交了三年的承包金,這剩下的一年是七百元,會退還給你們家。”
唐浩澤不是爲(wèi)了那點承包金來的。
他聽主任的話,沉默了一會說:“我家魚塭的事,當(dāng)年肯定也經(jīng)過村委,村委怎麼會不知道我家魚塭的事?”
主任也說不清楚,他拿過靠在牆邊的水煙筒,說:“可能是忘了。”這事他也沒辦法解釋清楚。雖然他也對村委的做法有點不滿,但工作是必須要做的。
唐浩澤想到前天那個女人,她給自家小妹說的那個男人,正是書記的侄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十三叔,那老闆是市裡來的?你知道是誰嗎?”
“你問這個做什麼?”主任擔(dān)心他行差踏錯了。唐浩澤只是個小孩子,要是得罪了那個大老闆,怎麼能善了?“這事已經(jīng)是定下來了。我知道你家有損失。不過你也要忍一忍。你家裡的情況我也知道。我和你爸論起關(guān)係,還是兄弟呢。你家的事,我看著能幫的會幫。聽說海上劃界了,國家很快有政策下來。你家夠得上條件,我會幫你家給上一個名額。”
“謝謝十三叔!”
國家在未來幾年,確實會對沿海貧困戶下達(dá)不少的扶貧政策,特別是北部灣的劃界後對沿岸的漁民影響很大。國家下了政策給錢讓漁民淘汰效率低下的小漁船,之後又給剩下的漁船補貼柴油,補助漁民購置功率更大的漁船到遠(yuǎn)海捕魚,並且培訓(xùn)漁民上岸搞養(yǎng)殖。不過那都是00年之後的事。
他家後來也用國家補助一萬多的安居工程補助金建了一層的樓房。
而主任今天說的話,和他上輩子做的,沒差。所以唐浩澤的道謝非常真誠。
不過他今天不是爲(wèi)了這個事來的。
他對主任說:“十三叔,我想知道那個老闆是誰,不是去鬧事。我家這樣的情況,鬧事只會壞事。這個我怎麼會明白。我只是想著,那個老闆建魚塘也要時間,我家在魚塭能不能再養(yǎng)一茬。”
主人看著他的眼睛,看出他的真誠,就說:“那個大老闆叫盧方,是市裡的有錢人。聽說他老婆也是在市政府工作的。”
他最後一句話是想警告唐浩澤,不要想一些沒用的事。
唐浩澤一聽是盧方,心裡有些茫然。
上輩子承包那片土地的也是盧方,不過時間不對。
不過他馬上想到,也許上輩子盧方也是在這個時候找到村委要承包那片土地。只是他家的魚塭還沒到期,盧方就暫時斷了念頭。後來蝦病爆發(fā),盧方也不敢開新池塘。
這次的變化關(guān)鍵就在那個書記身上。或許是那個女人回去後對那個書記說了什麼。所以那個書記給他家找麻煩。
從他記憶中的,以那個書記的爲(wèi)人,還真有那樣的可能。
現(xiàn)在主任沒辦法了,難道他去求那個書記?那當(dāng)然不可能。對方是記恨自家不給他面子沒同意他侄子的提親。難道他爲(wèi)了這輩子能有一個好的開始就將自己妹妹給賣了?
老天給重新來一次人生的機會,不是讓他做那樣的混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