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不讓我進去見他最后一面?”太子府后門空無一人的巷子尾,穿著寬大小廝服飾的顧傾城流著淚一臉痛苦的壓抑低吼。
在她身后三步之外,站著一個異常沉默的清瘦身形。
他是還未養好病好不容易從陸府跑出來的陸輕塵,這段日子他過的極是不易。人也瘦的脫了形,越發的顯得個高,像個披著衣衫的麻桿一樣矗立在那兒。
在顧傾城看不見背后,陸輕塵眼中漾滿的痛苦絕不會比她少。
這幾日太子私賣試題到病重的消息大街小巷傳的人盡皆知,陸輕塵即便被關在府中也是略有耳聞,也從中更深一層的挖掘出顧傾城身陷白衣庵的消息。憂心掛念顧傾城的他掙扎許久才決定將太子病危的消息傳遞給她,并冒險將她帶下山來見太子最后一面。
只是,天不遂人意。
太子府這幾日雖然守衛松懈了不少,但是遠不能讓他們如入無境的地步,尤其眼下他病虛體弱。如今太子的房中,幾乎是太醫下人輪流不歇,他們根本無法靠近。
就在顧傾城等的沒有耐心之際,發現秦總管匆匆進來將人全部清退出去,他們正準備悄聲潛入,發現很快又有人進來,其中一人著裝打扮古怪,像是南疆法師。
不得已,只能再等,卻無意間在院墻之外發現一道遺世獨立的清麗身影。不知怎么,原本并不在心里的人,卻一下子那么清晰的撞入心扉。讓他一下子心中滋味復雜難辨,那些久遠的記憶也跟著變得生動清晰起來,曾經唾手可得的人一下子就隔著千山萬水。又加上帝王駕臨,太子府防守森嚴起來,他們只能暫時撤退。
然而顧傾城卻不知道這一走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太子,她曾經傾其所有賭上一生的仰仗即將消失,她絕望、憤怒、痛苦……如困獸一般,找不到出路。
“走吧,先離開再說。”陸輕塵心中思緒萬千,最終看著落魄痛苦的顧傾城只說了這么一句。大概是病了許久,又長久的付出得不到回應,曾經那些讓他為之心動的深刻記憶,也隨著眼前這個女人瘋狂憤怒的指責而退了色彩。
他所堅持的信念,并為之放棄的一切,如今想來都可笑的不值得。
顧傾城雖然極為不愿離開,可好歹還有一絲理智,在這個地方,以她目前的身份,根本容不得她任性。若是被發現偷溜出白衣庵,恐怕又要引起軒然大波,連帶的讓太子的名譽雪上加霜,無奈之下只能沉默黯然的跟著陸輕塵先離開。
只是,剛剛無意間看到美麗沉靜的杜子衿,仿佛跟她印象中的那個人一點也聯系不起來了。如今看到她在太子病危之際守在外面,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擔憂。
出了城門,兩個各懷心事的人沒有多余的心思與對方交流,便匆匆作別。
顧傾城不知道,在她踏上唯一的容身之所的山路時,又是一場風暴在等著她。
陸輕塵則在遠遠見到杜子衿的背影之后,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目標的迷途羔羊。往昔父母的殷殷交代和杜子衿對他百般討好的笑臉,不斷的重復浮現在他腦中,整個人渾渾噩噩,無意識的走著,等停下一看,竟是又回到了陸府門口。
“二少爺,你可回來了……”外院二總管見門前的人有些眼熟,匆匆跑來卻發現是剛發覺人不見的二少爺,忙上前想攔下他。
陸輕塵沒有說話,抬頭怔怔的看著門匾,天空烏沉沉的,忽然有涼涼的東西滴落在額頭。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就轟然倒了下去。
“二少爺……”二總管忙伸手扶住,回頭急喊,“快來人,二少爺暈倒了……”
…………
“太子如何了?”常德帝并不急著進去見太子,相反意態閑適的停下腳步,語氣平靜的詢問杜子衿。他抬手一揮,跟來的群臣便有眼色的遠遠退開。
其實常德帝就是聽太醫說太子不好了,恐怕熬不過今晚,這才過來看看的。因著太子身上還背負著鬻賣科考命題一案沒有洗脫嫌疑,他就決定帶著那些質疑聲討聲音最大的一幫人來太子府,在太子去之前還他一個清白。
“回皇上,絢兮也是才來不久。”杜子衿低眉順目的輕聲開口。“聽聞太子中的是蠱毒,群醫束手無策,剛巧前一陣去南疆請了秘術師替府中四姐姐治臉,便帶了過來替太子瞧瞧,全當死馬當活馬醫。如今那玉師父還在太子屋里,絢兮不通岐黃之術,便不進去礙手礙腳了。”
“哦?”常德帝似乎有些驚訝,他又多看了眼前這個美麗沉靜、眉目如畫的少女一眼,在她身上多少總帶著那人的影子,因此從不將目光過多停留,是以對于她的模樣總覺得有些模糊。“還有這樣巧的事,若是太子得救,倒真的是命大。”
“是。”杜子衿淡淡的應著,不再多說了。
“那行,既是太子還在救治,那朕就先不進去了。”常德帝想了片刻,對著杜子衿道,“聽聞太子泄題一案,最先是從一個叫木子山的書生手中流出,對于此事你怎么看?”
杜子衿做了一個揖禮,這才開口。“皇上恕罪,絢兮只是一介后宅婦孺,根本不通國事,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
常德帝看著面前這個謹慎警覺的少女,他只不過隨口一問,她竟是渾身豎起防備。
常德帝淡淡一笑,“也罷,朕就不為難你了。你去通知府中總管,讓他叫了那個叫李燦的謀士到前廳來見朕,今日就當著群臣的面,親自消除眾人疑惑。”
杜子衿微微一愣,木子山、李燦,隨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來皇上親自來太子府要為太子洗刷冤屈。這也是當初她刻意讓墨槐化名木子山的目的,打的就是讓眾人懷疑并聯系到太子身上的目的。
只是,看皇上這架勢,竟是十分相信太子清白?可是既是相信,為何拖延到現在,乃至太子病危不治之際?
“是,絢兮這就去。”杜子衿再行禮,便進了院子去找秦總管,轉達了常德帝的命令。
秦總管也是明白了,一聽就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忙感激涕零的下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