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千陌側首深深的看了杜子衿一眼，清雅絕美的臉上眼底都是滿滿的信任和感動，可見她剛剛說的相信絕非只是敷衍他說說而已。

一種滿足和感動就這么突如而至的抵達他的心間，親情的溫暖一如當年，讓他冰冷死寂充滿防備的心一下子活了過來，在胸腔中劇烈的跳動著。

原來這么多年了，他從沒死心過，他還一直渴望著。

此時的杜千陌還很單純，即便冷淡溫和，但是不善掩飾情緒和表情。是以杜子衿很輕易就能感受出他情緒上的變化，也終于明白，以真心換真心的道理。就像前世那般，杜千陌用他一個赤城的心換來她的真心一樣。

“三哥哥，前兩****把前朝顧延之的書拿來墊水晶湯碗被爹爹狠狠的訓斥了一頓，說我不學無術就算了，居然敢如此暴殄天物……不就是兩本冊子嘛……”

“噗嗤……也虧得你，把顧大師的孤本來墊湯碗。如今顧大師留下來的孤本已經不超過十本，外頭多少人擠破了頭都搶不到一本印制，也難怪父親訓斥你……”杜千陌被杜子衿的孩子氣逗樂了，不知不覺的就卸下心防，清秀溫雅的臉上笑意真切，不再像最初時那般疏離。

只是說著說著，就看見杜子衿那張極美的臉正笑意吟吟的望著自己，就像每一次他在暗處看到她對著大哥那樣天真無邪的笑的真切一樣的，然后故作不悅的撒嬌：“那三哥哥我把那兩本冊子交給你保管好不好？爹爹說了，弄壞了可是要把我吊樹上罰一整天不吃飯……”

“好……”杜千陌想像著每一次杜千允那般寵溺無奈的回答下意識的就說著，說完才又驚覺不對，“嗯？不行！”

“三哥哥，你就幫幫阿滿吧，那個書的封面被我潑到了雞湯沫子，我知道三哥哥修復這些古籍有一套本事……再說了，放在我那兒，說不定哪天我又一不小心隨手拿來墊桌腳……”杜子衿故意這么說著，她知道讀書人最愛惜書了，尤其是那些孤本絕本。

果不其然，杜千陌微微的皺起眉頭，思慮許久，才鄭重的點頭。“好吧，你拿來我幫你看看，暫時就先幫你收藏著，等你要了就來問三哥哥拿。”

“哎，好，好……”杜子衿喜笑顏開，看的杜千陌也不自覺的露出笑容，“我那兒還有許多這兒那兒弄壞的書，我晚些時候讓牧漁她們全給搬到三哥哥那兒修復修復？”

杜子衿這招打蛇隨棍上倒是耍的很滑溜，聽得杜千陌哭笑不得，伸手揉揉她的頭發嘆道，“你到底弄壞了多少書啊？這要是在書院，看先生不打斷你的手……書可是最珍貴的寶貝，你怎么不知道愛惜呢？”這話不假，書是讀書人的命，這在杜家書算尋常，可若是在尋常百姓家，許多讀書人為了買一本書都上攢上好幾個月甚至一兩年的錢才夠。

杜子衿聳了聳肩，無辜道，“也沒多少，我不愛看的書都是爹爹和大哥給的，弄壞了很正常。我幾百本話本子游記都沒壞，我寶貝著呢。”

杜千陌嘴角微微抽搐，眼睛閉了閉，伸手扶額，“我知道了，你都拿過來吧。”到底是不忍心杜子衿被父親責罵，雖說那也只不過是做做樣子。

杜子衿勾唇竊笑，送書的小奸計得逞。

兩人正說著，牧漁和雪鳶都前后回來了，墨楊已經去查了，而雪鳶查了馬廄半天什么也沒查到，那里處理的干干凈凈的什么的沒有了。

“不對……”聽了雪鳶的匯報，杜千陌皺著眉頭直覺的說道。

“三哥哥說得對，他們處理的太干凈了反而露了行跡，說明確實有人對馬動了手腳。”杜子衿附和著杜千陌，非常贊同他的說法。

“馬廄里的馬都是一日喂一次草，大多都是清晨喂，馬廄會清理，但是不會這么快清理馬槽，更不會把一早喂食的草和水都清理更換掉。”杜千陌細細的分析，他小的時候因為被排擠經常跑去馬廄跟馬兒說話，是以還記得這樣的慣例。

“娘親拉馬車的馬是固定的那兩匹，所以目標很明確，眼下關鍵是查出從昨夜開始到今天早上有誰去過那馬廄，這樣就能把這個暗人揪出來。”杜子衿冷靜的分析著。

對于這樣思維敏捷的杜子衿，杜千陌轉頭看了她一眼，不同于剛剛撒嬌時的嬌憨，此刻的她十分冷靜沉著。這樣的表情和氣勢只有在穿著鎧甲的父親身上看到，就好像……已經準備好隨時要上戰場的感覺。

杜千陌看著看著，竟莫名的有些心疼起杜子衿來，不過是一個剛滿十五歲的女孩子，是什么樣的遭遇讓小時候天真單純的她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三哥哥？”久久沒有得到杜千陌的回應，杜子衿停下思考轉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正在愣愣的看著自己。

“你說的對，馬廄里職責分明，每個人負責的事情都基本固定的。”杜千陌回神，并沒有問出心中的疑惑，只是很快的接過杜子衿的話頭繼續剛才的討論，仿佛中間不曾斷篇過，這樣強大的反應能力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雪鳶，牧漁，你們再去一趟馬廄，順著這個方向查。馬廄里的人事并不復雜，來去不過那么幾個人，誰有異常或是出現不該出現的人一查便知。”杜子衿吩咐著，正要問杜千陌是不是需要補充什么，就聽得外頭喧鬧起來，隱約聽見有人在喊“夫人回來了。”

匆匆對著雪鳶和牧漁輕聲吩咐了一聲“你們先去吧”，就跟著杜千陌一起從正房的中間那間花廳跑到院子里去。

出了房間，杜子衿就看到安筱毓已經由墨桑和大丫鬟冬末一左一右扶著下了竹椅，左腿用竹板夾住固定綁的厚厚實實的。額頭有擦傷，頭上的釵飾頭面已經悉數卸下，衣衫上殷紅點點看著很是狼狽令人心驚，后面跟著的宋嬤嬤和冬爾皆是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娘親……”杜子衿飛快的奔上前，眼眶一下子紅了。

“沒事，不要擔心。”安筱毓痛的臉色發白，可看著女兒紅著眼卻不愿她擔心強顏笑著安慰。

杜子衿哪里相信沒事，轉臉看向墨桑，身為醫者又親自前去醫治的她肯定最清楚娘親眼下的狀況。

安筱毓無奈的看了一眼墨桑，后者動作一頓，便低下頭去輕聲道，“夫人無礙，只是左腿小腿骨折了，需得好好休養一陣子了。”

“我說了沒事……”安筱毓略放下心，說話的氣息也越發虛弱無力。

“我來吧……”杜子衿上前代替接過冬末扶著安筱毓，一旁的杜千陌也快步上前代替了墨桑，輕聲喚了聲“母親”。

安筱毓看到杜千陌身體一僵，隨即表情轉淡，緩緩放松僵硬的身體，卻沒有拒絕也沒再說話了。